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事發,官方布告乃至對謝盡歡、李鏡等人的封賞還沒出爐,京城就先迎來了一場大清洗。
上萬赤麟衛挨家挨戶抓人,所有與何家接觸之人,全部收押接受審查,對邪魔外道的搜捕強度也瞬間拉滿。
然后這就害苦了蠱毒派的散裝耗子!
逍遙洞,花鳥街。
京城草木皆兵,逍遙洞清凈了許多,街上鋪面大半關著門,大白天街上甚至聽不到喧嘩聲。
步寒英小心翼翼站在窗口,瞄著街上動靜,說話聲音都壓到了最低:
“妖道這群王八犢子,玩這么大,現在出門吃個早飯,都能遇到倆隊紅袍瘟神,耗子藥都不敢賣了,這讓我們蠱毒派怎么活?”
林婉儀坐在茶案旁,國色天香的臉頰頗為擔憂,畢竟與建功立業相比,她這媳婦更希望男人平平安安,聞聲隨口回應:
“妖道確實害人,我今天過來,都小心翼翼……”
步寒英來到茶案旁坐下:“小心是好事。你看看那盜圣,幾萬兩銀子丟我這兒,都不知道來取,估摸也是被這陣仗嚇到了。話說你定的藥材,已經到貨了,親師徒明算賬,這尾款……”
“呃……”
林婉儀就沒從謝盡歡那里拿到尾款,她已經把銀子借出去了,也沒錢墊付,只能尷尬道:
“等師門把銀子還給我,我就給師門結賬。”
“師叔也不是催著要錢,賬得這么走,所以隨便問問。今天叫你過來,是說下上次那事兒。”
步寒英端起茶杯,稍作醞釀:
“你說‘戮仙陣、七星釘’等拿不到,莊主自然也不強求,嗯……你能弄來破招之法也行,莊主不是和南宮掌門有舊怨嗎,想拿著以防萬一。”
林婉儀已經拿到了甲子蓮,這兩天正在準備煉丹。
從國庫借的東西,不可能賴賬,為此甲子蓮她還得幫男人找到,想了想回應:
“戮仙陣無解,只能靠道行硬破。至于七星釘,這是鎖氣脈神魂的秘法,肯定有解,我只要找到,莊主就給我一株甲子蓮?”
步寒英摸了摸胡子:“你可以先去打聽,看能不能得手。用七星釘的破招之法換甲子蓮,興許得補些差價。”
“行,我回去打聽一下……”
另一側,云陵縣。
清晨時分,槐江沿岸一艘掛著紫徽山徽記的樓船上。
兩百余名連夜趕來的紫徽山男女弟子,身著白袍,背負法劍,在甲板上整齊列隊,眼含崇敬和慚愧,望著船樓上方。
船樓頂端,南宮燁身著黑白相間道袍,頭豎白玉冠,背負劍匣負手而立,天生帶著一抹銳氣的丹鳳眸,讓整個人看起來,就如同無情無欲卻又鋒芒畢露的利劍,此時正語調空靈給徒子徒孫訓話:
“大乾承平百年,你們大部分人,都只在書上聽說過妖道殘虐行徑,以為那些事距離你們很遠,甚至是覺得長輩夸大其詞。
“如今礦場的慘相,你們應該看到了,千余人堆積成尸山,地點距離我紫徽山不過兩百里。而這只是一個一品妖道,想求取一枚破境丹藥。
“巫教之亂時,尸祖一次還魂,就能血祭一城二十萬人,你們可知那座尸山能堆多高?”
南宮燁話語向來不溫不火,但冰封千里的氣場,外加那道眼神,總給人一種鋒芒在背之感,用謝盡歡的話講,就是‘高跟鞋踩在胸口說話’的感覺,
紫徽山男女弟子,對這位實力強大、容貌氣質道門無雙、性格強勢冷酷的掌門,無不是崇拜憧憬,甚至不少人都當做心中高不可攀、不容褻瀆的女神,哪怕是令狐青墨,聽到男朋友用‘南宮仙子’的江湖戲稱,都會嚴肅糾正。
而作為無數青少年的夢中情媳,想與之結為道侶的修士,也如同過江之鯽,只不過南宮掌門道心如鐵,對那些癡迷的俗世情欲的男子從來不假辭色,哪怕面對門徒,也極少露出過笑容,只是嚴肅訓誡:
“此次若非謝盡歡咬到線索,順藤摸瓜鏟除何氏,等到太子登基,就是妖道外戚獨霸朝堂,京城藏著兩三個妖道超品,哪怕妖道不屠戮百姓,光是挾天子以令諸侯,都足以讓整個天下進入萬劫不復之境。
“謝盡歡才十九歲,在本掌門眼里,只是個沒出山的小孩子,功勞卻是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都沒法媲美。爾等既入道門,往后就要以謝盡歡為榜樣,將除魔衛道視為己任。
“如今妖首已除,但殘存余孽正往四方潛逃,讓你們過來,就是與各宗一起,協助朝廷搜捕京兆府全境,不放過任何一個小妖小鬼。
“另外,天臺寺即將入京,以前在學宮、朝廷面前丟人現眼,本掌門可以給改過自新的機會。但若是在佛門面前獻丑,別怪本掌門不講情面,你們可聽明白了。”
“明白!”
