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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南部棋院,復盤室內,俞邵五人正聚在一起,復盤著剛才秦朗和樂昊強的這一盤棋局。
“這里你太注重圍地了,忽略了中腹的發展,黑子打入破空的手段雖然很多,但是白子也不難應,總歸是白子更好下一點兒。”
俞邵望著棋盤,沉吟片刻后,開口對樂昊強說道:“所以,這里感覺跳起出頭比較好。”
聞言,樂昊強微微皺眉,按照俞邵說的挪動棋子后,有些不解:“但是那樣,白子以鎮回應,這邊黑子恐怕會被打成愚型吧?”
“白子如果鎮,黑子直接在這里穿象眼,那么白子反而岌岌可危。”這時,坐在樂昊強對面的秦朗望著棋盤,開口說道。
“穿象眼?”
樂昊強想了想,立刻在棋盤之上擺出了黑子跳、白子鎮、黑子穿象眼的一路變化,表情不禁微微一變:“我還以為我這一手虎已經很好了。”
“你這一手小飛下得倒是確實很好,白子選擇了長,你這一手貼下得干凈利落,局勢直接逆轉了。”
顧川專注的望著棋盤,也看出了盤面之上不少的玄奧之處,道:“這邊白子局部最強應對,應該是刺吧?”
“我看到這一手刺了,但是如果下出刺,局勢就太復雜了,十秒的時間根本難以看清,所以我才選擇了長。”秦朗微微皺眉,為自己辯駁了一句。
眾人正在議論間,突然,復盤室門口傳來“咚咚”的敲門聲。
聽到敲門聲,眾人的議論聲頓時戛然而止。
“顧川,你又點奶茶了?”
樂昊強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向顧川,問道:“今天又請?”
顧川立刻搖了搖頭,矢口否認道:“我哪有錢天天請你們和奶茶,我的錢都在爸媽那兒存著,零花錢不多的。”
“那是誰?”
樂昊強皺了皺眉,有些不解。
他們過幾天就得去首爾參加團體聯賽,這間復盤室是棋院方面特意為他們留的,平時不太會有人來打擾。
不過樂昊強也沒想太多,因為他距離復盤室門口最近,便站起身來,來到復盤室門口,打開了大門。
可當樂昊強打開復盤室的大門,看清楚了此時站在復盤室門口的那道人影之后,不由一下子愣住了。
不只是樂昊強,在場所有人,即便是俞邵,看到復盤室門口這道人影,也不禁微微一愣。
莊未生,赫然站在復盤室門口。
“莊……莊未生老師?”
樂昊強不禁有些瞠目結舌,問道:“您怎么來了?”
莊未生向復盤室內掃視了一圈,目光著重在俞邵和蘇以明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開口說道:“我聽說你們在這里訓練,所以來看看你們訓練的怎么樣。”
“莊未生老師,您要來指點我們一下?”
聞言,樂昊強一臉驚喜之色,問道:“聽說您平時很忙,我雖然很想和您交手,但是卻苦于一直沒有機會。”
“指點談不上。”
莊未生搖了搖頭,笑著說道:“你們誰都有和我一較長短的棋力。”
“我還有很大的不足,還需要磨礪,怎么跟您一較長短?”
樂昊強笑了笑,不禁有些期待道:“您可以和我下一盤棋嗎?”
“我其實也由衷的希望能和你們都下一盤棋,不過,今天下午我就得飛去北部棋院一趟,所以今天恐怕不行,下次吧。”
莊未生頓了頓,說道:“其實,我來這里,是想在去北部棋院之前,和俞邵二段下一盤棋。”
聽到這話,俞邵不禁抬起頭,向莊未生望去。
莊未生此時將視線投向俞邵和蘇以明,開口道:“你們前幾天那一盤棋,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我原先雖然對你們那一盤棋抱有期待,但是,我從來沒想過,那盤棋居然能下成這個樣子。”
莊未生頓了頓,再次開口說道:“我作為一個棋手,能在現場親眼目睹這樣一盤棋,也是一種榮幸。”
聽到這番話,樂昊強等人一愣,下一刻,不由抬起頭,震撼的望著莊未生。
榮幸?
