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不斷落于棋盤。
復盤室內、比賽現場、全球各地……
所有人關注這盤棋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的看著這盤棋局,目睹每一顆棋子落盤,宛如在目睹一場慘烈的大型戰役!
白子通過單關的慘烈方式,開始奮力一搏,黑棋雖然占據優勢,但優勢并不算大,此刻面對白棋的一連串強手,壓力看起來也極大。
因此,誰都不敢斷言這盤棋最后的勝負!
噠、噠、噠。
“安弘石老師這里斷了再虎,是精妙的次序,相比于先虎,先斷和黑棋的小飛交換,有了更多的出頭的機會——”
一名朝韓棋手眼睛一亮,還準備繼續說些什么,但電視屏幕上一顆黑子落盤,瞬間讓他原本要說話戛然而止,吞回了肚子里。
“黑棋,挖在這里?”
他仔細想了想,隨后似乎意識到了什么,眼角不禁抽了抽,
最終,他也只能咬咬牙,壓住內心躁動的情緒,深吸一口氣,繼續安靜的看了下去。
時間不斷流逝,棋子也隨著時間流逝,在棋盤上越落越多。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
“中后盤完全……無懈可擊。”
復盤室內,幾名朝韓棋手有些愣神的望著棋局,臉色蒼白,完全無法相信。
他們對蘇以明的印象是,中盤戰斗能力極強,能充分發揮厚勢和模樣的潛力,善于通過大模樣和外勢來壓迫對手,在中央懸空戰中,很難戰勝。
而到現在他們才發現,蘇以明中后盤的能力,似乎強到有些超乎他們的想象,安弘石這里以單關發起的兇猛反撲,竟然完全奈何不得蘇以明的黑棋!
就算吳芷萱、徐子衿、樂昊強等中國棋手,此刻也一臉動容的望著電視屏幕,仿佛被電視屏幕牢牢吸住了目光,根本無法挪開視線半點。
現在的盤面……
“黑白勢力已經大致劃分清楚,邊界已經確立,雙方——”
“開始進入官子之爭了!”
這是,官子之爭。
也是決定勝負的最終一戰。
黑白雙方的差距并不大,雖然白棋沒能通過單關扭轉局面,但是黑棋也沒能擴大優勢,形勢咬的非常死,這也意味著,優劣隨時可能在官子階段發生大逆轉!
所有人都緊張的說不出話,全神貫注的看著棋局發展,仿佛能聽到心臟隨著棋子落下怦怦跳動的聲音。
原本,在知道蘇以明這一輪對手是安弘石后,幾乎所有人都覺得蘇以明能贏的機會不大。
但是,此刻,哪怕進入官子,蘇以明依舊是優勢!
誠然,安弘石仍舊有在官子階段逆轉的機會,蘇以明可能折戟于官子之爭,但此刻所有人都不禁對蘇以明贏這件事,萌生出了希望!
隨著大官子越收越少,棋局越來越接近尾聲,所有人都越來越緊張,整個世界都變得越來越安靜!
有人情不自禁的攥緊拳頭,有人更是嘴角叼著的煙燃到盡頭都渾然不知!
在所有人眼中,仿佛已經只能容納下這一盤棋,其他任何事情都無法牽動他們的心神。
不久之后,大官子終于收完,如今是最后的小官子,在大官子階段,白棋并沒有占到什么便宜,而白棋想要在小官子逆轉,難度只會更大。
這意味著,黑棋贏的機會,如今又更大了一分!
時間不斷流逝。
整盤棋的格局已經越來越清晰,盤面的格局目數已經越發清楚。
終于!
“官子,收完了!”
在這一瞬間,許多人都沒能第一時間回過神,似乎還沉浸于棋局之中,不知道已經進入了終局。
片刻之后,眾人才終于反應了過來。
“誰贏了?!”
“贏了多少目?輸了多少目?”
“蘇以明贏了嗎?還是安弘石?”
在官子階段,蘇以明仍舊處理的滴水不漏,展露出了超強的忍耐力和細節處理能力,白棋雖然用出百般手段,最終也并未能在官子占利!
