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鳳儀河。
鳳儀河位于皇城東側,距離欽天監很近,兩岸都是臨河宅院。
南宮燁貴為紫徽山掌門,入京辦事的事情挺多,總不能一直住客棧或借宿王府,很早前就在河畔買了棟臨河水榭,為防閑雜人等打擾清修,幾乎沒人知道這處秘密基地。
夜半時分,秋風吹皺倒影星光的河面。
身著黑衣的帷帽女子,猝然落在了了臨河露臺上,身形略微一個踉蹌,而后便捂著胸口,搖搖晃晃往內部走去,半途右手輕抬,房間里的琉璃盞就自行亮起,照亮了房間角角落落。
房間里懸著暖黃色帷簾,墻邊放著琴箏琵琶等樂器,另一側則是書架,上面滿是各種與邪魔外道相關的書籍,黃褐色劍匣,擺在祖師畫像前,下方還有黃銅香爐。
“呼……”
南宮燁摘下帷帽,原本冷若冰山的臉頰,已經化為赤紅,渾身散發出熾熱氣息,跌跌撞撞來到睡房浴桶旁,取出放在錦盒之內的一校 玄黑玉珠,丟入浴桶之中。
玄黑珠子散發出刺骨冰涼,在落入浴桶后,水面涌現淡淡凝結水霧,繼而細微冰晶自中心往周邊擴散。
南宮燁咬牙扯開黑裙、胸衣,沖擊力驚人的豐潤身段滾入其中,隨著透骨寒涼沁入四肢百骸,微微顫抖的身軀,才稍微安寧一瞬。
陽毒已經被激發,沒法強行壓制,想不讓其以燎原之勢波及全身,只能是盡力封鎖沒被陽毒侵染的氣脈,等著陽毒燃盡至陽氣機自行消退。
這種感覺,就如同眼睜睜看著肺腑從里到外燒穿,難言灼痛足以讓人心神崩潰,純粹的外部降溫,就如同隔靴搔癢,遠比不上冰寒氣機入體對沖陽毒。
不過終歸有點心理安慰,讓人能重新思考了。
“呼……”
南宮燁深深吸氣,只是倒扣玉碗浮出水面,又長呼一口熾熱濁氣,等到潮水般沖擊肺腑的陽毒略有消退,心底才開始琢磨著接下來該咋辦。
今天出手一次,陽毒已經被徹底激發,不知道還能撐多久,不想死,必須向那妖女妥協 了……
這死小子,沒有還陽草還把我騙來京城……
不過從今天的尾行來看,謝盡歡倒也名不虛傳,能力傲人、正的發邪,青墨甚至都有點攀不上的感覺……
她作為紫徽山掌門、墨墨師父,本該撮合此事,但剛才實在太丟人了……
把正道少俠壓在身下索取,事后扭頭就走,這不巫教妖女的做派嗎……
要是彼此撞見,表明身份,她這岳母大人怕是不用當了……
但只要青墨喜歡,往后必然會遇見,這可如何是好……
如此思索間,南宮燁睜開眼眸,正想撩起水花,洗去臉頰上的汗珠,余光卻發現不太對。
轉頭看去,隨手搭在浴桶邊緣的白色胸衣上,有個模模糊糊的大手印子……
嗡——
房間里氣勁猛震,連同水面以及懸掛的帷簾,都掀起漣漪,劍匣亦能聽到嗡鳴劍嘯!
南宮燁剛才中毒昏迷,也不清楚具體經過,忽然在胸口瞧見這么個痕跡,心神可謂如遭雷擊,把繡著彩云追月的胸衣拿起來仔細打量。
結果胸衣上確實是個手印,邊緣還有很多磨蹭的痕跡……
至于痕跡來源,也相當簡單。
謝盡歡和葉世榮力戰,衣服粉碎尸體打成爛肉,再加上房揭瓦、推門破窗,手上不可能一塵不染……
而白色胸衣上的痕跡路徑也一目了然,先伸進衣襟摸索物件,手背蹭了幾下,又反過來摸了下胸衣,也不知是懷疑法器藏在胸衣里,還是……
“呼……”
南宮燁饒是道心如鐵,臉頰也染上了一抹微紅,看起來便如同汁水飽滿的大白蓮花,變粉了!
如此深呼吸幾次后,南宮燁只當事急從權,謝盡歡為了救人無意為之。
不過有這一出,她這輩子是不可能和謝盡歡碰面了,更不能亮明身份。
畢竟這和徒弟摸過師娘有什么區別?
但青墨動了情絲,不可能不見面……
要不把陽毒壓住,就去找那妖女算賬,再去朱雀陵探寶,剛好躲個一兩年……
往后回來,這小子應該也把這事兒忘的差不多了,說起來就是‘事急從權’,不會太尷尬……
如此思索間,南宮燁尚未想好具體對策,
就發現外面傳來敲門聲:
咚咚咚——
以及一道已經較為熟悉的嗓音:
“暮女俠?睡了嗎?”
