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氣放晴。
國喪期間,沿街兩岸幾乎都掛上了白燈籠,娛樂場所全部停業,偌大城池看起來冷清了幾分。
謝盡歡伺候完婉儀后,扛著搖頭晃腦的大煤球來到萬安縣衙,略微打聽,得知斐叔等人在停尸房。
干尸案牽連太大,自從葉世榮落網后,案子就已經移交給了欽天監、赤麟衛,尸體也轉運了過去,如今內部都是不認識的新尸。
楊大彪到京城出差,因為中途參與不少事情,也得了朝廷重賞,案子結束本該回家陪媳婦娃兒。
但自家兄弟一飛沖天,楊大彪要是就此打道回府,豈不錯過了大好前程,為此依舊在縣衙蹭吃蹭喝,此時在停尸房內和斐濟瞎扯:
“不是我吹,當時那鬼修,脖子硬的好似鐵樹,幸虧我力氣大……”
“行啦,都翻來覆去說半個月了,你看看盡歡殺了多少妖魔鬼怪,和人顯擺過?”
“盡歡只是在我們面前不顯擺,到了紅顏知己面前,那可說不準,是吧,令狐大人?”
謝盡歡光聽聲音,就能想象到墨墨‘眼神微冷、不茍言笑’的表情,來到停尸房門口打量。
房間內,墨墨打扮的如同冰山女神捕,抱劍站在側面一言不發,看似無情無欲,但頭上抬戴著他 送的發簪,小步搖確實好看。
斐叔和楊大彪則站在旁邊瞎扯,看著兩個道士檢驗尸體。
煤球瞧見熟人,就搖頭晃腦打招呼:
“咕嘰咕嘰”
眾人轉頭,楊大彪瞧見自家兄弟,連忙上前:
“哎喲喂你堂堂侯爺,怎么還親自來衙門驗尸……“
斐濟對于自家侄兒封爵,也非常高興,但聽見楊大彪這混賬話,忍不住接了句:
“合著我們該把尸體給盡歡送府上?”
謝盡歡有些好笑,打了聲招呼后,站在墨墨跟前,望向幾人正在查驗的尸體。
尸體為男性,江湖打扮,已經被奪元之術抽成干尸,沒有明顯外傷。
令狐青墨昨天被抱著親了兩刻鐘,回去一晚上沒睡著,有點想不搭理,但男朋友能力太強,稍作猶豫,還是詢問:
“看出什么沒有?”
謝盡歡通過鬼媳婦,能看出死于冥神教的奪元之術,道行不算高,但不確定是沒落網的嘍啰,還是新來的妖寇,詢問道:
“尸體在什么地方發現的?”
楊大彪雙臂環胸回應:“昨天半夜死在逍遙洞,尸體今早才被發現。逍遙洞晚上三教九流扎堆,死個把人根本沒法查,這還是因為死于妖術,風頭緊,才有人匿名報了個信。”
斐濟眉宇間全是愁色:“大概六七天前,京兆府境內開始出現干尸,較為頻繁,地點不定。欽天監猜測,是何氏余孽失去了‘血奴’供給,壓不住渴血之癮,才開始冒頭作案,往后恐怕會越來越多……”
謝盡歡對于這種妖寇隨機犯案,也很難判斷出追捕方向,在觀察片刻后,左右打量:
“凈空大師沒來?”
“凈空大師如今歸護國寺管轄了,負責西邊的大興縣,我尋思‘濟悲和尚’也該過去,結果煩惱絲太多,人家沒要。”
“你一邊去……”
令狐青墨稍微有點疑惑,略微斟酌,拉著謝盡歡來到門外:
“你找佛門中人做什么?凈空大師除開會安慰人,辦案也沒你厲害……”
謝盡歡見墨墨主動往無人之處走,自然摸向了非常漂亮的馬面裙:
“就是想求點金剛露,煉蛻凡丹。”
令狐青墨往旁邊挪了幾步,眉頭緊鎖:
“蛻凡丹是丹鼎派的外丹,需要三十六滴金剛露入藥。金剛露是每年陽氣最盛之時,取菩提樹所凝的露水,梵云寺那棵,一年也就兩三滴,你不好得手,而且……”
謝盡歡挪到跟前,繼續鑒賞裙子:
“而且什么?”
令狐青墨把胡來的小手抓住,眼神微冷,不過還是解釋道:
“我前幾天聽翎兒說,梵云寺想在丹州修建一座紫云寺,位置就在我紫徽山旁邊,本來張師叔剿滅何國丈,算是把槐江灣的案子戴罪立功了,但如今護國寺和陸掌教平級,在力推此事,師門那邊一直沒給答復,這可是明目張膽的搶地盤……”
謝盡歡沒聽說過這事兒,想了想詢問:
“這都九月份了,南宮掌門還沒回來?”
令狐青墨也有點茫然:
“我書信問過,張師叔說是前段時間回來過,又辦事去了,目前尚不知行蹤。”
謝盡歡知道南宮掌門的人設————名傳大江南北的絕色劍俠,丹州位列第二的山巔老祖,手刃妖邪無數的最強一品,他自幼如雷貫耳的夢中情媳!
這種神仙般的人物,應該和北周金甲大姐姐差不多,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忙著天下大事,無暇入京探望親朋也正常。
哪像是他家冰坨子,雖然也是一品,但對外出一招,就得嘬他半個月……
“既然梵云寺和紫徽山有沖突,那金剛露確實不好拿了,京兆府附近,還有什么地方有這東西?”