因此這盤棋,應該是黑棋贏了。
但是,因為棋局很復雜,圍空也零零碎碎,不方便統計,雙方目數一眼看去非常接近,所以在數清楚目數之前,沒有人敢斷言最后一定是哪一方贏了。
“一目、兩目、三目……”
甚至都等不及裁判判定勝負,電視機前以及電腦前成千上萬的觀眾,便自發的開始數起目數來,并且越數越緊張,手心都攥出汗來。
黑棋數完了,再數白棋。
“一目、五目、十目……”
在黑棋白棋目數數完一遍之后,所有人又都心照不宣的再次熟了一遍,才最終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在扣除七目半的貼目之后。
黑棋,仍舊多出一目半!
是黑棋贏了!
“是蘇以明贏了!”
瞬間,全網轟動!
南部棋院,記者辦公室。
“蘇以明贏了!”
記者丁歡看到這一幕,激動的忍不住站起身來,心里又驚喜又震撼,甚至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臥槽,居然贏了?!”
蘇以明已經在敗者組下了這么多輪,狀態應該較差,這一輪又對上安弘石,老實說,這盤棋他也不對蘇以明抱有太大的期望,覺得蘇以明機會不大——
結果蘇以明居然贏了,甚至還贏的相當漂亮!
雖然蘇以明和安弘石今天這盤棋,蘇以明從始至終優勢都不大,但是,卻驚人的從始至終都保持著優勢,一直到最后的官子!
雖然他是希望看到蘇以明贏的,但看到蘇以明真的贏了,他反而有些傻眼了!
丁歡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連忙打開文檔,開始馬不停蹄的撰寫起關于今天敗者組的兩盤棋的稿子。
而此時。
世界賽復盤室內。
“贏了贏了!”
吳芷萱喜悅之情簡直溢于言表:“是蘇以明贏了,贏一目半!”
“難以置信。”
樂昊強點了點頭,一臉心驚之色:“說句老實話,我之前壓根沒覺得蘇以明這一輪能繼續贏下去,畢竟對手是安弘石老師。”
“所以才厲害呀!”
吳芷萱備受鼓舞,俏臉通紅,攥緊小拳頭道:“居然連安弘石老師都贏了!”
俞邵仍舊望著面前的棋局,心中也頗為意外,沒想到在敗者組熬了這么多輪,蘇以明這一輪面對安弘石居然還能贏下來。
與陷入狂喜的一眾中國棋手不同,一眾朝韓棋手此刻卻是面色蒼白,眸中無光,臉上寫滿了失意之色。
“安弘石老師……輸了?”
金善恩更是難以接受的望著電視屏幕,看著這局棋的終盤。
這一輪,不僅姜漢恩輸了,甚至就連安弘石都輸了,這也意味著,朝韓棋手在這一輪已經全軍覆沒。
安弘石雖然強,但當然也不是不能輸,圍棋中強者不是一定是勝者,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更別說只是輸一盤棋而已。
大多數棋手,以能贏安弘石一盤棋為榮,這也說明起碼在一盤棋中擊敗安弘石,雖然難,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在番棋中贏安弘石,那就非常非常艱難了。
但即便如此,在番棋戰中,安弘石也曾輸給過莊未生、韓斯、本因坊信合等人,只不過安弘石在番棋中輸的次數非常非常少而已。
之前安弘石輸給荒木野,掉入敗者組,他們雖然意外,但也沒覺得有什么難以接受的。
如果蘇以明同樣是剛剛掉入敗者組,和安弘石對決,最終蘇以明贏了,那他們也可以接受,但問題是蘇以明并不是。
蘇以明第二輪就掉入敗者組,打到現在,已經是精疲力盡、心力交瘁了,怎么可能是安弘石的對手?
但是問題是,哪怕他們再不愿意相信,事實卻是蘇以明最終真的贏了,還是在安弘石這盤棋并沒有明顯失誤的情況下,不容置喙的贏了!
