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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大勢風云、仙子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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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鯤幫幫眾離開,周奕又朝信上掃過一眼。

  本打算繼續在牧場待一段時間,與老魯談論武學,順便和秀珣一起賞月聊聊美食。

  此時卻靜不下心來了。

  生出去意之后也不遲疑,當天下午便至后山辭行。

  魯妙子還是一副悠閑適意的姿態,撫須笑嘆:

  “江湖風云,群雄逐鹿,你青春年少,遠比老夫當年精彩。”

  “那倒未必,”周奕打趣道,“先生博學多才早有聲名,追逐陰后又得風流,自是羨煞旁人。”

  魯妙子尷尬一笑,擺袖將他攆走。

  又道:

  “有時間再來看我。”

  “當然,我還念著先生的六果釀。”

  周奕道了一聲,朝老人拱手欠腰:“保重。”

  這段時日他收獲甚大,老魯毫無保留,讓他見識大漲。

  魯妙子含笑點頭,在周奕轉身離開時,忽然又提點一句:

  “周小子,少惹情緣,別落得和老頭兒一樣。”

  魯妙子說完,就聽周奕頭也不回地應道:

  “放心,我當引以為戒。”

  他話語中,似乎還夾著笑聲。

  魯妙子盯著那背影,登時連聲笑罵,仰頭朝虛空嘆道:

  “向兄啊,這小子還是不如你,向兄你兢兢業業,這小子只會揮霍天賦.”

  日落月升,翠煌閣樓頂樓六盞琉璃宮燈齊齊點亮。

  往常一些時候,商秀珣晚間在此,處理各地發來的信箋,還有牧場大管家、執事們帶來的生意變動。

  周奕便在一旁吹著晚風打坐。

  她只要一抬頭,便能看到他。

  這么長時間下來,似乎都習慣了。

  乍一聽他要走,商秀珣自然不舍,她可沒有后山老頭那等灑脫心境。

  他身份獨特,投身乾坤鼎爭之內,如今天下動蕩,時局莫測。

  能在此耽擱這么長時間,日日陪伴,已是出人意料。

  恐怕他家軍師在外,都要埋怨幾句。

  她自問知曉情理,更管理牧場山城,清楚知道其中有多少事情要做,口上挽留的話自不會去說。

  “你別一直盯著我,吃菜。”

  周奕指了指桌面,又給她夾了幾條小銀魚。

  “確定明日便走?”

  “對。”

  美人場主沒理會碗中銀魚,只盯著他的臉,沒看出他有什么留念。

  忽又聽他道:

  “江淮一地恐有大變,必須身至,不過,我會給你寫信。”

  商秀珣只是稍感慰藉。

  她看重這份書信情義,可體會過人在身旁,書信寫得再長,終究不及此刻。

  “你幾時還會再來?”

  “這得等我去了江都才知道。”

  周奕話罷,繼續給她夾菜,又叫她吃。

  商姑娘是個貪嘴吃貨,這時卻感覺菜色無味。

  想著好長時間見不到他,眼神便移不開了,周奕停筷看她,忽見燈下美人俏臉生愁。

  把椅子挪移湊近,伸手拉她。

  美人場主感覺手腕被一只有溫度的手輕握,她只需一點抗拒,便可掙脫。

  以她表面含笑、實則拒人千里的孤冷性子,斷不會受人輕薄。

  但是,卻沒有反抗,把心中的傲氣心甘情愿放下,順勢找回了在后山時的感覺。

  那時她心神恍惚,缺乏依靠。

  這次山城井然有序,老頭子起死回生,與上次的感覺大有不同。

  更羞澀,心兒跳得更快了。

  卻又想著若是他再行輕薄,便咬他一口再逃開,免得他以為自己是個隨便的女子。

  可是周奕就是將她摟在懷中,又自顧自吃菜去了。

  商秀珣放松了一些,卻想到自己的娘親。

  忽然說道:“能問你個問題嗎?”

