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靜。
原本的大圍樓所在,如今,已是一片巨大無比的深坑。
洞淵宗眾人所在。
先前當陣法崩潰,開始毀滅之際,包括宋宴和李儀在內的七位筑基境修士就立即出手,將其余同門護在身后。
向昭靈雖然只是煉氣,但一身寶貝著實不少。
擔憂身旁依舊半夢半醒的周夢蝶的安危,祭出了一枚小蟾蜍石雕像。
散發著土黃色厚重靈光的巨蟾虛影憑空出現,將她和旁邊的幾位女修籠罩在內。
也幸虧如此,洞淵宗眾人才沒有性命之虞。
即便如此,那靈力屏障也在方才的天崩地裂之下,搖搖欲墜,光芒黯淡。
待到這山崩消散,宋宴和李儀的臉色都有些發白。
倘若他們處于陣法崩潰的核心位置,恐怕也難逃一劫。
但原本在大圍樓中的其他修士,就沒那么幸運了。
宋宴望向四周,神情無比凝重。
陣法崩潰的靈光散去,山谷中只剩下慘淡余暉,投射在坑底。
山風吹過,卷起地上灰燼。
巨坑邊緣,僥幸存活的各脈修士掙扎著,呻吟著,咳嗽著。
或茫然四顧,或失神呆立。
化渡寺的佛修們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原地盤坐,不知是在恢復傷勢,還是在超度亡魂。
靠近圍樓中央的所有楊氏之人,族老、年輕弟子,在陣法摧毀的瞬間,全數身死。
沒有一個存活下來。
“月溶……”顧卿卿目光呆滯,望著深坑之中的廢墟,有些難以接受。
龍潭山上,不知道有多少修士在這力量之下,瞬間死去。
只有六大宗門這樣有著五六位筑基境攜手保護,或是持有特殊防御寶物護身的煉氣境修士,才得以保全性命。
小鞠神情復雜,那些不久前還和和氣氣與他們攀談的陌生散修同道,此刻大多化為飛灰。
龍潭山,大漈,都已經不復存在。
望靈仙谷之中,也是一片混亂。
“打坐調息。”
徐子清忽然開口說道。
他與其余四位筑基境弟子靈力修為扎實,這些煉氣期的弟子也被保護的周全。
反倒是宋宴和李儀這兩位新晉筑基,消耗頗大。
眼下也不是逞能的時候,兩人當即盤膝打坐,在幾位師兄師姐的護持之下,快速恢復起來。
一左一右,兩只手掌搭在宋宴的背后。
兩股精純的靈力柔和地涌入他的軀體之中,是宋振宗和于南希兩位在助他恢復。
宋宴連忙道謝:“多謝師兄師姐。”
宋振宗面容清瘦,搖了搖頭:“這有什么的。”
“嘻嘻,師弟可要記得我的好啊,日后成仙作祖,別把我給忘記了。”
于南希嘿嘿一笑。
“呃……是。”
秦嬰和王人明兩位則是在相助李儀,恢復實力。
忽然,宋宴心中一動,雙目之中一片金芒浮現,望向遠處。
只見廢墟邊緣,楊愷鈞正走向一道熟悉的人影,那人正是柯懷。
此刻,楊氏所有與會之人盡數覆滅的慘狀之下,楊愷鈞竟然與柯懷,談笑風生。
他的眉頭微微皺起。
這個楊愷鈞,到底是勾結魔修,還是……
已經死在大奇山中了呢。
遠處。
“哈啊……這里也沒有我們什么事了,走吧。”
“柯懷”打了個哈欠,拍了拍“楊愷鈞”的肩膀。
“雖然胡氏也是一幫白癡,不過答應人家的事,還是去幫幫忙吧。”
“來得及么?”楊愷鈞抬頭,望了一眼天上的金丹大戰:“感覺馬上就要走了。”
“來得及來得及。”柯懷擺了擺手:“楊氏已經沒有多少戰斗力還活著了。”
“趕緊殺個干凈吧。”
“我這人就是實在,要是答應人家的事兒不做完,心里難受……念頭不通達,明白嗎。”
“行。”
楊愷鈞點了點頭:“這儺面已經拿到手,將楊氏斬草除根也不錯。”
柯懷問道:“胡家呢?”