他們實在很難想象到,居然能從莊未生口中,聽到“看到了這盤棋讓我感覺很榮幸”這種話。
但是,他們回想了前天那一盤棋,一時間竟然荒謬的也不覺得奇怪。
作為一個棋手,如果能在現場看一盤棋,親眼目睹“大雪崩”、“妖刀”、“大斜”的誕生,又怎么會不覺得榮幸?
而那一場平平無奇的主將選拔戰,可是弈出了復雜程度甚至遠超“大雪崩”、“妖刀”、“大斜”的“暴風雨”!
他們至今回想起來,也覺得恍若一夢。
毫不夸張的說,那一盤棋局,絕對足以載入圍棋史冊!
也就是這盤棋還沒有徹底流傳出去,知道的人暫時還不多,否則恐怕世界棋壇都會徹底轟動,這一盤驚世之局,恐令天下棋手折腰!
他們至今也無法忘記,前幾天剛看完那一盤棋時,心中那深深的震撼和迷茫。
“那是我會一輩子銘記的一盤棋。”
最終,莊未生望著俞邵,又問道:“俞邵二段,現在你應該有時間吧?”
全場一下子變得寂靜一片。
蘇以明、樂昊強、秦朗、顧川全都不由下意識的向俞邵投去視線。
在眾人的注視之中,俞邵默然片刻,最終緩緩點了點頭,說道:“有。”
見俞邵答應下來,莊未生很快便走到棋桌一側,拉開椅子坐下,俞邵也立刻來到棋桌另一側,與莊未生對立而坐。
看到這一幕,樂昊強等人不禁對視一眼,隨后俱是下意識的深吸了一口氣,立刻來到棋桌四周,將棋桌團團圍住。
莊未生看了一眼棋桌上的計時器數字,問道:“你們之前在下十秒一手的快棋?”
“對,要改下時間嗎?”
俞邵點了點頭,問道。
“不用了,那就十秒一手的快棋吧。
莊未生搖了搖頭,笑著說道:“正好我時間也不多。”
說完,莊未生便將手伸進棋盒,抓出一把白子攥在了手心之中。
俞邵見狀,也立刻從棋盒中拿出兩顆黑子,放在了棋盤之上。
一旁,樂昊強默默看著二人猜先數子,忍不住看了一眼莊未生,心中復雜。
“莊未生老師,是全世界所有棋手的目標……也是少數能和安弘石老師匹敵的棋手。”
樂昊強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正靜靜望著棋盤的蘇以明,心情一下子變得更為復雜了幾分。
“雖然莊未生老師說,我們都有和他一較長短的棋力,但這個我們真的是我們么,還是……只是指的俞邵和蘇以明?”
很快,二人猜先完畢。
這一盤棋,由莊未生執黑,俞邵執白。
二人相互低頭行禮之后,棋局便開始了。
莊未生靜靜望著棋盤,很快便伴隨著“咔噠”的聲音,從棋盒之中夾出棋子,落下了第一手棋。
十六列四行,星!
俞邵表情專注,也很快夾出棋子,落下了第二手棋。
四列十六行,星!
莊未生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很快再次夾出棋子落下。
十六列十七行,小目!
俞邵很快便再次落下棋子。
四列四行,星!
黑子一手星位一手小目,白子兩手星位,弈出了星小目對二連星,此時,白子下完,又輪到了莊未生行棋。
黑子落下!
六列十七行,小飛掛!
見黑子落盤,俞邵再次落下棋子。
三列十四行,小飛!
莊未生也很快再次夾出棋子,輕輕落下。
十列十六行,高拆!
看到這一手棋,樂昊強、秦朗、顧川三人的表情,都不由變得凝重了一分。
“小目、小飛掛,高拆,未生流!”
顧川忍不住看了一眼莊未生,不禁下意識的握了握拳:“這是……以莊未生老師的名字,命名的布局!”