  “隨便問。”

  她沉吟幾息:

  “慈航圣女與陰癸妖女都是風華絕代之人,聽說她們與你多有往來,這是真的嗎?”

  周奕毫不猶豫地說道:

  “我與她們打過一些交道,她們也確實和秀珣一樣風華絕代,但那是因為我武功特殊,她二人爭斗不休,便想拿我練武。你要說關系,多半都在武學上。”

  “真的?”

  “至少現在是真的。”

  “呸,還‘現在’.”商秀珣聽到這話,氣得錘了他一下。

  又說道:“你那么精明,怎不會騙我幾句?”

  周奕停了筷子,追思道:

  “想我們在南陽城外匆匆一見,而后因為當陽馬幫的事互寄書信,成了無聲的朋友,直至現在,這份情誼好生珍貴。我不會騙你,也沒有騙過你。”

  商秀珣心中念著他的話,嘴上又道:“哪有朋友的是這樣的。”

  她只是這樣說,卻沒有要起來的意思。周奕左臂一彎,將她抱得更緊一些。

  “秀珣,分別在即,我敬你一杯。”

  周奕右手一動,晃出一層空間波動。

  不遠處的白玉杯飛入他手中,與面前的杯子放在一起。

  倒了兩杯滇國甜酒。

  商秀珣拿過酒杯,宮燈下,兩人輕輕碰杯,一飲而盡。

  商秀珣不再說之前的話,只回味著甜酒的味道。

  趴在他懷中問:“這酒甜嗎?”

  “當然甜。”

  她面頰燒紅,無比醉人:“等你下次再來,我請你喝更甜的酒。”

  周奕認真思索:“還有更甜的酒?”

  美人場主輕嗯一聲,雙手將他抱住,很是不舍。

  周奕把酒杯放下,感受到她的情義,作為牧場山城的主人,她似比尋常人更缺安全感。

  念及她長輩經歷,周奕聲音更加溫和:“休說更甜之酒,哪怕只得舊醅,我也會欣然返回。”

  商秀珣沉默一會:

  “你此次下江南,若需馬匹,便投信告知。”

  周奕道:“豈不是壞你家祖訓?”

  “不壞,依然是在商言商。”

  “哦?”

  商秀珣頭也不抬:“非是白送,一匹馬,我賣你一個銅錢。”

  周奕嘖嘖稱奇,笑贊道:“真商業奇才也!春秋時的范蠡、子貢,秦國的呂不韋,論及做生意,他們也遠不及秀珣。”

  商秀珣聽罷,露出笑容。

  當晚,美人場主近子時才離開翠煌閣。

  周奕回到四樓住處,不及合眼。

  點燈伏案,直至一個多時辰后才躺回床上。

  翌日一早。

  商秀珣單人送他下山,并且牽來一匹通體雪白,沒有半根雜色的寶馬,號作照夜玉獅子。

  乃是牧場最上等的千里馬。

  周奕準備乘船,順江直下,就謝絕了這份好意。

  不過,另給的兩葫蘆酒,他卻毫不猶豫地帶上了。

  站在東峽城樓上,望著遠處青影逐漸消失,隱在清晨霧靄之中。

  她正懷愁緒,身旁走來一位巍若松柏的老人。

  魯妙子眺望東方,看不到那人了,轉臉看了女兒一眼,忍不住說道:

  “周小子什么都好,故而很難像我一樣鐘情。所以,你莫要學青雅,凡事不要藏在心底。”

  商秀珣橫了老頭兒一眼,懶得吐槽。

  不過,一路返回內堡時,也會想起娘親。

  自然而然,也聯想到他與那些女子的江湖緋聞。

  微皺秀眉,走上翠煌閣四樓。

  一推門,她朝床上一看,忽然笑了。

  這家伙那樣穩重,這次走得急,竟連被褥都沒收拾,還是亂糟糟的。

  她時而也住在這,對周遭古劍字畫,諸般掛飾都熟悉無比。

  正伸手去迭被子。

  忽然一怔,朝床頭瞧去,那邊原本掛著的一幅山水畫被取了下來,變成了另外一副畫作。

  定睛瞧那畫.

