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邵離開棋院,很快回到賓館,不禁松了一口氣。
“打入挑戰賽了,接下來……就是最后的頭銜番棋了。”
俞邵望著賓館的桌上,自己之前擺的ai自戰對局,眼神有些復雜,輕聲喃喃道:“不知不覺,又回到了這個熟悉的位置……”
前世他不止一次的經歷過頭銜戰,那是一場七番棋,他至今對對此記憶猶新,這七盤棋的每一手,依舊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之中。
他那時年紀和現在一模一樣,都是十七歲,那是一場艱苦的鏖戰,他和對手鏖戰至三比三平,最終在決勝局分出了勝負。
“雖然年紀是一樣的,不過有些東西,是截然不同的……”
俞邵凝視著棋盤,心情復雜。
前世的他,以不動如山、平穩收空著稱,通過侵消和轉換,圍地于無形,最終不戰而屈人之兵。
而這一世,他卻是以截然相反的姿態,重新走到了這一步。
這是一條以攻殺見長,在厚薄與棄子之上,于治孤與劫爭之中,在脫先與死活之下,去覓得勝機到絕險之路!
如今的他,以這種截然相反的姿態,在向曾經自己所處的位置走去!
這放在前世,是所有人所不敢想象的。
如今他也幾乎徹底習慣這種全新的棋路了,脫胎換骨成了一個全新的棋手。
“能很明顯的感受到,如今的我,比當初剛開始下這種棋的時候,要強的不止一點半點,如果是曾經的我,今天這盤棋……一定會輸。”
俞邵終于從棋盤上收回視線,望向窗外。
“以這種姿態,我又能走多遠呢?”
“能否補足短板,超越前世的自己,最終觸及到前世所不曾觸及的境界?”
就在這時,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俞邵的思緒。
俞邵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看到來電人的姓名后,稍微有些詫異。
馬正宇?
馬正宇打電話來干什么?
俞邵很快接通了電話,問道:“喂?馬主席?”
“俞邵嗎?”
電話那頭立刻響起了馬正宇的聲音,語氣似乎有些激動:“今天這一盤棋我看了,下的太牛逼了!恭喜你了,拿到了國手戰挑戰賽資格!”
“謝謝。”
俞邵笑了笑,開口道謝。
“哈哈哈,真是英雄出少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馬正宇語氣顯得很興奮,畢竟每個賽區彼此都在競爭,俞邵是南部賽區出來的棋手,如今俞邵打入頭銜戰挑戰賽,他自然臉上有光。
“如今你打入挑戰賽,已經不得了了,如果你要是真的拿下頭銜,恐怕天都要翻了!”
馬正宇樂呵呵的說道:“國手戰挑戰賽壓力不要太大,畢竟有三盤棋,希望能看到你在國手戰挑戰上更精彩的表現!”
俞邵聞言不禁笑了笑,回道:“行,我會盡力的。”
“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電話那頭,馬正宇笑著說道:“對了,既然你打入挑戰賽了,還有些事情要通知你。”
俞邵微微一怔,很快說道:“您說。”
“國手戰挑戰賽,每盤棋都會安排在不同的地方舉行,到時候你住的地方也會安排在五星級豪華酒店,并且比賽期間,主辦方會準備當地特色佳肴,圍棋媒體一般將這稱為勝負餐。”
馬正宇調侃道說道:“第一盤棋,會安排在京城,到時候就得麻煩你飛過去一趟了。”
“不哪里麻煩了,這麻煩我愿意吃啊。”
俞邵笑著問道:“除了這個之外呢?還有其他的么?”
“再就是挑戰賽之前,還需要你配合拍一段宣傳片。”
馬正宇繼續說道:“畢竟頭銜戰已經是國內最高級別的賽事了,宣傳片肯定是要拍的,這個可能真有點麻煩。”
聽到這話,俞邵倒也并不意外。
圍棋比賽宣傳片這個東西,他也有所耳聞。
前世倒是沒有這個東西,但是這個世界圍棋算是最大的棋類運動,像頭銜戰這種級別的賽事,全世界都會關注,拍些宣傳片什么的是免不了的。
到了一些大型的世界賽,就像是足球世界杯一樣,甚至還會特邀著名歌手演唱比賽的主題曲。
曾經還有一年的圍棋世界賽主題曲特別出圈,至今都常據ktv熱榜。
“宣傳片主要是拍些什么?”