俞邵凝眸望著棋盤,并未第一時間落子,足足過了六七秒之后,才終于夾出棋子,飛快落下。
十七列十五行,小飛掛!
“小飛掛?!”
看到這一手棋,樂昊強三人都是心中一震,忍不住微微睜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只有蘇以明依舊靜靜佇立在原地。
“白子小飛掛之后,黑子應法其實不少,但為了配合高拆的黑子,二間高夾最為有力,這也是由莊未生老師率先弈出!”
片刻之后,秦朗習慣性的瞇起狹長的雙眸。
要知道,面對未生流,白子小飛掛的下法,這么多年來,已經被一眾棋手研究的相當透徹了!
也正是小飛掛之后,如果黑子二間高夾,白子無論如何好像都不滿意,因此面對未生流時,小飛掛的下法已經被徹底拋棄!
黑子二間高夾之后,白子只有三個下法。
二間跳!
“白子如果跳,黑子飛,這樣一來,白子兩子被攻,而黑子下方一帶棋子配合極佳,后續作戰之中,白子將陷入苦戰!”
“如果白子二間跳,黑子也有靠的強硬手段,白子扳,黑子退,白子再退,黑子一手斷,立刻切斷白子聯絡,如此對殺起來,也是黑子有利!”
“如果白子尖,黑子在邊上飛是最理所當然的一手,但被白子進角之后,白子也將有反擊。”
“不過,黑子下一手有跳到角部,在二路搜根強殺白子的強手,而這一手,也是莊未生老師率先弈出!”
“黑子跳到角部搜根是絕強的一手,不容白子不應,白子必然逃出,那么黑子借勢圍空,且邊上夾攻的黑子位置絕佳,最后同樣是黑子主動!”
秦朗從棋盤之上收回視線,看向俞邵:“但是,他卻還是小飛掛了!”
秦朗又看向莊未生,卻只見莊未生看到這一手小飛掛,表情依舊出奇的平靜。
“咔噠!”
莊未生再次將手伸進棋盒,棋子碰撞出聲,在棋子碰撞聲中,夾出棋子,緩緩落下。
十六列十二行,二間高夾!
“果然……二間高夾了!”
看到這一手棋,所有人都并不意外,表情下意識的變得更為認真了一分。
黑子二間高夾之后,小目的黑子和這顆夾攻的黑子,已經對掛角的這顆白子隱隱造成了合圍之勢!
“不過,既然俞邵選擇了小飛掛,或許他有除了跳、二間跳、尖之外,新的應法?”
樂昊強緊緊盯著棋盤,等待著俞邵的下一手棋:“如果有,那么是哪一手?”
這時,俞邵再次夾出白子,落于棋盤之上!
十五列十五行,跳!
看到這一手棋,樂昊強臉上不禁浮現出一抹錯愕之色。
“沒……沒有新的應法?”
樂昊強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選擇了跳?逃出黑子的包圍圈?那黑子下一手飛,白子怎么辦?直接和黑子以苦戰分勝負?”
下一刻,莊未生也立刻夾出棋子,爭分奪秒的落下棋子。
十四列十六行,小飛!
“咔噠!”
抓子之聲再次響起。
緊接著,在樂昊強等人的注視之中,俞邵落下白子!
十四列十五行,壓!
“壓?!”
看到這一手棋,樂昊強、秦朗、顧川三人的表情都不由變了變,有些匪夷所思的望著棋盤!
即便莊未生,看到這一手棋,都不由微怔。
不過因為是超快棋,莊未生很快便夾出棋子,再次落下。
十三列十六行,爬!
俞邵也立刻夾出棋子,再次落下。
十三列十五行,壓!
“又在壓一手?”
樂昊強三人已經有些看呆了。
所謂壓三不壓四,壓四路會讓對方撈取極大的實地。
要知道,圍棋畢竟是以圍空多少來定勝負,如果壓二路,對方圍的空非常少,往往是壓的一方占優。
如果壓三路,對方圍空不算少,但自己本身也走厚了,獲取了外勢,雙方互有顧忌,均可接受,但是……如果壓四路,對方的圍空可就太大太大了!