  畫中背景是內堡旁的膳樓,正有一個絕美女子在膳樓小院手執蒲扇,面帶笑意地望著一個火爐,上面煨著肉,地上亂糟糟的,散落幾個香菇,酒壺歪倒在旁。

  正是她煨甜酒雞時的畫面,不過與真實不符,可見他只是猜到,沒有瞧見,只憑想象作畫。

  雖與現實場景不符,卻讓她大感溫馨。

  似乎自己什么都不用說,他也能明白心意。

  還能以這樣的方式,讓她知悉。

  梨花桌上的畫筆顏料都被動過,用的還是她準備的絹帛。

  這都是之前她看畫意動,才叫人購置回來的。

  再想到方才那老頭兒說的話,你不懂娘親,他卻懂我。

  哪里有什么可比性.

  周奕從東峽而下,至山腳不遠遇到幾名等候在此的巨鯤幫眾。

  從懷中摸出三封信。

  兩封薄一點的是給陳老謀、楊鎮的,另外一封厚實一點的則帶給表妹。

  幾人得了他的囑咐,恭聲而退。

  好在他的精力遠超常人,少睡幾個時辰沒什么影響。

  戴著青竹斗笠,直往沮水碼頭,低調坐上一條商船。

  來往行客甚多,不到一炷香,客船順沮水而下。

  周奕坐在船頭,瞧著篙師弄帆,唱著開船的號子,聲音極為洪亮。

  正在這時,有幾個懂武藝的趕路客聽到他的唱喝,提起輕功,飛身上船。

  付過船錢,便在周奕不遠處坐下。

  所謂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周奕迎著涼爽秋風,在嘩啦啦水流聲中舉目望遠,沮水下游所在,正是江陵。

  入了江陵,順長江東奔,直去揚子津。

  本該去老杜、李靖虛行之那邊瞧瞧的。

  一念江都之事,便不打算再耽擱,等返回時不那么匆忙,再行契闊.

  魯妙子起死回生后第七十三日。

  有大隊軍陣順通濟渠,從梁郡來到彭城郡,正是鎮寇將軍尤宏達統率的人馬。

  自大隋義兵興起,救火大將軍張須陀在各地平叛,未嘗一敗。

  大海寺一戰之后,不少白日做夢之人幻想破滅。

  大隋氣數將盡!

  張大將軍,敗了,成了瓦崗寨與李密的墊腳石。

  鎮寇將軍遏制李密之勢,他與秦叔寶、程咬金先破李密陰謀,又在滎陽之南振臂一呼,收羅散兵近兩萬,聚眾四萬余,把守通濟渠要道,擋住瓦崗軍追擊,叫李密也不敢再犯。

  當下,通濟渠上,正有一艘五牙戰船順流而下。

  數名魁梧將軍站在樓船上,最前方那人,胡須點白,一臉方直剛正之色。

  “宏達,這次若不是你,我已葬身大海寺,還要連累眾多兄弟。”

  “我常對你們說追敵太深乃兵家大忌,卻犯下這樣大的錯誤,果然是老了。”

  老將軍望著河水,只覺秋風蕭瑟,豪情不再。

  高大的身軀,沒有往日那般筆挺。

  他身旁那眉骨處帶著三道刀疤、兇威凌凌的將軍道:

  “大將軍言重了,勝敗乃兵家常事,豈能因一敗而否定所有功績?此行便是至江都,陛下也不會怪罪。”

  這倒不是張須陀擔心的。

  他嘆了口氣,望向北方:“李閥也要反了。”

  “驍果軍不在,我們也不在,加之大海寺一敗的影響,人心思變,以李閥的影響力,長安守不了多久。”

  張須陀周圍,秦叔寶、程咬金、羅士信等將聽罷,各都有些恍惚。

  連李閥都要反了。

  他們沒應話,尤宏達卻咬緊四個字:“帝在江都。”

  張須陀深看尤宏達一眼,點了點頭。

  “為人臣子,食君之祿,理當盡忠。張某本該死在大海寺,如今茍延殘喘,便讓我在江南,為大隋再盡一份心力。”

  他一眼掃過幾人:“江南局勢,你們怎么看待?”