“不需要管他們。”楊愷鈞回答:“等到被查出與魔修有牽連,自會被清算的。”
“走吧。”
云空之上,短短片刻的交手,已經讓四名金丹境修士各自心中有底。
陳涯和李落原本憂心爭斗波及大圍樓內自家弟子的安危,還有些束手束腳。
眼看陣法崩潰,大圍樓被毀,便也沒了什么顧及。
然而就在此刻,兩名魔修忽有所感,對視了一眼。
“有三道金丹的氣息正在接近,其中一道是佛修。”
瘦道人沉聲說道。
“沒有陳臨淵的。”
胖道人眉頭微微皺起:“可惜。”
魔墟此行,本意自然是為了后續魔墟真正入侵鋪路。
既能夠混淆中域修士的目光,也是為了試探那位洞淵宗的宗主,陳臨淵。
這位曾是中域君山的劍道天驕,同輩無敵的元嬰境修士。
聽聞當年因心魔之變,修為不斷跌落,最終離開了君山。
此人嫉惡如仇,自負甚高。
自己等人如此大張旗鼓,陳臨淵卻遲遲不露面,想來是被心魔嚇破了膽,面對魔修已經不敢動手。
“走吧,再糾纏下去,也沒有什么意義。”
兩個魔修本也是狡詐謹慎之輩,行事以保存自身實力、完成魔墟的任務為第一優先。
眼見將有強援抵達,立刻便萌生退意。
再打下去,就算能重創陳、李二人,自身也必然付出極大代價,甚至有被后來者包圍隕落的危險。
西南方,已隱隱約約傳來梵音,金光漫天。
胖瘦兩位道人臉色驟變,再不敢有絲毫戀戰。
兩人同時厲嘯一聲,身上爆發出猛烈魔氣,鬼顱和黃泉濁浪猛地向一處合攏,瞬間爆裂開來。
轟——!
這一道突如其來的恐怖威勢不僅沖散了陳涯的掌印和李落的劍虹,更是將兩人逼得各自撐起護體法門。
整個龍潭山廢墟的上空,再度劇烈扭曲起來。
沒等靈力風暴稍稍平息,煙塵彌漫之中,兩道奇快無比的黑光,向著東北方向遁逃而去。
天空之中一片碧潮涌動,一條浩蕩江河憑空而來。
水波之上,一位身著水藍色寬袍,面容剛毅的青年道人垂手而立。
望見那魔修遁走,遙遙與玄元宗和懸劍山的兩位金丹對視了一眼,隨后點了點頭。
此刻,化渡寺的明心大師與射陽宗的金丹修士引羽真人也已經到位。
除了洞淵宗和靈符宗之外,其余四大宗門的金丹修士齊至。
“魔墟動向不明,李道友,明心大師,勞煩你們二位在此坐鎮,清掃戰場。”
“善哉。”
明心大師是一位寶相莊嚴的老僧,手持九環錫杖,身披杏黃袈裟,凌空而來,步步生蓮。
其腦后隱隱顯出一輪淡金色光暈,佛光流轉,透出純凈浩瀚,鎮魔驅邪的佛法偉力。
李落微微頷首:“請吧。”
話音剛落,陳涯、江潮生、引羽真人三大金丹齊齊化作虹光,追擊那兩個魔修而去。
留下來的兩尊金丹修士,相視點頭,緩緩落下了身形。
明心大師落在一片相對完整的巨大崖石之上,他望著滿目瘡痍,神情中流露出了一抹不忍和慈悲。
“阿彌陀佛……”
李落真人的目光掃過龍潭山廢墟,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滾滾傳出:“九脈同道聽令!”
“陣法已破,仍有魔氣殘留。魔修狡詐,定然有殘黨藏匿山中,伺機作亂,或欲破壞殘余靈脈,或欲擄掠傷者,或意圖接應魔首!”
“即刻起,九脈存活修士,整合隊伍,固守要處,療傷休整!”
“各宗選出筑基境及以上,未受重傷者,組成清剿隊伍,以龍潭山為中心,向外圍追剿殘存魔孽!”
“有能斬殺或生擒者,事后九脈共議重賞!”
他的聲音頓了頓,看向另一邊,一位身著玄元宗道袍的執事長老已經迅速來到近前,洞淵宗外事長老張廣元也在來到跟前聽命。
李落說道:“我與明心大師鎮守地中樞,防備魔墟修士殺個回馬槍,亦或是開啟傳送之陣。”
“清掃魔修之事,煩請玄元宗、洞淵宗的二位,和在座各位同道主持大局。”
這些長老紛紛躬身領命,朗聲道:“謹遵真人法旨!”
