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九月,紫徽山盡顯秋黃。
令狐青墨提著佩劍,走在書劍閣外的臺階上,小師妹阿彩拉著馬面裙的裙擺,眸子亮晶晶滿是羨慕。
張觀著道袍走在前方,神色也帶著幾分唏噓:
“女大不中留。記得以前,你和阿彩差不多大,整天在書劍閣里爬上爬下,這一轉眼,就快許人了。”
令狐青墨神色肅然,但眼底明顯有點窘迫:
“張師伯,你說什么呀?我和謝盡歡,只是一起在郡主府辦事……”
阿彩拉著裙子,小聲嘀咕:
“咦謝公子要點天材地寶,師姐悶不吭聲從洛京趕回山上,找師伯軟磨硬泡,沒拿到還不開心,嗯……胳膊肘往外拐!”
令狐青墨偷偷捏了下師妹臉蛋:
“謝盡歡煉丹增添道行,也是為了斬妖除魔,而且也不是白拿,過些時日定會歸還。”
張觀摸著胡須嘆道:“師伯和謝盡歡,有共同斬妖的交情,門內若有材寶,你即便不提,也會行方便。但金剛露源自菩提祖樹,只有佛門有,如今形勢你知道,道佛劍拔弩張,師伯實在不好開口向佛門借取物件欠人情……”
令狐青墨答應幫男朋友打聽,在京城問不到,才跑回紫徽山親自找師伯,見師門為難,此刻也只能岔開話題:
“梵云寺說是要在丹陽開宗,目前情況怎么樣了?”
“這個……”
張觀作為副掌門,心頭有百種苦處,卻不好對晚輩吐露。
修行道靠實力說話,想要擺平梵云寺,要么是掌門過去找人家方丈論道;要么是徒弟出面,彼此打擂臺,輸的人讓步。
但掌門暫時恢復不了實力,徒弟較之梵云寺大弟子又弱了一線,以至于當前沒法接招,只能沉默以對。
聽見青墨問起,張觀想了想道:
“青墨,你和謝盡歡,可有結道侶的想法?”
令狐青墨眨了眨眸子,眼神稍顯古怪:
“師伯的意思,是給謝盡歡一個機會,讓他處理此事,嗯……當聘禮?”
張觀哪里是給謝盡歡機會,他是請人當外援幫忙平事,免得這個節骨眼上,招牌被佛門砸了!
“嗯……這都看你們年輕人意思,謝盡歡一身俠氣,為捍衛正道不惜性命,就算什么都不做,門內長輩也很欣賞此子。當然,若是能幫紫徽山出點力,在江湖上打出點名聲,對紫徽山和他來說,都有益處。”
令狐青墨明白了意思紫徽山把宗派大事交給謝盡歡當試刀石,贏了同意這門親事,這樣謝盡歡能向江湖證明自身能力,紫徽山彰顯了對謝盡歡的重視,還抽了梵云寺一巴掌,一舉三得。
這事說出去合乎規矩,畢竟女婿本就是門派底蘊,贏了謝盡歡就是紫徽山半個兒,不幫紫徽山平事才受人詬病。
但同樣,謝盡歡只要贏了,她就是人盡皆知的未婚妻了,不嫁都不行,謝盡歡往后摸摸親親名正言順!
雖然現在也親親摸摸,但她可以假裝生氣……
令狐青墨終究是姑娘家,有點不好意思聊這些,想了想道:
“梵云寺大弟子可不簡單,萬一謝盡歡輸了呢?”
謝盡歡輸了,就不好提求親之事,紫徽山再阻攔梵 云寺入駐,也不占理。
張觀覺得這事兒其實風險挺大,想了想道:
“我和幾位師叔伯再商量商量,你回去也可以問問,看謝盡歡可有把握。至于金剛露倒是簡單,真準備擂臺定勝負,屆時可以下點彩頭。比如我紫徽山拿出三朵白蓮,梵云寺拿出三十六滴金剛露,兩邊晚輩誰贏歸誰。”
白蓮就是甲子蓮開出的蓮花,十二年一朵,價值大概和金剛露相當。
令狐青墨覺得這法子,贏家通吃、輸家全賠,風險挺高,當下也沒再多說,和師伯聊完事情后,就準備連夜趕回京城,和謝盡歡聊聊此事。
走在下山道路上時,還轉眼看了下山外的丹陽城。
夜色已深,丹陽城內燈火星星點點,但丹王閣很好辨認,不遠處就是郡主府和青泉巷。
令狐青墨瞧見武威閣,腦子里不免回想起了在墻后小院里的初遇,以及被襲胸、被迫掃地、被打屁股……
以前覺得不是啥好回憶,但現在想來似乎叫緣分……
謝盡歡在京城有大宅子,往后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住了……
虧得我上次還給你打掃得干干凈凈,如今恐怕又落滿了樹葉子……
如此思思念念間,令狐青墨朝著山下行去,本來是前往江岸碼頭。
但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數,走著走著,就鬼使神差轉道往城內行去,想到初遇的地方再看一眼……
夜色已深,青泉巷。
后宅睡房亮著燈火,內部鴉雀無聲,三把兵器靠在床頭。
謝盡歡躺在里側,左臂被抓出來的五個血洞,已經結痂,此時薄被蓋到腰間,望著面前的冰坨坨。
南宮燁面向幔帳外的燈光側躺,留給身邊人一個后腦勺,秋被搭在腰間,黑裙并未解開,冰山臉頰依舊帶著眼罩,看似像是陷入昏迷的冰疙瘩。
但時而輕咬紅唇,呼吸也不是很平穩,神色間還透出一捏捏若有似無的小嫌棄……
謝盡歡發現陽毒退卻,也松了口氣,詢問道:
“你身體舒服些沒有?”
