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中客棧。
沈棠站在屋內窗前,靜靜看著遠處焚香樓方向的煙塵,那是被毀成廢墟的烽火余煙,仍在飄散。
在城中另一端,郡守府也是一片廢墟,整個夜晚東江郡人心惶惶。
她們作為兩個事件的始作俑者,帶著裝飽了的行囊,在靜靜地俯瞰。
“在想什么?”身后陸行舟也離開輪椅,從后面環抱過來,陪她站在窗前看。
被他這么抱過來,沈棠身軀微微一僵,心中都捋不明白大家啥時候關系變成這樣自然了,想抱就抱的?
可確實是自己邀他入屋“相談”的……在這孤男寡女的客棧夜晚。
“你……”沈棠有些艱難地說著:“怎么就這樣抱我了……”
陸行舟的聲音就湊在耳邊:“難道今天這局,不值得個獎勵?”
沈棠嗔道:“那也沒有不問自取的!”
說是這么說,身軀的僵硬倒也真放軟了下來,仿佛給自己找到了借口就可以。
感受到她身軀的變化,陸行舟繼續附耳道:“我這種魔道中人,豈不就是不問自取。”
“你……”沈棠咬著下唇:“你以前不這樣……現在覺得我好欺負了是吧?”
“我以前……治好腿之前,沒有心情想別的啊。”
沈棠氣道:“就不該幫你治腿!”
陸行舟不說話了。
沈棠敏銳地意識到這句話對他似乎有點不一樣,語氣便緩了下來:“其實說幫你,也沒出多少力……破解秘境主要靠的是你自己,煉骨也是完全你自己操作的。”
陸行舟沒搭這茬,轉移道:“你喊我進來,想談什么?”
沈棠道:“想問你……你今天把丹藥給我,讓我對張少游他們示恩,是在自我避嫌?”
“倒是沒什么嫌可避的,不過需要突出你……終究你才是宗主。”
“而你終究會走?”
陸行舟不答。
沈棠追問:“哪怕我們都這樣了?”
“怎樣?”陸行舟微微側頭,吻在她的臉頰上:“這樣?”
沈棠呼吸粗重起來,身軀微微用力,似是想要掙開。
卻聽陸行舟含糊不清地說著:“并不是因為我想走,而是因為我覺得不能喧賓奪主,之前我一些表現……或許不是太好。會讓別人心中嘀咕,對你的權威不利,以后我會多注意這方面。”
沈棠掙扎的力氣一下就散了,軟綿綿地靠在他懷里,閉上眼睛任他吻。
她身為公主,當然很清楚這種事情。以前不在乎,只是因為寵著他,內心當然是知道不好的。
但并不需要自己斟酌著去和他提這些,他自己就已經意識到了,有意收斂。
單論這點,沈棠都想獎勵他更多一點。
迷迷糊糊間,感覺下巴被他掰過去了一點,然后他的唇就從臉頰轉移,吻到了唇角。
沈棠心中一驚,還沒來得及反應,紅唇就被堵了個嚴嚴實實。
沈棠瞪大了眼睛,腦子轟然一炸,一片空白。
殊不知此刻陸行舟自己腦子也挺空的,心跳得極快,一時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這也是他在此世的初吻。
一時緊張得像是一個完全沒有任何經驗的小毛頭,別說前世早已忘卻的那點經驗,就連看了那么多片子都快忘光了。只覺得她的唇好軟,好舒服,還有點甜……別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剎,沈棠猛地醒過神來,手肘幾乎是本能地向后拱了一拱,身軀也是本能地一轉,脫離了他的懷抱。
陸行舟也回過神,沈棠后退半步,雙手向后撐著窗臺,面對著他緊張地說著:“你……你……”
那剛被吻過的紅唇,嬌艷欲滴。
陸行舟舉手示意不會進擊,反而向后走了幾步,坐回了輪椅。
沈棠總算松了口氣,咬著下唇看了他半晌,低聲道:“滿意了?滿足你魔道妖人的風流沒?”
陸行舟垂下眼簾,看著自己的鞋尖:“我……也是第一次。”
他沒看見,沈棠眼里那一剎那綻放的驚喜,像是有光一樣。
繼而光芒又有些黯淡,低聲道:“行舟……我可能……無法回應你什么。”
陸行舟抬頭看她。
“皇家之事,終究與江湖不同,也與仙門有異。如果我真的想奔著那個目標走,那么婚前絕對不能有丑聞,一旦被人看出來了,那路也就斷一半了。再加上父皇的態度,另一半也沒了,還會害了你。”
陸行舟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古怪。
老實說他還真沒想過上床什么的……和沈棠的親熱,完全能算是互相吸引情不自禁,并沒有想過更深的事情,否則剛才手上也不會那么規矩的沒有亂碰。
但看起來反而是沈棠考慮過啊……是了,她心中覺得自己是個魔道出身的妖人,肯定對這些事較為放縱,可能都不知道玩過多少了,甚至可能都懷疑過是不是妖人有意玩弄她?
呵,女人。
沈棠哪知道他在想什么,見他呆愣的樣子,還以為頗受打擊。
她緩步踱了過去,主動俯身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柔聲道:“你說,我曾說過我們要一起站起來,你很重視這話……那現在我說,我們不僅要一起站起來,還要并肩攜手,一起屹立在大乾之巔,好不好?”