俞邵想了想,問道:“我擔心我不太擅長這個。”
“哈哈哈,這個你不用擔心。”
馬正宇顯然知道俞邵在擔心什么,笑著解釋道:“哪有要求棋手演戲的?知道你們不擅長,放心,你到時候連臺詞都沒有,就是坐棋盤前下棋。”
“拍宣傳片的作用,主要是凸出一個對決的氛圍感,通過bgm和光線,營造出巔峰對決的感覺,成片也就一分鐘左右,你可以在網上找下往期的頭銜戰宣傳片看下,其實挺簡單的。”
“還有,到時候給你們拍宣傳片的,可是個大導哦。”
馬正宇說到這里,賣了個關子,話說到一半,并沒有說完。
“什么大導?”
俞邵不禁莞爾,但還是很配合的向馬正宇問道。
“《紅飄》看過吧?負責今年國手戰宣傳片拍攝的就是《紅飄》的導演。”馬正宇語氣之中有些按耐不住的得意。
聽到這話,俞邵是真有些驚訝了。
《紅飄》是這個世界極負盛名的一部電影,他自然也去看過,導演也因為這部電影,獲得了多項國內外大獎,是國內最炙手可熱的大導演。
“拍個宣傳片,請來了這種大導?”
俞邵不禁納悶道。
“請?俞邵三段,請注意你的用詞!”
馬正宇有些忍俊不禁,炫耀道:“每年要拍頭銜戰宣傳片,都有一幫大導主動申請拍攝,錢都不需要,能拍上頭銜戰宣傳片,就相當于是對一個導演水平的認可。”
“認可?要不要這么夸張?”
俞邵聞言不禁有些咂舌,感覺這有些夸張過頭了。
“你要知道,這可是中國的頭銜戰,中日韓三國的頭銜戰,就象征著世界圍棋水平的最高峰!”
馬正宇有些驕傲道:“雖然幾乎各國都有各國的頭銜戰,但只有中日韓三國的頭銜戰,才會吸引全世界的目光!”
“馬主席,你這么說,我壓力有點大啊。”
俞邵笑著說道。
“壓力?有什么壓力?你才成為職業棋手一年啊!你都走到了這一步,哪怕最后輸了也是壯舉了,更何況你的棋力這么強。”
馬正宇語氣突然認真起來,頓了頓,才說道:“丁歡曾跟我說,新時代的圍棋要到來了,而新時代的圍棋,必將以你為首。”
聽到這話,俞邵不禁愣了愣。
馬正宇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說實話,我之前覺得,這說法實在太夸張了,心里多多少少還是覺得,你不太行。”
“不是我不看好你,只是因為,這個說法真的太大了。”
聽到馬正宇這話,俞邵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話了。
馬正宇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
“圍棋一共就兩個時代,一個是沈奕,那是古棋的集大成者,自沈奕將古棋達到了巔峰,貼目制度開始逐漸形成。”
“第二個時代,則是日韓時代,貼目制度已經成為了規則,越來越多的布局開始百花齊放,對于圍棋的研究也越來越深入。”
“第三個時代……”
“我哪怕很看好你,也震撼于你的每一盤棋局,但是心中總覺得,你何德何能?一想到一個身邊的人,突然到了和這種話題掛鉤的高度,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可能人都有這種問題吧,想看身邊的人過的好,卻又不希望身邊的人過的太好,所以我打心眼里有些抵觸這種說法,感覺有些過于捧了。”
馬正宇說著忍不住笑了笑:“不過,看完今天這一盤棋,我的觀點發生了改變。”
“你下的,真的太好了。”
“雖然我的年紀都可以當你爸了,但是,我卻對你莫名有了一種憧憬之情。”
“我看過太多太多的棋局,所以其實有不少他人覺得精彩的棋局,都已經無法吸引我了。”
“但是,你的棋不一樣。”
“看到你的每一手棋,我都發自內心的震撼,被每一手棋的玄妙深深吸引著,想要繼續看下去,一直一直看下去。”
“所以,我終于確定,丁歡是對的,我看到了新時代的圍棋!”