  程咬金秦叔寶一齊答道:“江淮軍勢力最大。”

  “不考慮武林勢力,之后幾大叛軍便是蕭銑、林士弘、沈法興、李子通。如果嶺南宋閥與李閥一般,南部之兇險不遜北方。”

  張須陀面露難色:“這江淮大都督可是個難纏人物。”

  羅士信問:“歷陽也被江淮軍占據,加之清流、六合、同安、廬州,以及淮河以南諸郡,想要將他們一舉擊潰,以我們的兵力,短時間是做不到的。”

  羅士信勇力過人,卻是個忠厚耿直的性格。

  張須陀聽罷搖頭,提點道:“他們所占之地倒是其次,難對付的,乃是這個人。”

  羅士信忽聽他長嘆一口氣:

  “放眼天下各路反王,唯有他正在嘗試拾取大隋丟失的東西。”

  不等羅士信問,張須陀又道:

  “有些人嘴上說的好聽,卻把百姓當成傻子,無有實質。有些人多做少說,百姓能感受得到,自然就擁護。陛下修運河,三征高句麗,傷透了百姓的心。”

  “現如今,有一個人,正在安撫他們。”

  “來整、尉遲勝、公孫上哲連敗,我并不覺得意外。因為江淮一地的百姓,并不認可他們是來平叛的。”

  “這樣的對手,最難對付。”

  羅程秦三人,自然明白張須陀的話。

  張大將軍看向尤宏達,又問:“宏達,你認為江南該怎么理會?”

  “江淮軍應放在最后。”

  “詳細說來。”

  尤宏達徐徐說道:

  “應先平定李子通、沈法興蕭銑等人,他們比江淮軍好打,一旦打下,既能壯我軍威,又能擴增兵力。若與江淮軍相斗,反要被這些人騷擾,淪為變數。

  至于嶺南宋閥,既未反叛,可勸陛下擬旨安撫。

  等余賊全滅,再對付江淮軍不遲。”

  他的話有點道理,但張須陀有個疑慮。

  尤宏達又道:“將軍可是擔心江淮軍發展過快?”

  “正是。”

  張須陀一臉嚴肅:“此人乃是大隋最大威脅,咱們平賊速度,可不一定能有他快。”

  羅士信、秦叔寶程咬金各都看向尤宏達。

  忽見他滿臉肅穆,低聲道:

  “大將軍若想提前與江淮軍決戰,估計得不到認可。如今去到江都,入了宮廷,首先面對的便是宇文閥、獨孤閥與驍果軍,這三方勢力的態度,都是暫求安穩,不與江淮軍相爭,大將軍如何改變?

  若要按照大將軍的心意行事,恐怕要在陛下面前斗贏這三方才成。”

  張須陀也是明白是這個理,只覺頭疼。

  想著先去江都看看什么情況再說,心中又擔憂江淮大患。

  那個人的身份,太特殊了。

  張須陀正有所思,忽有快馬趕至河邊,金紫大營一位高手飛躍三丈,跳上船來。

  “什么事?”

  尤宏達往前一步,那人遞來急報,雙手呈上。

  “尤將軍,這是安陸郡送來的急信!”

  尤宏達眉色一變。

  拿來給張須陀,張須陀打開一看,呼吸登時變重。

  正是安陸太守魚具容所書:

  “大將軍,南郡、竟陵郡都已歸附江淮大都督,安陸危矣!”

  安陸郡在竟陵郡旁邊,北上是弋陽,已在江淮軍的虎口之下。

  這魚太守,只差獻城投降了。

  剛剛還在說江淮軍發展快,這會兒就瞬間應驗。

  程咬金、秦叔寶與羅士信這才深深體會到張須陀方才的話。

  他們看了張須陀一眼,大將軍心夠硬,依然能保持鎮定。

  再看尤宏達。

  這位鎮寇將軍看罷之后,比張須陀還要鎮定,面帶從容,二目清明,有種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之感,果有大將風范。

  “魚太守怎會將信寄到我們手上?!”