令狐青墨肯定不希望男朋友和梵云寺結香火,但也不能過阻撓謝盡歡修行,暗暗斟酌:
“金剛露很珍貴,但也不像仙草那般稀缺,我幫你向師門問一下,看能不能從別處借來金剛露,你往后盡快還上就好。”
“借……”
謝盡歡感覺自己在瘋狂透支消費,信用額度已經快刷爆了。
目前還欠婉儀全本武道神典、冰坨子一株甲子蓮,再欠紫徽山三十六滴金剛露,真出事兒斷了資金鏈,怕是得當場破產賣身還債。
不過修行巨鱷就得這么玩,別人恐懼我貪婪,拿未來收益瘋狂擴大投資規模,再用現在規模拔高未來收益,玩的就是個杠桿!
循規蹈矩苦修,怎么卷死同輩?
“行,那你幫我問問,辛苦啦。”
“辛苦什么……”
令狐青墨正想客氣,結果發現謝盡歡為了感謝她,低頭就親了她一口!
令狐青墨臉色漲紅,連忙回頭看了眼,害怕被楊大彪等人發現,干脆不和這連吃帶拿的男朋友玩了:
“我去幫你聯系,你先忙吧。”
謝盡歡目送搖曳生姿的馬面裙離開,又回到了停尸房,和大彪子等人一起檢驗起了尸體。
本來他還準備完事了,去酒樓請衙門兄弟吃個飯。
但尚未到中午休息時間,就瞧見捕快小王,從外面跑了進來,湊到耳邊低語:
“謝公子,剛林家的家丁來報信,說林大夫讓您趕快過去一趟,有急事。”
“嗯?”
謝盡歡眉頭一皺,覺得情況不對頭了。
早上他才和婉儀道別,婉儀去用七星釘解法,給他換甲子蓮。
現在說急事,那很可能是交易出了問題,缺月山莊要是白嫖他不給東西,他這債務不就暴雷了嗎?當下連忙和眾人告別,往林家折返……
半個時辰后,逍遙洞。
處于雜貨市場的鳥食鋪面大門緊閉,兩個缺月山莊的小徒弟,喬裝成小廝,在集市中打聽消息。
鋪面后門大開,二樓書房滿地狼藉,所有財物被洗劫一空,只剩‘缺月山河圖’孤零零掛在墻壁上。
謝盡歡在樓梯口半蹲,檢查樓梯上的碎裂鏡片及眼鏡架,眉頭緊鎖。
當前好消息是,解法還沒送出去,缺月山莊尚未違約。
但壞消息是,他那么大個‘黑市商人’,竟然被人綁架了!
步寒英是他銷贓、打聽消息、聯絡南疆的重要線人,這不太歲頭上動土嗎?
林婉儀裹著黑色斗篷做巫女打扮,兜帽下露出戴著眼鏡的白皙臉頰,眸子淚汪汪,滿是擔憂:
“我早上還沒準備過來,就有徒弟跑來報信,說步師叔失蹤了。逍遙洞這地方亂的很,我們蠱毒派又好欺負,步師叔不會已經沒了吧?”
謝盡歡覺得兇多吉少。
畢竟逍遙洞屬于黑市,晚上在這走動,各憑本事,步寒英還是蠱毒派毒耗子,出事下面人都不敢報官,這一失蹤,除開變成血奴、傀儡、小鬼,根本沒有其他價值。
但步寒英終究是婉儀娘家人,謝盡歡不好說喪氣話,起身扶著婉儀肩膀安慰:
“別擔心,我盡快找到下落,下手之人事后能被拼整齊,都算我心慈手軟。”
林婉怡把步寒英叫師叔,這么多年都是一直聯絡,人忽然沒了,還被洗劫一空,心底自然很生氣,想了想道:
“我聽步師叔說,以前有個叫魏昆的血雨樓殺手,還有盜圣白斬,經常跑上門恐嚇他,你說會不會是這倆人下的手?敢動我缺月山莊的人,我非得讓師父下個江湖誅殺令……”
謝盡歡扶著后背,柔聲道:
“江湖人出手當場就宰了,能把人抓走,不是為了勒索,就是另有目的,暫時應該不會死。我先送你回去,待會好好查查,這兩天你就好好待在家里,注意安全,沒事別亂出門。”
林婉儀被男人安慰兩句,心頭忐忑稍有消減,把面紗戴上,跟著謝盡歡一起出門:
“我感覺就是盜圣白斬,上次步師叔偷偷換地方,沒和他說,結果那兇的,一晚上抓了七八個藥販子打聽下落……”
“唉,步師叔和人交易,幾萬兩銀子的貨款沒付,結果悶不吭聲搬家,也不能全說人家不對……“
兩人如此閑談間,謝盡歡也在注意著周邊動向。
結果尚未走出逍遙洞,鬼媳婦就從身邊冒出來,皺眉道:
“這不是單純劫財,似乎專門沖著巫師來的,那個人也是蠱毒派嘍啰。”
謝盡歡順著目光打量,可見一條側巷之內,有個小廝如同沒頭蒼蠅般亂轉,面色焦急。
他見此抱著婉儀飛身躍上房舍,摸到側巷深處,可見附近有個藥材作坊。
作坊賬房內,到處都是被翻找的痕跡,地上躺著條死掉的黑蛇。
林婉儀瞧見地上的黑蛇,臉色驟變:
“螭龍洞似乎也有有人失蹤,這怎么回事?”
謝盡歡瞧見這情況,感覺是有人專門在抓比較厲害的巫師。
因為蠱毒派在京城見不得光,出事也不敢大張旗鼓到處宣揚,失蹤的人興許不止這一兩個。
但抓蠱毒派的人有什么用?
謝盡歡略微斟酌,覺得到這事兒可能不簡單,仔細觀察痕跡后,帶著婉儀迅速離開了逍遙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