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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求仁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劍宗外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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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燕里的示意之下,燕尋點了三炷靈香,他與吳朵二人躬身三拜,將靈香插在碑前。

  宋宴雖然不是燕家人,但也遵循燕氏禮法,手中燃了靈香,按照規矩好生祭奠了。

  看著碑上的名字,恍惚之間,宋宴的眼前,仿佛又浮現出了那一道決然走入山巔火池,消散于火焰之中的身影。

  心中不禁生出許多思緒。

  也許燕伯前輩的煉器水平,當年便已經達到了以筑基境界鍛造法寶的要求,否則在兩儀界中,求仁也不會問世。

  只是煉器材料、鍛造工具……種種限制,叫他終其一生都沒有辦法真正完成愿望。

  而無盡藏蘊藏的某些玄妙,補足了這一點,讓他能夠得償所愿。

  沒過多久,燕尋得了族中的傳訊,似乎是有什么事務要處置,于是他向爺爺燕里和宋宴告罪了一聲,便帶著吳朵匆匆離開了。

  宋宴也準備告辭離去,但燕里卻留住了他。

  “宋小友,我不知道先祖與你,有什么淵源,不過老夫觀你上香祭奠,崇敬感恩,想來此間種種,應當是好事。”

  他一邊往另一個方向走,一邊說道:“隨我來。”

  “不知小友對先祖的事了解多少。”

  “此前聽燕恒說過一些,燕伯前輩想要以筑基境的修為,煉制出一件法寶。”宋宴如實答道。

  “呵呵,不錯。”

  燕里說道:“那……小友是如何看待此事的呢?”

  宋宴思索了片刻,說道:“前輩宏愿遠闊,在下雖然對煉器一道一竅不通,但只是聽聞此事,便知曉其中艱難。”

  “聽起來似乎并非正途……”

  燕里聞言,神色微微一黯。

  的確,先祖的思想有些難以理解,尋常人聽來,只會覺得不可理喻。

  然而宋宴卻又話鋒一轉。

  “不過,晚輩倒并不覺得,這是一條歧路。”他說道。

  燕里一愣,看向宋宴。

  宋宴繼續說道:“修仙界繁衍至今,不知有多少功體道訣、丹方陣法,是在前人一步一步的腳印之中誕生出來的。”

  “也許在千年萬年之前,每一個邁出第一步的前輩們,都被當時的人們視作異類,認為他們走上了歧路。”

  甚至于再往前追溯,若是沒有第一步“歧路”,這個人間根本就不會出現修仙界,也說不定呢。

  宋宴正色道:“如果千年,萬年之后,真的會出現達不到金丹便能夠鑄造法寶的煉器法門,或者其他一些能夠大幅提高煉器品階的特殊手段。”

  “這些法門之中,會有燕伯前輩的思想,甚至于說這一切的啟迪,就來自于他老人家。”

  “到了那時,燕伯前輩就是一位先驅了,對嗎?”

  道統正藏之中說過,在不知多少萬年之前,修仙界中的一切都才剛剛開始生長的時候,有著許許多多看似沒有意義的探索。

  但那些東西一點一滴,一磚一瓦,最終造就了如今的修仙界。

  宋宴是打心底里敬佩這樣的人。

  燕里聽完,蒼老的面容上浮現了些許驚異。

  這些大宗門的弟子,眼界果真是非比尋常。

  隨即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以筑基境界,鑄造法寶,即便是千年之后的今日,聽來也是匪夷所思。”

  “更遑論當年。”

  燕里說道:“我曾經看過外祖從前的一些手稿和記錄,有關于他的傳聞,族中亦有許多流傳。”

  “從一位聲名在外的煉器大家,到離經叛道的不可理喻之人,也就是短短的十數年。”

  “在世人眼中看來,他是壽元將近無望金丹,慌不擇路了。”

  “到現在都還有許多燕家自己人,認為他的設想是一條歧路,是癡人說夢。”

  “小友能夠這么想,實在是難得。”

  下山的路徑愈發曲折隱僻,逐漸遠離了堂皇飛檐,最終二人停在一處山坳的末尾,一片低矮的老舊石屋面前。

  推開古舊的門板,令宋宴感到意外的是,沒有什么陳腐氣息,屋內也沒有多少灰塵。

  似乎常有人來此打掃。

  不過屋內有些幽暗逼仄,僅有一石榻,一石架,角落堆放些早已辨不出本來面目的材料。

  石架上,整整齊齊,迭放著許多玉簡和紙質書籍。

  “這些,都是先祖生前所留的一些記錄,燕恒回來之后,把這些都歸還家族了。”