南宮燁已經拿到陰寒之氣,體內陽毒壓下,氣脈恢復平穩,嘴唇動了動,假意剛醒:
“我沒大礙了,你剛才做什么,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我剛才本就沒做什么。”
謝盡歡無奈道:“我見你剛才神志不清,就看了下腿而已。”
南宮燁又沒真昏迷,可不認為只是看腿,不過好在是熬過來了,謝盡歡也沒受苦……
南宮燁擺出拒人千里的神色,想要起身:
“你松手吧,我只當沒發生過。”
“誒。”
謝盡歡摁著肩膀:“剛才你被陽毒沖擊心神,腦子不清醒,現在清醒了吧?”
南宮燁現在非常清醒,為此躺在這里只覺如坐針氈:
“你什么意思?”
謝盡歡語重心長道:
“剛才看你陽毒發作難受,我也不想耽擱時間。現在 你沒事了,我得問你點問題。”
南宮燁蒙著眼眉頭緊鎖:“問什么?”
謝盡歡認真道:“我光明正大的撩你,你對我也不是很抵觸,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和我說說,為什么不能坦誠一些,敢愛敢恨?”
因為你是小孩子……
南宮燁沉默了良久,才回應:
“反正就是不行。我和你身體接觸,是事急從權,心里和你一清如水,只是江湖朋友。”
謝盡歡若有所思頷首:
“意思是只談身體,不談感情?”
南宮燁覺得這話有點怪,不過她只能頷首:
“對。而且肢體接觸,是事出有因,你我都不能放在心上……”
謝盡歡覺得冰坨子口氣硬的有點沒道理了,不過這個調調也挺有意思,當下手在被褥下窸窸C
南宮燁察覺不對,略微偏頭,側顏帶著一股冰山女總裁被黃毛脅迫的屈憤:
“謝盡歡,你別讓我失望!我都說了和你接觸是情非得已,現在你我無礙,你若還想……你在做什么?!”
謝盡歡摸出‘火上澆油丸’,丟進嘴里:
“誰說無礙?現在我氣海空空,你只是陽毒壓下不能動手,有人追殺過來怎么辦?我看能不能幫你把毒解了。火上澆油丸一刻鐘解一回,把一瓶吃完,你少說恢復九成道行。嘶呼……”
南宮燁蒙著眼沒注意,發現謝盡歡說話間,氣息躁動肢體化為滾燙,迅速把眼罩拉下來,丹鳳眸微兇:
“你怎么老是不聽話?剛才我讓你別吃毒藥,都讓你自便了,你完事又吃,那我不白被……”
謝盡歡微微抬手:
“大丈夫行事要果斷,我真扛得住,你休息就好。當然,你要是心疼,要幫我鎮痛,我也沒意見。”
南宮燁柳眉倒豎,感覺此子就是在‘君子欺之以方’,拿捏準了她心中有愧,沒法置之不理。
但當前兩人沒法動手是事實,這混小子全身是傷,現在又身如火炭,她也是真揪心:
“你……”
“不解毒就沒戰力,一刻鐘的事兒,你休息吧,不用管我。”
我怎么可能不管?
南宮燁咬了咬牙,見謝盡歡太倔,最終還是背靠懷中,想著幫此子稍微緩解一下痛處。
但此子是真有原則,精神恍惚的時候,最多摸摸看看不過火,她清醒的時候,那是真無惡不作!
南宮燁發現秋被下的裙擺又被拉起來,本來強壓心神不搭理,但很快臉色就化為漲紅,帶著幾分茫然,扭動腰身:
“你做什么?!”
“別動,我還能做什么?”
“你豈能……”
南宮燁眼神不可思議,本想給點教訓,但瞧見謝盡歡滿頭大汗,眼睛都快燒迷糊了,心頭又不爭氣的一軟,暗暗咬牙,把臉頰轉回去,閉上眸子暗道:
豈有此理……
他肯定燒糊涂了,才誤入歧途……
剛才已經很過分了,現在無非火上澆油,至少沒破壞守宮砂……
南宮燁臉色逐漸化為火紅,忍不住輕輕給了謝盡歡一肘子,冷冰冰道:
“你就得意吧,你幫我解毒,這些惡行就當給你的酬勞,從今往后,你我就當沒見過,反正你說什么,我都不會再留下。”
謝盡歡覺得冰坨子不愧是主管肅殺的‘監兵神君‘,這表情管理是真厲害,回應道:
“你敢走,我就到處貼告示找你。”
“你……你無恥!”
“呵呵暮女俠就認命吧,你跑不掉的……”
南宮燁又用手肘撞了下,打斷話語,雙眸緊閉,嘴角掛著一抹嫌棄,努力不給出任何正向反饋。
但這顯然有點難度,在羞恥到忍無可忍后,還是咬住了秋被,面紅如血:
“嗚……”
謝盡歡覺得這小模樣真有意思,但并未忘記解毒,一刻鐘催發極陽之火,就渡氣傳過去,然后吃解藥解毒,再吃藥繼續。
如此周而復始,半個多時辰下來,效果顯著。
南宮燁體內陽毒從全盛,直接連續衰減到只剩不到半成,已經不影響日常行動,動手克制些,至少半年內都不會再發作;不過想徹底根除,就得賭運氣了。
發現謝盡歡扛得住,南宮燁不想再搭理這志得意的小子,只是咬住秋被,裝作沒有絲毫感覺的冰疙瘩。
本來這種情況,要持續到天亮。
但半途之時,謝盡歡忽然眉頭一皺,轉眼看向窗戶。
南宮燁看似穩若冰山,實際已經快懵了,發現沒了 動靜,才睜開丹鳳美眸。
微不可聞破風聲,從前院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