  金紫大營的高手道:“另有一信送去江都。”

  張須陀擺手讓他退下,只覺大隋前途一片黑暗。

  連魚太守都知道,寄去江都的消息,到不了陛下手中。

  “速下江都!”

  他一聲令下,軍中再響螺號。

  張軍大營的五牙大艦一路從通濟渠下到淮水,才近盱眙,便全軍戒備,提防江淮軍殺至。

  然而,江淮軍并未派人攔截他們。

  與在白馬湖被滅掉的公孫上哲比,他們這幫人可謂是一帆風順,到山陽,入了邗溝。

鹽郡的韋徹也視若不見,任憑他們出高郵湖,進揚子津  終南山上,帝踏峰。

  秋風過境,層林盡染,悠悠山道忽現兩塊巨大石壁,各懸一石牌匾,刻著“家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

  幾名背負長劍的慈航弟子從長安返回,穿過七重木門,最終推開那一扇棗紅色大門,入眼便是巨大廣場,廣場后方有一大殿,上書“慈航”。

  此處并非東都分設,而是慈航靜齋山門所在。

  這些束著長發的女弟子來到慈航大殿前,看到了一名身著灰袍的女尼正舉目望來,各都加快步伐。

  女尼看上去三十歲,青絲盡褪,顯得臉部更加分明,如山川一般靈秀,使人渾忘凡俗。

  “齋主。”

  慈航弟子一道見禮。

  “長安之事如何了?”

  一名氣息平穩的年長門人站了出來:“長安城中的那幾大派,各都支持李閥。”

  梵清惠微微點頭,眾弟子這才散去。

  她目光掃過廣場,又看向大殿內部。

長安的事原本不必她費心,可是  她最得意的弟子,像是出了一些狀況,也不知是該喜該憂。

  上次去了南陽一趟后,回來即閉關。

  那一次,梵清惠也只當徒兒在紅塵走動,達到了煉心效果,沒有太在意。

  這一次她卻再不能忽視。

  紅塵煉心,哪有這樣迅速的。

  出于對劍典的了解,梵清惠如何猜不到?

  能這般刻骨銘心,只能是塵世情緣,慈航劍典的情乃是極致的情,極致的愛。

  以情煉心,最終斬去。

  這才能讓劍典大成,身心空靈,不為外擾。

  唯有這等境界,才能進入劍典記載中的第十三章,閉死關。

  那是一種徘徊于死亡邊沿的枯禪坐,稍有雜念,立刻全身精血爆裂而亡。

  梵清惠幾經思索,邁步朝大殿深處走去。

  她這段日子不斷思考,是什么樣的人,能讓妃暄煉心至此?

  怎么想都覺得不可能。

  天刀宋缺、武林判官謝暉,自己當初遇到這兩位天驕人物,也沒生出這般狀況。

  她有些擔心,這個從不需要操心的徒兒,可能練功出了岔子。

  梵清惠走到一棟靜謐小院,院中的銀杏樹下,正有一名不似凡俗的空靈仙子在打坐。

  許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慈航仙子睜開了澄澈眼眸。

  里面倒映著的某道白影,轉瞬消失。

  “師父。”

  師妃暄欲要起身問候,梵清惠已坐了下來。

  “妃暄,你可有困惑?”

  “徒兒有兩個困惑。”

  梵清惠示意她繼續說。

  “本門選擇,可曾出錯?”

  梵清惠搖頭:“這一點早有印證,我們推波助瀾,可化解天下的戾氣紛爭,讓無數人因此受益,少受苦痛。”

  她又道:

  “此事你不必懷疑,你所行所做,定然是為福蒼生,你要相信祖師。”

  梵清惠說到“祖師”,師妃暄心神一緊,欲言又止。

  梵清惠知悉她的心意,溫和一笑:“你天資絕佳,雖然功力不及為師,但境界可能已在為師之上,但再有天賦的人,也有犯錯的時候,沒有人會因為這點錯誤而怪你。”

  師妃暄面帶歉意:“師父,徒兒想問”

  “道胎如何能成?”