  燕里手一抬,示意宋宴隨意觀看。

  “那些煉器手段,自然是不能隨意給外人觀看的,已經收錄進家族的藏書閣。留在此處的這些,都是先祖的一些手札。”

  “你可自行觀看,只是不要帶走就是了。”

  燕里看向這個年輕人,眼中滿是欣賞。

  燕氏非常歡迎與這樣的青年才俊交好,更何況對方似乎真的與自家先祖有些淵源,對先祖的事也十分感興趣。

  他如今雖然已經不再管顧族中諸多事務,但為對方稍稍行些便宜之事,還是做得到的。

  “多謝前輩。”

  宋宴隨意翻了翻,大部分都是他為鑄造法寶而記錄的思緒和進行過的嘗試。

  “靈物秉性,天地之賜,何必以金丹之火為尊?異火熔融,靈煞輪轉,未必不能引動靈韻……”

  “草木榮枯一歲而落,地蘊靈石千萬載始成,生靈有壽盡之時,靈蘊怎不可于朝夕之間成就……”

  “如若不以修士之神念驅使,而借鍛材自身靈韻相激發,似可跳脫修為桎梏。”

  “此路近乎豢靈造物,器成之日,如生靈誕生之初耶……歧途?歧途!”

  這其中大多數,宋宴都看得云里霧里,畢竟沒有怎么接觸過煉器。

  但能看得出,這位燕伯也并不是真的一直都對自己的鉆研有信心,也有迷茫。

  畢竟這一條前路完全是未知,很有可能是一條死路。

  隨后,宋宴翻到了一枚特殊的玉簡,大致翻閱了一番。

  這一枚玉簡,似乎是燕伯前輩在臨終前留下的。

  “聽說了嗎?”

  “怎么?”

  “宗家的那位少主燕歸,為了一個散修女子,收斂了性子,開始好生習練鑄劍之道了。”

  “燕歸少爺?”

  “是啊,燕歸少爺從前不學無術,近來改了性子,刻苦鉆研,聽聞煉器水平突飛猛進哩。”

  燕氏分家,議論紛紛。

  “現在開始也還不算晚,假以時日,也許依然能夠扛起燕氏的名號吧。”

  這一件事,近來在整個燕氏,都傳的沸沸揚揚,大家都在議論此事。

  可在燕伯耳中聽來,卻有些刺耳。

  他不太喜歡這種浪子回頭的戲碼。

  就好像一個好人做了一件壞事,叫做原形畢露。

  可壞人做了一件好事,便可稱之為浪子回頭。

  當然,這件事倒沒有那么嚴重,這位燕氏少主平日里除了不學無術之外,并不做什么惡事。

  這些跟他這個分家弟子,也都沒有什么關系。

  他癡迷于煉器之道,雖然年紀不大,但已經有所成就,許多族老都很關注他。

  而且在燕伯的心中,早就已經種下了一顆種子。

  他想要成為一位金丹境的修士,鑄造一件真正的法寶。

  對于楚國的絕大部分修士來說,能夠成就金丹,那已經可以稱之為終極追求。

  可對燕伯來說,成就金丹,只是為了鑄造法寶而已。

  不僅有煉器天賦,燕伯也真的足夠努力。

  廢寢忘食,除了修煉,就是鉆研煉器之道。

  然而燕伯也沒有想到,有一天,那位傳聞中燕氏宗家的少主,會親自上門拜訪自己,請教有關煉器的問題。

  “族兄!此番還要多謝你知無不答,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燕歸的眼中滿是真誠,倒讓燕伯感到奇怪了。

  “你貴為宗家少主,族中精于煉器的長老應該都可以解答你的問題,為什么要來找我?”

  燕歸說道:“此前我也去請教過許多族老,可畢竟修為境界不同,許多方式方法和細節無法參考。”

  “不過他們每次提起族中年輕一輩的煉器水準,總會提到族兄你的名諱。”

  “所以這才來請教你。”

  燕歸匆匆告辭:“族兄,日后恐怕還要叨擾。”

  “呃……自便。”

  燕伯看著這位少主離去,心中頗有古怪。

  “為了一個女子,竟然有如此決心?”

  “青梅……竹馬……”

  “嘖嘖。”燕伯搖了搖頭:“真是肉麻。”

  不過,燕歸的態度很是謙遜,他并不討厭這樣的請教,反倒還有些沾沾自喜。

  數十年之后。

  燕伯不僅是筑基境的修士,一手煉器之道,已經名動楚國。

  “長老,紫陽宗許長老求見。”

  燕伯翻看著煉器古籍,聽聞下人來報,隨手丟去一個乾坤袋,說道:“他要的東西就在這里,你給他拿去吧,就說我沒空。”

  跟人見面,自然要談話,免不了一番假惺惺的客套,燕伯最煩這些事情。

  “是……”

  “長老,花朝節將至,北岈山許多家族請您去坐客。”

  “就說我最近忙,沒空。”

  “是……”

  “長老!長老!”