雖然李落并非自家宗門的修士,但畢竟是一位金丹真人,誰敢不從?
更何況此刻大敵當前,也算是同仇敵愾了。
立刻有幾位來自不同宗門世家,尚有行動力的筑基修士上前聽命,迅速開始整理人手,劃分區域。
此刻龍潭山上空的示靈云還在運轉,幾位金丹此舉,也是存了幾份穩定楚國修仙界人心的想法。
廢墟一角,保護著著洞淵宗一眾弟子的靈力防護,此刻一一散去。
宋宴與李儀二人已經完全恢復,洞淵宗的實力,幾乎是在這場浩劫之下,保存最完整的一支。
張廣元遠遠趕來。
“長老。”眾人紛紛行禮。
“免了免了,都什么時候了。”張廣元關切地在一眾弟子的身上掃來掃去。
“我宗傷亡如何?”
在張廣元看來,這些都是宗門未來的好苗子,可出不得差池。
原本以為這樣突如其來的劫難,恐怕會有幾人身隕,即便都存活下來,輕傷重傷是在所難免。
徐子清不假思索:“師弟師妹們都很聽話,也很團結。”
“無一傷亡。”
張廣元一愣,隨即喜出望外地松了一口氣。
他稍一思索:“觀禮的煉氣弟子就在此修整待命,不要離開兩位金丹真人太遠。”
“筑基境修士聽命,一位筑基帶一個與會的煉氣后期弟子,互相照應,清剿魔修。”
“徐子清,王人明,你們一人帶兩個,宋宴和李儀單獨行動,互相照應,靈活應變。”
張廣元的頭腦也很清晰。
這幫魔修先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夸下海口,然后很快又敗走離開,實在詭異,魔修目的尚不明確,小心要緊。
所以只是前來觀禮的煉氣境修士,便不要參加清剿比較安全一些。
而眼下又有兩位金丹境修士坐鎮,出不了什么太大的亂子。
讓宗門拭劍中脫穎而出的煉氣后期修士跟著筑基磨練磨練,這樣的機會也是千載難逢。
徐子清和王人明兩人同輩,一個是宗主的記名弟子,一個是年輕一代的大師兄,這兩人他最是放心。
而宋宴和李儀情況特殊,此二人是新生代弟子中晉級最早的兩個筑基境修士。
根基還比較薄弱,一定范圍之內,單獨行動反而更加安全,更加靈活。
“是,長老。”
眾人紛紛領命。
“韓淵,你傷勢還沒好全,便暫且不要參加追剿了,在此照看師弟師妹,不要出亂子。”
韓淵雖然心有遺憾,但長老的命令的確是最合適的。
正想應聲,卻見邵思朝忽然抬起了手。
“張長老,不如,讓我在此照看諸位師弟師妹吧。”
他面色有些悻悻:“我生性膽小,尋常不敢與人爭斗,恐怕拖了幾位師兄師姐的后退。”
韓淵眼神一亮,望向邵思朝,多了幾分感激。
“嗯……好吧。”
張廣元點了點頭。
“多謝長老成全。”
眾人各自組成了小隊,準備加入對魔墟修士的清剿。
“小鞠,你在此等候,聽從邵師叔的安排便好。”
“弟子遵命。”
小鞠自然也想跟隨師尊追擊魔修,但眼下情況緊急,不是兒戲,自己修為境界也還遠遠不足,唯恐給師尊添亂,于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小禾,隨我來。”
蛇寶從小鞠的身上一個飛竄,沒入了宋宴的袖口之中。
眾人皆知宋宴有一小蛇靈寵,聽說實力也不俗。
洞淵宗參與魔修清剿的修士,人數雖然不多,但每一個筑基境的修士全是硬茬。
領隊的五人就不說了,新生代弟子宋宴和李儀,哪個是好相與的。
而煉氣修士里,韓淵、宇文堯本身就戰力不俗,向昭靈更是詭異,至少在筑基境修士的照應之下,自保是沒有問題的。
有了主心骨,又有共同的外敵,眼下龍潭山廢墟中的九脈修士,行動極其迅速。
盞茶的功夫,一支支隊伍迅速組建起來。
幸存的散修們也依附于嵐溪洞的筑基境修士江溟。
無數靈光、遁光,從龍潭山廢墟開始,朝著四面八方的山林、深谷、分散開來。
宋宴大致辨別了一下方向,便往東方飛去。
他依稀記得,柯懷和那位楊氏少主,便是往這個方向離開的。
這個方向,不是楊氏族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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