陸行舟笑了起來:“好。”
這話簡直跟定情相約沒有任何區別,如果在陸行舟現代的觀點上,現在起都已經能算是女朋友了。沈棠說完也是臉蛋滾燙,看著陸行舟的笑容總覺得越看心跳就越快,有點呆不住了,轉身想走。
剛剛轉過身,手就被拉住了。
陸行舟微一用力,沈棠不舍得用力對抗,無奈地栽了回去,被拉在他的腿上側坐著。
沈棠有些嗔怒地推著他的肩膀:“你又干嘛啦?”
陸行舟實在好笑:“宗主大人,這是你的房間,你去哪?”
沈棠:“……客、客棧房間,隨便住,讓給你便是。”
陸行舟橫抱著她站了起來,轉身走向床榻,將她輕輕放了下去,繼而俯身在她唇上再度一吻:“晚安,我的公主。”
第二次兩唇相觸,雙方卻都沒有了剛才那種空白發懵感,只剩一種甜甜的味道蔓延。
沈棠眼波如水,柔柔地看著他,低聲道:“晚安。”
目送陸行舟坐回輪椅出門的樣子,沈棠咬著下唇呆呆的,過了不知道多久,忽然莫名笑了起來。
然后趴在枕頭上,拉起被角蓋住了腦袋。
次日一早,幾個當事人還在回味昨夜的情動,東江郡先炸了。
經過一夜討論,萬誠與屠于歸等人終于給出了最終定論——
郡丞穆風是潛伏已久的妖魔,趁郡守宴席之時與焚香樓部分叛徒一同策動叛亂,致使郡上官員從郡守往下十余人死亡。幸得夏州城主盛元瑤在場,率夏州部眾堪堪抵住叛軍,撐到了郡鎮魔司與駐軍到來,將叛逆一網打盡。
事實上盛城主正是因為追查當初夏州妖魔案,順藤摸瓜查到了郡丞穆風,才能及時應對,此功赫赫。
遺憾的是,東江的好郡守郝靖川好不容易撐到軍隊來時,在即將得救的關頭沒熬過去。
可惜焚香樓叛變事宜沒有明確證據,郡上仍需調查。然而這事惹怒了各方仙門,當夜,天行劍宗與東江幫為郡守復仇,速攻焚香樓,盡誅其眾,焚之一炬。
故事關聯了當初的夏州妖魔案,始末完整,加上郡守之前一句“焚香樓叛變”聲傳十里,太多人聽見了,這劇情說到哪都說得過去。
消息一出,震驚東江,繼而迅速蔓延天下。
此前夏州城主養妖也就罷了,如今連郡丞自己索性就是妖,著實讓東江郡出了個大名。鎮魔司與軍隊攜手,展開東江郡大清查,連帶下轄縣都不放過,把所有官僚查了個遍。
而天下間對妖魔之事的反響倒是平平,似是各地都有意壓著這種熱度,各方勢力的關注焦點主要在——天行劍宗踏破焚香樓。
剛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很多人以為對方說反了,難道不該是焚香樓踏平天行劍宗?
這雙方的實力壓根就不是一個等級好么?就算加上東江幫,也沒道理就一夜踏破焚香樓啊……
再三確認之后,證實消息為真,各方震驚不已,簡直都沒法想象是怎么做到的。推演了半天只能認為,應該是鎮魔司和軍隊暗中出手助陣,否則沒法解釋。他們找不到焚香樓叛變的證據,只能以宗派沖突的借口暗助天行劍宗,很合理。
不管人們怎么盡量去猜測外力的功勞,也無礙于天行劍宗一夜崛起于東江,成為整個大州數得上號的強大宗門,再也無人敢以破落戶視之。
顧戰庭負手立于御書房,看著報告嘆息:“以棠現在的性情似有變化,以前她很恬淡柔和、與人相善,不會這么鋒芒畢露的。”
左右有太監賠笑:“此一時彼一時,公主恐怕也是有意以威鎮四方,免得麻煩無盡。”
“說得也是,連開宗大典都敢有人挑釁……現在總歸沒有人敢了吧?”顧戰庭笑笑:“朕的鳳凰兒,果然走到哪里都是最璀璨的光。”
南方,妙音山。
元慕魚斜靠軟榻,手上握著一卷《新秀榜》,耳邊聽著下屬的匯報:“天行劍宗以喪家之犬的態勢遠避夏州,卻飛速崛起,區區兩個月內覆滅三品宗門焚香樓……著實讓人震驚不已。”
元慕魚的目光落在新秀榜上的兩個名字。
新秀三十,天行劍宗宗主沈棠;副榜丹師榜,新秀三十八,天行劍宗客卿陸行舟。
元慕魚閉上眼睛,淡淡道:“既然是他在幫天行劍宗……那無論天行劍宗怎么崛起,本座都不會意外,有什么可震驚的。”
下屬小聲進讒:“據說沈棠可是美人兒,判官他這是……”
元慕魚很是淡定:“你想多了,那不可能。之前柳煙兒在常人眼里也算是個美人呢……行舟怎么可能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客卿的位置便證明一切,他壓根就不會愿意真心入伙,我要是沒猜錯,行舟做完此事也快離開夏州了。”
下屬欲言又止。進個讒言也就罷了,他可不敢真的駁斥閻君,只能唯唯而退。
就在元慕魚說這句話的時刻,從東江回歸夏州的官道上,陸行舟再度和沈棠同乘馬車。這一次并肩坐著,沈棠窩在陸行舟的肩頭,陸行舟低頭親吻,沈棠宛轉相就,一路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