兩百多名門徒齊聲應答。
南宮燁掃視眾人后,略微抬手:
“去吧。本掌門歸宗之事,守口如瓶,隨意對外透漏者,思過崖面壁三月。”
諸多皆是拱手行禮:
“弟子遵命。”
話落散為小隊迅速離去。
南宮燁單手負后站在船樓上目送,待到門徒散去后,才轉眼望向側面。
幾名過來的師叔師姐,此時也躍上船樓,張觀神色帶著幾分唏噓:
“謝盡歡確實名不虛傳,和他一比,門內的小子們,簡直難以入眼。聽李鏡說,謝盡歡師出隱仙派風靈谷,但巫教之亂露面的隱仙派老輩,風格都和此子不太像。掌門擔任護道人,可摸清此子底細?”
南宮燁已經摸清了謝盡歡長短,但身為不食人間煙火的一宗之主,豈能把這些破事告知門人,平靜回應:
“此子品性諸位有目共睹,只是礙于隱仙派門規,不得透露師長名諱。我的性格你們清楚,此子若為妖邪,我不會姑息,更不會重蹈司空世棠的覆轍。”
南宮燁性格強勢果決,屬于鷹派代表人物。
尋常江湖游俠兒,聽名聲或許很向往,但真看到那雙壓迫力驚人的眼眸,多半都會退避三舍。
諸多紫徽山老輩知道謝盡歡‘魅魔’般的傲人條件,但想讓他家大冰塊掌門上頭縱容偏袒,顯然也不大可能。
張觀甚至擔心掌門性格過于強勢,眼里揉不得半點沙子,因為些許小毛病,就把這前途無量的小子嚇跑了,此時還插話道:
“掌門言重,謝盡歡前后立下這么多護國護民之功,若是妖邪,那我們這幫吃閑飯的老頭子還不如妖邪。年輕兒郎,又是武夫,總有幾分不一樣的鋒芒,掌門親自點撥,也要體諒……”
“我自有分寸,都去忙吧。”
“是。”
張觀等人帶隊離去。
南宮燁是瞞著謝盡歡偷跑出來開誓師大會的,此時保持老祖站姿,等到所有人走后,才回到船樓換了身衣裳,動身朝著縣外行去……
云陵山下,林間官道上。
謝盡歡坐著馬車緩行,手里拿著本書籍認真翻閱。
書籍是凌晨李老頭送來,順帶還有天罡锏,當時還說了些:“青冥劍莊和老夫也算故交……后生可畏……”什么的。
或許是著急回丹陽向穆老兒和全體師生嘚瑟,李老頭聊了幾句,就和張觀離開了。
暮云紅昨天動氣,情況較為嚴重,他也受了點傷,便收拾東西一起回京,臨行前暮云紅說還得去和熟人打個招呼,他就先行出發慢慢走。
此時謝盡歡拿著書籍翻看,眉頭緊鎖,覺得李老頭怕是瘋了。
拿走他一本《陽春艷》,還給他一本《無心和尚秘史》,這能是一個級別的典藏?
不過念在李老頭昨天打架,書被打爛了,他還是原諒了這老頭子,此時略微翻閱,發現這和尚野史,也算野。
書上說無心和尚出家前,在西域賣鉤子謀生,后玉念菩薩偶遇,覺得慧根很大,收入膝下……
大乾開國后,諸教元首在洛京輔佐太祖,各自門生也在洛京上學,其中最優秀的四人,賜名無真、無心、無異、無淵,也算是大乾仙佛武巫四教欽點的繼承人。
四人本是同窗,關系極好,據野史記載,魏無異借無心和尚十兩銀子去逛勾欄不還;無心和尚沒事就放生司空老祖的小蛇小蝎子;司空天淵考核時給陸無真下春藥;陸無真嘲笑魏無異粗鄙武夫……
但道佛基本盤天生沖突,玉念菩薩仙逝后,佛門又沒有扛大梁的人物,很快被擠壓的沒了生存空間。
無心和尚在修得一身佛法后,就發起了江湖上所說的‘金經易箓’,開始大規模反攻道門地盤,雖然京兆府看起來風平浪靜,但外面經常有道佛兩家互相砸場子的事情。
而聽李鏡說,無心和尚要來洛京了,這倆斗了一輩子的老同學重新見面,不知道還得鬧出什么幺蛾子。
正如此胡思亂想間,后方傳來破風聲:
謝盡歡收起書籍,回頭看去,可見背負佩劍的黑裙女俠從林間快步而來,詢問道:
“怎么去這么久?”
南宮燁的情況,就如同冰山女總裁剛在公司鞭策完中高層,便匆匆忙忙跑下樓見等久了的黃毛女婿:
“和朋友敘了會兒舊,久等了,快走吧。”
說著躍上馬車,彎腰鉆入其中。
謝盡歡看著黑色大辟谷從身側一晃而過,有些好笑:
“你說你,一個江湖女俠,出門馬都沒有,還得坐馬車,要是在外面得翻山越嶺你怎么辦?”
南宮燁這兩年都是飛著走,根本就不騎馬,此時回應:
“我得打坐壓制陽毒,才弄了輛馬車,駕車就辛苦你了。”
謝盡歡也沒多說,駕車朝著京城方向飛馳,沿途還能遇到逆行而來的官差。
因為大冰坨子不愛說話,進了車廂就和失蹤了一樣,他不免有點無趣,前行途中隨手摘了片樹葉,就繼續開始亂起人家姑娘道心:
“嘟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