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嵐城是寒嵐宗在管,宗主叫張立英,他兒子曾經當街調戲龍傾凰,被母暴龍直接打爆了頭。
后來陸行舟和夜聽瀾又來了一次,張立英又找上了門,這一次投靠了夜聽瀾,被收為天瑤圣地的附屬宗門。
冰獄宗凌奇軒對冰魔有執念,不太好判斷他到底會對獨孤清漓什么態度,張立英這邊倒是更可靠許多——天下皆知龍傾凰和夜聽瀾是死敵,他與龍傾凰有殺子之仇,自然會死死抱住夜聽瀾的大腿。
至于陸行舟,對于妖皇和圣主搶男人的事,天下人大部分都和顧戰庭是一個判斷,要么謠傳,即使是真的也就最多玩玩小白臉,不會真有什么密切關系。唯獨寒嵐城的人們不一樣,他們可是有很多人親見陸行舟輪流帶龍傾凰和夜聽瀾來買衣服的……
什么關系才會讓妖皇和天瑤圣主放下身段陪男人逛街買衣服啊?什么關系才能讓她們換掉了龍袍道袍,為一個男人穿上普通女人的柔美衣裳?
其實這反倒是猜錯了,因為那個時段陸行舟和她倆關系真沒那么密切,但歪打正著。
理論上寒嵐宗和獨孤清漓的關系更直接,陸行舟在天瑤圣地可沒職務,獨孤清漓可是妥妥的圣女。結果圣女駕臨附屬宗門這么大的事,迎出門外的張立英卻一個勁只對陸行舟點頭哈腰:“什么風把陸侯爺吹來啦,寒嵐宗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
這白毛誰啊,不認識。
龍傾凰的殺子之仇?那和陸行舟又沒關系,就算有關系也得罪不起,反正兒子不止一個。
陸行舟開門見山:“張宗主客氣了。此番來叨擾,主要是想問問,這半年來凍月寒川地震頻發,東邊接壤的妖域城池已經開始受災了,不知寒嵐城這邊震感如何?”
“確有此事,這半年時常有地震,起初微弱,大家不以為意。到了后來越來越強,我們這邊也有房屋因此傾塌了,萬幸沒造成傷亡。”張立英道:“我親自調查過,可以判斷震中就是凍月寒川的中心地帶。”
“有分析出原因么?”
“侯爺也是知道的,寒川中央冰凜過重,一般人很難長留,并且冰層極其堅固,無法向下勘察。恕我們無能,都查不出什么問題來……此事也報給了司國主,司國主前些日子也派人調查過,同樣沒什么收獲。”
陸行舟沉吟不語。
獨孤清漓道:“天霜國就沒有一個能以神念往下勘察的?”
張立英道:“自是有的,但未達超品,神念能有多遠?寒川中央的冰層還特別阻隔神念,我們的修行都算是冰系的,有一定親和,還能深入一些。據說妖族也派人來查,它們怕是要比我們更難查,除非妖皇親臨。”
所以不是龍傲他們廢物,是寒川中央的地理特殊性,導致大家沒轍。
張立英賠笑:“看來司國主是報給了圣主大人,所以讓陸侯爺和圣女來調查?有二位在,此事定當解決,有什么需要張某配合的盡管吩咐。”
獨孤清漓繃著臉,簡直不敢說咱們是受妖皇委托來的。
哦不對,妖皇本來沒委托,人家原本是自己要來,是陸行舟自告奮勇要替懷孕的老婆來走這趟,而她小白毛成了人家夫妻恩愛的一環。
陸行舟終于道:“既然司寒派人查過,并且你認為會比妖族查得更深入些……那替我去信給司寒,讓他派此前負責這事的人來和我說說情況。”
獨孤清漓有些困惑地看了陸行舟一眼,覺得陸行舟的謹慎有點過頭了。
自己去看一眼不就完事了,司寒的調查還能比她獨孤清漓親自去看的清楚?畢竟她獨孤清漓去凍月寒川真的是回家啊,別人神念穿透不了的地方,她八成可以。
卻聽陸行舟傳音道:“先確保排除是冰魔相關,我才能放心讓你去。如果真與冰魔相關,我就要召喚先生了。”
獨孤清漓抿了抿嘴。
師父讓自己跟陸行舟出來,其中一項就是不想讓自己去凍月寒川,結果陰錯陽差還是來了,陸行舟這是在為此負責。
心意是好的,人是沉穩的……只是他負責的對象到底是她獨孤清漓,還是夜聽瀾?
算了……獨孤清漓淡淡道:“那左右無事,我逛逛寒嵐城。”
陸行舟忙道:“我陪你,這城我熟。”
“不用,這地方我小時候為了補給來過,也不算陌生。”
張立英猛省:“你……不會就是十余年前那個小雪女吧?”
獨孤清漓:“……這是什么稱呼?”
張立英有些尷尬:“我們私下的稱呼。當年一個白發藍眸的小女孩來城里,粉雕玉琢可愛至極,有人還想捉了做寵物,卻被傷了人還跑了,后來再沒出現。當時都說是寒川之中的冰雪精靈,也有人說是冰魔化身。”
陸行舟板著臉道:“捉拿……有張宗主的份么?”