  下人急急忙忙,大呼小叫,叫燕伯皺起眉頭:“什么事,慌慌張張,慢慢說。”

  “宗家二長老要把女兒許配給您!您要進入宗家了!”

  下人喜上眉梢。

  燕伯也微微一愣。

  從分家進入宗家,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兒,這代表了許許多多的好處。

  在重視血脈親緣的修仙家族,這代表自己的后人,全都是宗家之人了。

  二小姐美若天仙,與燕伯也算是熟絡。

  然而,他卻拒絕了。

  二小姐找上門來,泫然欲泣:“燕伯,我有哪一點不好,你要如此待我?”

  “你沒有不好。”

  燕伯說道,神情也有些不自然:“你是宗家的二小姐,相貌,資質,品行,都很好,說來其實是我高攀了……”

  “那為何……”

  “我不想耽誤你。”

  燕伯說道:“我想要成就金丹,想要鑄造一件真正的法寶……我沒有時間陪伴你。”

  “這有什么關系?”二小姐質問道:“修仙界之中,不知有多少道侶是這般,甚至有二人閉關不出,數十年不曾相見。”

  燕伯沉默了。

  此時此刻,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燕歸的面容。

  幾年之前,這位燕氏少主獨自一人回到了族中,聽聞是那位女修為了救他,與魔修同歸于盡了。

  后來,他也以身殉劍。

  沉默了片刻,燕伯說道:“可是那樣……”

  “真的能稱之為夫妻、道侶么?”

  北岈山城的春日,暖陽融融,靈花灼灼。

  花朝節熱鬧非凡。

  然而此時此刻,分家的一處僻靜的煉器室內。

  燕伯看著爐中報廢的煉器材料,眉宇之間,盡是失望的神色。

  “又失敗了,這樣還是不行。”

  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多少次嘗試熔煉這種材料了,可達不到金丹境的靈力,始終無法徹底地熔融其中雜質,更不要提鍛造了。

  如今,自己已經在筑基境停留了百余年,壽元將盡,肉身氣血也開始衰退枯竭,結丹的希望早已熄滅了。

  燕氏以煉器立族,修煉資源終究是有限的,宗家子弟尚需爭搶,何況他一個分家旁支?

  即便他日日夜夜不停地煉器,換取資源,憑借自己的天賦,結丹也是遙不可及。

  然而燕伯心中的宏愿卻并沒有熄滅。

  甚至,更加瘋狂。

  他想要以筑基的修為境界,鍛造出一件真正的法寶!

  他并不掩飾自己的想法,可換來的卻是人們的質疑和呵斥。

  “燕伯,你莫不是魔怔了?”

  “金丹境方能引動天地靈機,淬煉法寶胚胎,區區筑基,靈力駁雜,神念微弱,如何能成啊?”

  “即便你走了狗屎運,真讓你搗鼓出一件法寶雛形,那又如何?筑基修士根本催動不了其萬一威能,徒惹禍端!懷璧其罪的道理你不懂嗎?”

  這些聲音,如同冰冷的錘子,一次次敲打著他。

  他無法反駁。

  他知道他們說得有道理。

  可是……

  那又怎么樣呢?他不在乎。

  “仙路的盡頭是什么?”

  “或者說,求仙問道,最終是為了什么?”

  “古往今來,無論是庸碌散修,還是圣賢老祖,所有修士,都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只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

  “這些答案,大致可以分為兩類。”

  “一類是想要擁有恒久的生命,呼風喚雨的強大實力,享受強大所帶來的權力和美色云云。”

  “而另外一類,則是想要去看看自己所追尋的大道,這天地的道理,究竟是什么樣子的,是什么形狀的。”

  “對我來說,這二者沒有好壞。”

  “與其去談哪一個對,哪一個錯,不如想一想,哪一個更能夠驅使自己在這寂寂仙路上,一直走下去。”

  “百年千年萬年,漫漫求索,需要這樣一個依托。”

  “對我而言,這個依托,便是心中的宏愿。”

  “就算一切都毫無意義,不斷地失敗下去,那又如何?”

  “沒有人知道仙路的盡頭是哪里,是什么樣子的。”

  “那么現在的我……”

  “不正走在大道之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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