相較于往屆世界賽,這一屆世界賽他們連決賽都沒有棋進,可以說是巨大慘敗了。
這么多年來,在世界賽上,參與決賽的兩名棋手之中,沒有朝韓棋手的例子,可以說是屈指可數。
而一旁中國棋手們的此起彼伏的歡呼聲,簡直像一根根針一樣,插進了他們心底,讓他們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
“弄的好像已經打進決賽了一樣。”
終于,一名朝韓棋手頗有些不忿道:“明天還有一輪呢,而且對手又是荒木野老師。”
“那就不勞你們操心啦。”
吳芷萱對此毫不在意,笑嘻嘻的說道:“起碼目前還是有一線機會打入決賽的。”
此言一出,幾名朝韓棋手的表情瞬間更加難看了,吳芷萱這是在說甭管蘇以明最后能不能打進決賽,反正他們已經徹底沒可能了。
這無異于在他們傷口上撒鹽,偏偏這又是事實,完全無法反駁。
“世界賽又不止一屆。”
最終,一個朝韓棋手拋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復盤室,其他幾人見狀,彼此對視一眼后,也跟著離開了。
今天的比賽已經結束,他們本身馬上也要走了,看到這一輪朝韓隊全部被淘汰,他們心底多多少少都有些煩悶,干脆就一起離開。
待一眾朝韓棋手全部離開后,吳芷萱臉上的笑意才一點一點消失,顰起秀眉,望向被不遠處的一眾日本棋手。
對于剛才吳芷萱和朝韓棋手之間的爭端,一眾日本棋手完全沒在意。
他們還在熱火朝天的為今天荒木野和姜漢恩這盤棋復盤,一個個都顯得異常興奮,嘰里咕嚕的說了一大堆日語。
雖然吳芷萱聽不懂日語,但也能猜到他們肯定在說這盤棋荒木野下的多么多么好,那一手絕妙這一手高招,當然,這同樣也是事實。
荒木野今天這盤棋是速勝,但這并不意味著姜漢恩弱,能打到這一輪,要是說姜漢恩弱,那本因坊信合、莊未生他們算什么?
荒木野能速勝,只是他很強而已。
就如那些朝韓棋手說的一樣,雖然這一輪比賽,蘇以明出人意料的贏了下來,但是,明天可是還有一場比賽,而決賽的對手,也已經注定了——
荒木野。
之前蘇以明就是輸給了荒木野才掉入敗者組,而且今天這盤棋荒木野的發揮也有目共睹,明天蘇以明和荒木野的敗者組決賽,蘇以明是否還能贏?
一想到這點,吳芷萱就不禁有些憂心忡忡了起來。
其他人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原本因蘇以明這一輪成功擊敗安弘石晉級敗者組決賽的欣喜,也一下子煙消云散。
這時,俞邵終于從面前的棋盤上收回視線,既然今天這兩盤棋都已經結束,站起身來也準備離開了。
“俞邵,你要走了?”
吳芷萱見狀,忍不住問道。
“對啊,你不走嗎?“
俞邵有些奇怪,問道:“比賽都結束了,你難道要睡這里?”
“哦哦,比賽已經結束了,差點忘記了。”
吳芷萱終于反應過來,她剛才在想明天比賽的事,都忘記今天比賽已經結束了,連忙點了點頭:“那我也得回去了。”
俞邵不禁啞然失笑,向復盤室外走去。
一眾中國棋手見狀也都準備走了,于是便跟在俞邵身后,一起離開了復盤室。
眾人一起走了沒多遠,吳芷萱終于按耐不住,扭頭看向俞邵,開口問道:“俞邵,你覺得明天的比賽,蘇以明能贏嗎?”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不禁向俞邵望去,目光中充滿了好奇。
俞邵和蘇以明、荒木野全都交過手,由俞邵來預測蘇以明和荒木野明天比賽的勝負,比起他們在這里瞎想,無疑是更具有說服力的。
“我不知道。”
面對吳芷萱的問題,俞邵搖了搖頭,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知道啊……”
眾人聽到這話,都不由有些失望,不過俞邵這個回答,也在他們的預料之中,都沒太在意。
不過徐子衿卻是微微怔住,腳步隨之一頓。
但很快,徐子衿便再度邁開腳步,跟上了眾人。
她記得,今天比賽之前,吳芷萱問俞邵“蘇以明恐怕很難贏吧”這個問題的時候,俞邵那時保持了沉默。
而這一次,當吳芷萱再次問出類似的問題,俞邵卻給出了回答,雖然這個回答是——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