鳳儀河畔七成是綠化,庭院水榭沿河而建,到了夜間幾乎沒有任何鬧市喧囂,只剩唯美夜景。
謝盡歡站在河畔一棟亮著燈光的兩層獨棟建筑外,安靜等著回應。
兩層建筑面街背水,左右都是青竹柳樹,環境極為雅致,而鳳儀河對面就是皇宮,能在這住著的人,絕對非富即貴。
而謝盡歡身著無袖緊身衣、破洞褲,腰間還掛著兩把兵器,看起來就像是街邊黃毛,站在頂級白富美別墅外面。
謝盡歡知道這身打扮有些影響市容,但也沒辦法。
他找甲子蓮,不是為了提升實力,而是為了整個大乾!
要是拿不到,好媳婦炸墳還沒啥,壞媳婦炸墳那可就害苦了朕……
所以和墨墨告別他就跑過來了,衣服都沒時間換,就怕暮云紅這滿肚子壞水的女俠,給他個假地址!
不過好在這里確實有素云齋,里面還亮著燈火,謝盡歡不由松了口氣。
因為要騙人家姑娘甲子蓮,謝盡歡自然不好擺出興師問罪的架勢,在如此等待片刻后,還想敲門,就發現二樓傳來一聲:
抬眼望去,可見一名身著白裙的冰山美人,單手推開窗戶望向下方,雖然家居裙把大開大合的身材展現無疑,但那雙丹鳳眼壓迫感極強,面無表情的神態,更是給人一種拒人千里之感。
就像是極品女總裁,瞧見了跑上門死纏爛打的小混混……
謝盡歡覺得暮女俠神色有點反常,似乎不歡迎他這救命恩人,不過大晚上敲姑娘門,有這反應也正常,他往后退出兩步,抬頭一笑:
“暮女俠還沒睡?”
南宮燁想到胸衣上的大手印子,就有讓謝盡歡臉上寫滿故事的沖動,但這種悶虧,她根本沒法提,只是平淡道:
“夜色已深,你不回家收拾,過來做什么?”
過來騙甲子蓮……
謝盡歡抬起右手,示意手指上掛著的酒壺,以及油紙包的花生米、醬肉、酸辣雞爪:
“姑娘餓不餓?”
南宮燁眼角微微抽了下,也不知用了多大毅力,才按住一巴掌扇飛此子的沖動,聲音微冷:
“公子請自重。我在此獨居,三更半夜招待男子,會遭人閑話……”
“放心。我過來沒人看見。”
謝盡歡知道不被歡迎,但甲子蓮門路就擺在面前,這道門他說啥都得進去:
“姑娘是不是也很想查出冥神教那幫妖寇?”
南宮燁知道自己岳母大人的身份,今天說什么都不可能讓此子進門:
“冥神教的線索,我會幫你調查……”
“人多力量大!”
謝盡歡語重心長道:
“冥神教十分狡詐,我覺得這事怎么查,咱們得好好商量下。姑娘要是不方便下來開門,我自己上來也行……”
話音未落,謝盡歡拔地而起!
結果上面傳來‘嗆啷’拔劍聲。
臥槽?
你還帶把劍防著?!
謝盡歡頓時自由落體,回到了原地,眼見軟的都不行,只能來硬的了:
“暮女俠說實話,有點心術不正。我剛才耗費無數真氣給你壓毒性,早上還告訴你解毒法門。結果你呢?非但看不起我,甚至不肯讓我進屋坐坐……”
南宮燁眼神冷冽:“我是女子,夜色已深,不方便接待貴客,不是看不起你。”
謝盡歡攤開手:“那你為什么不和我交易?得了法子就跑,面都不露,還讓我師父出面和你談,你這不是心術不正看不起我是什么?”
南宮燁就沒想過用謝盡歡的離譜法子,自然不會心虛,見此反問道:
“你有還陽草?”
“你有甲子蓮?”
“我自然有。”
那就好……
謝盡歡心頭狂喜,胸有成竹道:
“我能給你解毒!不用白天那瞎說的法子。”
南宮燁眨了眨眼睛,雖然覺得不該和此子再接觸,但謝盡歡已經展示過能力,焚仙蠱又是要命的心腹大患,她斟酌一瞬:
“還陽草不單能解毒,還能洗骨伐髓、固經潤脈、延續壽數。你有還陽草,我會和你交易,但只知道解毒之法,我不會給你甲子蓮,最多給你些機緣功法。”
謝盡歡不著急,當前得以進門為目標:
“那我能進來了?”
南宮燁輕輕吸了口氣,拒之門外的堅決心態,顯然產生了動搖。
畢竟她現在體感猶如烈火焚身,只要陽毒再度發作,她都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去,必須盡快拿到解毒之法。
而且就算能壓住,不想向巫教妖女妥協,她也得拿到解毒之法。
燃眉之急壓在頭頂,南宮燁斟酌一瞬,終還是消失在了窗口:
“正門封著,走后門。”
謝盡歡如釋重負,甚至暗暗嘀咕起:
這是我的一小步,卻是甲子蓮的一大步!
阿飄保佑,一定得騙到手……
今天就是死,也得死皮賴臉死屋里,絕對不能被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