  梵清惠道:“劍心通明斬去一切,先天精神無垢,便從后天成先天道胎,如此才能閉死關。倘若斬得不夠徹底,哪怕達到閉死關的境界,也沒有機會功成。”

  “精神無垢,便是忘掉煉心之人嗎?”

  望著師妃暄帶有一絲慌亂的表情,梵清惠拉著她的手輕輕一拍:

  “為師明白你的感受,那種愛恨糾纏乃人之本能要斬去殊為不易,但這正是祖師的智慧所在。”

  梵清惠細數宗派過往:

  “當年初祖地尼與魔門第一代邪帝謝眺相戀,觀魔道隨想錄,后來因道統分歧而斷去情緣,初祖遁入空門,坐枯禪時頓悟,這才有慈航劍典。她老人家同樣是這般修習的,所以與你所行之事一樣,當心念決絕,煉劍心斬之,不必再有困惑。”

  師妃暄微微點頭。

  梵清惠忽然問道:“讓你糾結之人,可是南陽那位道門小天師?”

  “嗯。”

  師妃暄應了一聲,她的表情在梵清惠看來很是正常。

  “確實是個驚才絕艷的人物,難怪能吸引你,只是,可惜.”

  “不過,他卻是極適合煉心之人。”

  她憑自己的經驗猜測:“我看你又有精進,可是將他斬了個七七八八。”

  “嗯。”

  師妃暄帶著深深歉意:“可徒兒未能將他全部斬去。”

  “無妨,凡事不能一蹴而就。”

  梵清惠寬慰一聲:“你年紀尚小,便有此成就,已是本門繼初祖之后最有天賦的人,也許你的成就能超越初祖。”

  話罷,她站起身來:

  “長安的事暫不用你幫手,繼續閉關吧。等出關時,你去一次巴蜀。”

  不等師妃暄問,梵清惠就給出解釋:

  “天下局勢變化之快已到不可預料的地步,凡事都得提前了。”

  她話音落下,人也離開這靜謐小院。

  銀杏樹下的仙子,也在這個時候長舒一口氣:

  “師妃暄啊師妃暄,你做了一件最不該做的事。”

  慈航圣女第一次在慈航靜齋內叛逆,她輕拍胸口,想到自己欺騙了師父,內心無比自責。

  也許師父真的錯了?

  我若是找到正確的路,是不是對師父、宗門有益?

  她給自己找了個這樣的理由才好受一些。

  師妃暄閉上眼睛,上一次從南陽回來時,體會還沒這般深刻。

  此次從東都齋院返回終南山,為的便是清凈,沒想到越來越不清凈。

  對那個人的印象,已是深入心間,怎么斬也斬不去。

  顯然,已是進入到另外一種劍典也沒有記載過的修煉狀態。

  如果梵清惠看到此刻仙姿玉骨的圣女所展露的動人神態,恐怕會懷疑她走火入魔。

  而師妃暄的腦海中,則回蕩起一句話:

  ‘你拿我練功,其實梵齋主也不一定懂。’

  道兄,是你對了,妃暄也沒能忘記你。

  她從銀杏樹下站起,擰著眉頭,想到了一件極為為難之事。

  東都、巴蜀、長安.

  濟陰郡西側,郡城外二十里處一棟破落寺廟內,晚間正升起一堆篝火。

  一個老者坐在靠后一點位置,前面兩個小青年,正在篝火旁烤著雞翅膀。

  周圍還有一大群人。

  正有一名妙齡女子笑望著兩人:“你倆仔細一點,莫要烤糊了。”

  “傅大姐放心。”二人異口同聲。

  寇仲討好一笑:“是否我將雞翅烤好,你傅大姐就愿意教我奕劍術哩?”