另一邊,東海市。
蔣昌東望著面前棋盤,許久之后,才開口說道:“李驄游輸了,接下來……”
蔣昌東頓了頓,才接著說道:“就只剩下我了。”
坐在蔣昌東對面的褚靖峰沒有接話,依舊望著面前的棋盤。
“這里,他下的太過分了。”
蔣昌東伸出手,指著棋盤上一顆黑子,開口說道:“這里他不補棋,而是直接脫先,篤定白棋在中腹沒有手段。”
“或者說,他認為即便白棋有手段,他也能找到死子的借用。”
“他之前的棋局,已經屢次這么下了,這種一直被視為過分的下法,最終卻只是令人瞠目的證明他沒有錯。”
蔣昌東緩緩開口道:“但是,今天這一盤棋,不一樣。”
“他錯了。”
蔣昌東又指向另外一顆白棋,開口緩緩道:“白棋在這里的挖,無疑是震驚世界的神來之筆,讓盤面發生了驚天顛覆,黑棋無法真的找到死子的借用。”
“如果黑棋之前不那么過分的脫先,那么白棋就沒有機會,他的下法太過分了,激烈有余,精細不足。”
蔣昌東仿佛自言自語,又仿佛是在對褚靖峰說話:“俞邵的棋,完全打破了常規,經常超乎所有人的想象,比如點三三,比如妖刀那一招沖,比如尖頂……”
“因為這些東西最終都被一一證實,所以現在幾乎所有棋手包括我,都陷入了自我懷疑。”
“我們曾經認為的對的,真的就是對的嗎?”
“在看到俞邵的棋之后,我們發現,這些東西,不確定了!”
“我們認為的對的,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以前認為的對的不一定對,天有可能是錯的,這對于一個棋手而言,幾乎是圍棋觀的崩塌,難道我們以前下的都是錯的圍棋?”
“如果一個棋手學了二十年圍棋,俞邵的出現,就幾乎將他的二十年學的東西全部推翻,比如對于一個盤面的形勢判斷,會得出截然相反的兩種結論。”
“比如同一個盤面,有人可能會覺得,黑棋是要攻擊的那一方,但是在俞邵看來,白子可能才要是攻擊的那一方。”
“因為俞邵一直到現在,都還沒輸過一盤棋,所以我們只能認為,俞邵是對的。”
“也因為這種強烈的自我懷疑,又沒有標準答案,導致很多棋手面對俞邵時,都會畏手畏腳,無法發揮全部實力。”
“但是,今天這一盤棋,終于證明了一個問題。”
“有些東西,他確實是對的,但是有些東西,他,是錯的!”
“今天這一盤棋,就終于證明了類似這種過分的下法,它并不是對的,這種過分無理的下法,挑起了太過復雜的戰斗,終究——”
“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聽到蔣昌東這一番話,褚靖峰默然片刻,突然開口,問道:“這一盤棋確實如此,可是,李驄游下出的那一手挖,蔣昌東老師你那個時候……也并沒有看到。”
“如果下不出那一手挖,或許,俞邵就是對的,他忽略了那一手,或者說,所有人都忽略了那一手,只有李驄游看到了。”
“要不然,這一手棋,也不至于在網上到現在都被這么多人瘋狂議論著。”
聞言,蔣昌東并沒有否認,點了點頭,說道:“那確實值得銘記的一手,但是在我看來,這一手的不凡,不僅僅是這一手本身。”
“而是在于,這一手,終于找到了俞邵的錯誤!”
蔣昌東緩緩將手伸進棋盒,從棋盒之中夾出棋子,然后飛快落下。
“我確實沒能看到那一手挖,唯有當局者,才能看到盤面的玄妙之處。”
“所以,那就在頭銜戰番棋上,一決勝負吧!”
“我等著那一天!”
ps:大家反映日常黑白不分,我真的很無奈……大家可能不太清楚,我寫的時候,因為要反復切換視角,所以寫著寫著就黑白不分了,自己檢查也檢查不出來。
我之前看圍棋比賽和圍棋解說,別人也都經常有這個問題(笑哭),有什么好辦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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