這么大的損失,已不是這么些外勢可以彌補的!
甚至可以說,如果這一手棋不是俞邵下出來的,他們真要問下出這兩手棋的人,究竟會不會下圍棋了!
莊未生眼眸微凝,過了六七秒后,終于夾出棋子,飛快落下。
十二列十六行,爬!
見黑子落下,俞邵再次夾出棋子,飛速落盤!
十七列十行,夾攻!
這一手,白子不再繼續壓,而是脫先去合圍二間高夾的這顆黑子,隱隱對這顆黑子露出來獠牙!
莊未生再次夾出棋子,落子如飛。
十五列十一行,尖!
幾乎在黑子落下的瞬間,俞邵便再次夾出棋子,落子于棋盤。
十七列六行,小飛!
雙方開始不斷落子如飛,“噠噠”的落子之聲,不斷響徹在復盤室內。
棋盤之上,黑與白開始不斷交織,由四個邊角,向棋盤中央不斷傾覆蔓延,爭雄逐鹿!
不知道過了多久,棋桌旁的樂昊強等人,望著棋局,神情竟然有些呆滯。
這一盤棋局的發展,完全出乎了他們的預料,白子連壓四路之后,黑子取得廣袤大空,但不知道為何,黑子的發展卻并不如預期!
在察覺到這一點之后,黑子立刻開始強攻白子,在左上角挑起了一場激烈復雜的難解廝殺!
這一場廝殺糾纏,雙方更是難分難解,局勢錯綜復雜。
因為一手棋的時間僅僅只有十秒,以至于黑白雙方都下出了不少緩手甚至是失招,即便是他們都看到了有幾手棋明顯不太好。
黑子一度挽狂瀾于既倒,白子也曾一度扶大廈于將傾,令人瞠目。
但是,雖然黑白雙方都或多或少的下出過失招和緩手,但在某些關鍵問題之下,雙方又往往能在這生死一瞬,下出連他們長考都不一定想得到的妙手!
超快棋多數中盤就會結束,但是這一盤棋卻竟然硬生生……下到了官子!
很快,看到俞邵再次落下棋子之后,莊未生沒有再繼續下棋了。
他……已經看清了那一條通往終局的路。
莊未生望著棋盤,緩緩開口說道:“我輸了一目半。”
聽到這話,樂昊強等人心中一驚,此刻終于如夢初醒,臉上露出一抹難以置信之色,心中震撼。
“不……不下了?”
“這就不下了?!”
“輸了一目半?”
樂昊強等人不禁對視一眼,俱能看出彼此臉上的驚色。
他們甚至都還沒看出這盤棋的輸贏,就更別提到底輸了多少目了。
莊未生說他輸了一目半,這就意味著,在這個盤面之下,莊未生竟然就已經算清了后面手數極多且容易出錯的小官子!
聽到莊未生的話,俞邵也不由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忍不住看了莊未生一眼,心中一時間也有些無法平靜。
超快棋全憑對于生死一瞬的棋感去行棋,和莊未生這一盤棋,他從始至終都能感受到源自對面的巨大壓力。
在中盤后知后覺的意識到自己下出一手失招之后,他一度以為自己要輸了,結果莊未生后面也下出了一招惡手,被他察覺到之后,抓到了機會。
就在這時,莊未生望著棋盤,突然輕聲喃喃道:“地與勢……”
聽到這話,俞邵一怔,忍不住抬起頭,看向莊未生。
“俞邵二段。”
在一片寂靜之中,莊未生從棋盤之上收回目光,緩緩抬起頭,看了一眼俞邵后,又看向一旁的蘇以明,又喊道:“蘇以明二段。”
聽到莊未生喊自己名字,蘇以明此時才終于從棋局之中回過神來,望向莊未生。
莊未生再度望向面前這張棋盤,看著這一盤棋,一邊伸手開始收拾棋子,一邊緩緩開口道:“我期待著,以后和你們在賽場上正式交手的那一天。”
莊未生的語氣,前所未有的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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