  徐子陵用胳膊撞了他一下:“你別亂說了好不好。”

  傅君婥沒生氣,反覺得這兩小子很投緣,這一路隨著大隊人馬而來,這兩人一直嘰嘰喳喳,十分有趣。

  “師姐,這兩個家伙滿口謊話,你可別被他們騙了。”

  奕劍大師的二徒弟傅君瑜在一旁冷聲說道。

  寇仲齜牙笑道:“傅二姐你的寶劍在海上丟了,新劍還是我們打出來的,怎能不念我們的好。等我們遇到龍老大,讓他打造一柄寒鐵寶刃,傅二姐一定高興到嘴巴都合不攏。”

  傅君瑜怒瞪他們一眼:“我丟劍還不是因為你們,再廢話,我把你的舌頭割下來。”

  高句麗武學宗師金正宗道:

  “這兩個小子狡猾,但是有點手藝。這次去到瓦崗寨,就先把他們放到鍋爐房打鐵,返回時,再把他們帶上。”

  一旁石龍不說話,默默看著這一切。

  周圍一大群高句麗高手,暫時別想走脫。

  才出琉球不久,遇到海上大戰,然后上了高麗大船,在海上幾番波折,被高麗宗師察覺。

  老老實實跟他們返回平壤,虛以委蛇之下,見到了奕劍大師,接著又與他們一起回到中土。

  此次去李密所在,不知又會有什么幺蛾子。

  石龍沒多想,只是順其自然。

  他身旁的門板傳來動靜,上方昏死過去的英武魁碩青年,終于醒轉過來。

  今日打護城河路過,這青年漂在水上,被寇徐二人撈了上來,便一路帶到這里。

  高句麗這幫人也懶得管,就由著他們。

  本以為這青年要死,沒想到命這么硬,竟然活了。

  “小仲小陵,你們撿來的這人,他動了。”

  寇仲大樂:“我就知道他沒死,怎么樣,我沒說錯吧。”

  徐子陵朝周圍看了一眼:“算你厲害。”

  他們把雞翅膀朝火堆旁一插,這時,那英武青年睜開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他們。

  “你小子終于醒了,不枉我抬你一路。”

  “小陵,他也是個用劍的。”

  “你是怎么被打落水中的”

  跋鋒寒暈暈乎乎,聽到一大堆聒噪之言傳入耳中。

  兩道人影在眼前晃動,最終定下來,看清了這二人的模樣。

  憑借強大堅韌的意志力,瞬間讓大腦恢復清醒,想到了之前的事。

  他本從榆關而下,準備尋大隋高手挑戰。

  還要去見識一下,什么年輕一輩第一人。

  過關之后,碰到第一個吸引他的人物,便是個背著棺材的矮胖人。

  對方說什么請他入棺的荒唐話。

  于是拔劍出鞘,與其大戰一場。

  結果以慘敗告終,那矮胖人的手段相當恐怖,這一戰他身受重傷,若非正好有一伙馬賊攪局,他恐怕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使用人馬合一之術,一路逃到太原郡。

  待傷勢好轉,功力又有進步。

  這次才出關,便碰上一個姓裘的,幾句話放對,又是一場大戰。

  此人亦是兇悍無比,被他打入一身魔氣,差點身死。

  巧妙的是,這姓裘的對頭不少,來了一堆黑衣人。

  跋鋒寒記得很清楚,這些黑衣人全都魔氣森森,無一不是高手。

  雖然出名不成,還遭遇兩敗,但以他強大的心志,這自然算不上什么。

  一邊養傷,一邊往南。

  到了濟陰郡附近,路過一條大河,正有一位兩鬢霜白的瀟灑中年人在趕路。

  受對方氣質影響,兩敗之后的跋鋒寒戰意更濃。

  但戰意才起,便覺得眼前一花。接著雙目暈眩,生死不知。

  此時細細一想,心中發寒,知悉撞上了可怕人物。

  這大隋,怎么和自己打聽到的不一樣?

  跋鋒寒皺著眉頭,沒管那兩個怪異的小子,朝四周看去,他已感受到一眾高手的氣息。

  這又給跋某人干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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