“沒有沒有,這真沒有,那時我只是遠遠看見,到了近處已經跑了。”
獨孤清漓沒搭理這話,默默離開寒嵐宗山門,走向城中。
陸行舟便默默陪在身邊。
感覺當年的小小白毛好可憐,想想那個場面都想抱住小女孩安慰一下。
走了好一陣子,獨孤清漓才道:“同情我?”
“嗯。有點。”
“從小到大,我都不怎么能在人類之中相處。”獨孤清漓難得地笑了一下:“你說我好看,可能一般女子聽了也沒什么感覺,但對我挺……震驚的。拋開你那些猥瑣之念,單就這個評價來說,我要謝謝你。”
“必須強調,我這個評價絕無猥瑣之念,那是發自內心的。”
“隨便。”
“其實他們也說你粉雕玉琢可愛至極。”
“詞是好詞,可惜是針對寵物靈獸在評價,不是人。”獨孤清漓頓了頓,“雖然本來也不是人。”
“是不是接受了自己是冰魔化生的設定之后,此前自己內心糾結的一些東西反而消散了。類似破罐子破摔的感覺?”
獨孤清漓淡淡道:“有點……反正既然不是人,何必在乎是否能和人類一樣、人類如何評價?”
“然而你更希望自己是人。”
“因為終究把自己當了十幾年的人,并曾努力地向人們證明。”
——“我叫獨孤清漓,不是妖,記住了。”曾經的少女會很認真地告訴別人這一點。
陸行舟忽地意識到冰魔化生的事情,對獨孤清漓內心的沖擊要比大家想象中的嚴重。
無怪乎夜聽瀾三令五申不要過早接觸冰魔,獨孤清漓依然幾次三番忍不住躍躍欲試。
她曾經很努力地讓自己做個人,努力地學習著人類的思維,希望得到人們的認可接納的目光,得到一句好看的評價會觸動至今。最終一切崩塌,原來這一切沒有意義,這么多年的證明直如笑話。
原來真的不是人,證明個什么呢?
感覺夜聽瀾會教徒弟修行,但不會帶孩子。元慕魚和獨孤清漓的修行都無可挑剔,可元慕魚養歪了,獨孤清漓也沒好多少。
至少沒有得到過妥善的開解,心中有結。
或許是因為修行之世對于修行的認知排在首位了吧,倒也不能完全怪夜聽瀾……在一般認知中,獨孤清漓這類特殊屬性本來就應該冷心冷情,應該不在乎他人的目光才對。
如果是現在這么說或許沒錯。可是……當時她還是個孩子呀。
在孩子的心里,因為外貌問題而被同類不理解的心結挺嚴重的。其他小朋友因為這種事都可能自閉呢,小白毛由于屬性緣故,影響還算相對小的了。
夜聽瀾當初和陸行舟也淺淺地聊過這事兒,她認為同門的歧視排擠會導致孩子對宗門有意見,更不利身心健康,放在凍月寒川除了更適宜她的修行之外,也能規避這一點。此外,反正清漓這種冰凜屬性本就適宜獨行。當時陸行舟乍一聽覺得也有道理,如今細思就覺得不妥當。
哪有什么反正就是適宜孤獨的……先是個孩子,才是冰凜屬性。
當然,如今這么說也是馬后炮了,當時自己聽了也沒想這么多,沒什么好說夜聽瀾的。
兩人默默走了好一陣子,總覺得獨孤清漓難得地想“逛逛”,是為了填補幼年的什么。當初來買補給結果被圍捕傷人而逃,如今作為圣女光明正大踏足,別人都不敢直視。
大致有這種心情吧?
想了想,陸行舟才終于開口:“你本就無須向人們證明什么。”
獨孤清漓道:“是啊,本就是冰魔嘛。”
陸行舟道:“我不是指這個。”
“那就是所謂的劍心冰心,本就不應注重別人的目光。”
“看來從小你被灌輸這些不少。”
“那是,聽瀾真人天下第一、天瑤圣地世間超等,懂修行懂煉心的人可多了。”
“這陰陽怪氣的。”陸行舟啞然失笑:“但我指的也不是這個。”
“嗯?”獨孤清漓終于轉頭看他:“那是什么?”
陸行舟道:“知道我剛認識傾凰的時候,她什么打扮嘛?”
“據說她慣常一身金燦燦的龍袍,會發金光的那種。”
“不止,她臉上還涂金色紋飾。”
獨孤清漓:“……”
“當時我說她,這樣出入人類社會,被人看著不會很怪嘛……傾凰說,那是別人不懂欣賞,這多好看?后來只是因為不想太引人注目才抹掉的。”
獨孤清漓神色有些古怪,又低頭看路。
陸行舟悠悠道:“就是該有這個自信,我這樣就是最好看的,別人說不好,那是別人不懂欣賞,一群傻逼。元瑤寫書、初韻寫詩,都得有這股氣,否則凈把別人胡亂評價當回事,那還不氣得乳腺淤積?咱們白毛藍瞳怎么了,我家陸行舟就很喜歡啊,那些碌碌之輩懂什么美感。”
獨孤清漓終于憋出了一句:“誰是我家?”
“不要在意那些細節……總之人們都知道知己難求,知音難覓,自己在乎的人在乎自己就行了,旁人算老幾?我還覺得他們都不是人呢,誰搭理我啊。”
獨孤清漓深度思考了半天,下了結語:“你在泡我。”
陸行舟一肚子話都被哽了回去,半晌不知道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