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小鞠認真的模樣,宋宴心中閃過一個莫名的念頭。
小鞠的修煉速度慢,一方面是因為靈根資質太差,另一方面也是因為窮,沒有足夠的修煉資源。
然而她的心性和品格,卻沒有任何問題。
也許有些過于善良,但性格可以磨礪。
他輕輕地摸了摸下巴,思考著某種可能性。
“要不要讓小鞠試試種劍之法?”
劍宗如今沒落,自己只有些傳承的皮毛。
這點兒東西,會的人多一個少一個,應該也沒多大關系吧?
“再等等……”
思來想去,宋宴決定還是等到自己筑基之后再說。
自己當初那是死馬當作活馬醫,誰知道那成功有沒有運氣的成分。
等到自己筑基成功了,也好在一旁護法。
省的到時候毀人道途,染上因果,自己的心境也會出現問題。
左右小鞠如今也才能煉氣三層的境界,還沒有到能夠斬靈種劍的程度。
便想著等到小鞠煉氣四層以上了,再做打算。
他倒從來沒有想過什么重建劍宗的事兒,洞淵宗大體上來說待他不薄,沒有必要自立門戶。
主要,也沒有那個實力。
兩人沉默著,各自心中都有所想。
小禾自從吞食了虎妖內丹之后,這幾日以來睡覺的時間變得很長。
也只有在坐船的時候精神了幾日,現在又在呼呼大睡。
落日余暉,晚霞映照的江面上,停著一艘朱紅云紋的漕船。
云溪城,城主府。
趙懷真站立在府外,身后是一眾下人,他的神色略顯疲態,但仍舊強打精神。
也不知這幾日是怎么了。
先是洞淵宗的仙師來此巡查,竟查出玄元宗供奉與虎妖勾結的妖禍來。
這倒還好,那些都是仙師的事兒,至少與他這城治關系不大。
沒成想送走了者行孫,又來了個孫行者。
前腳剛送走了上仙,下人傳來急報,二皇子不知為何,與楚都的漕運船一同來了云溪城。
此前下人傳來消息,那二皇子下了船并未馬上來城主府,反倒先去游山玩水了一番,身邊還帶著一個仙女一樣的人。
“都不好對付啊……”
心中一嘆。
誠然,他趙懷真想要權勢和富貴,多少人想要接觸這些天上仙人、達官顯貴,都沒有這個機會。
可這接二連三的來,總有些喘不過氣。
還好,來的是二皇子,要是其他達官顯貴,這匆匆忙忙的準備怕是要惹人不快。
正當他心神不定,城主府前來了人。
走在最前頭的那人,正是宋宴等人在碼頭見到的蟒袍年輕人。
趙懷真匆匆迎至府門,躬身行禮:“殿下親臨,下官有失遠迎!”
二皇子此番前來,并未大張旗鼓,只帶了兩名貼身侍衛和……一個相貌清秀的少女,可謂是輕裝簡行。
二皇子擺了擺手,神色憊懶:“趙城主不必多禮。本王此行只為散心,無需興師動眾。”
幾人邊走邊說,進了會客廳,一一坐下了。
趙懷真偷眼打量了這位二皇子的神色,試探地說道:“殿下舟車勞頓,不如移步花廳歇息?府中已備下薄宴……”
趙懷真原本還想說花廳之中備了美姬舞女,可見到一旁的秀麗少女不敢說來。
“趙城主,在都城時,你我也算熟人,沒必要太拘著。”
趙懷真這才松了一口氣。
“……宴席什么的就不必了。”二皇子隨意地伸了個懶腰,目光掃過府內景致,忽而問道:“今日累了,早些休息吧。”
“聽聞云溪有‘春江煙雨’之景,明日本王倒要再出去走走。”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一直沉默不語的少女身上,嬉皮笑臉地說道:“嘿!謝家仙女妹妹,明日能否賞臉與本王同行啊。”
只見那少女白衣勝雪,靜靜地坐著,烏黑的發絲簡簡單單地束起來。
她神態平靜,眉宇間透著一股出塵氣質。
白皙的臉龐稚氣未脫,不施粉黛,膚如凝脂,聽聞二皇子的問話,也沒有回話,只是簡單的點了點頭。
“殿下,微臣有眼無珠,不知這位是……”
二皇子笑了笑:“趙城主,可別看她年紀輕輕就小瞧,這位可是懸劍山仙門上師,謝蟬謝仙師。”
“啊!”
趙懷真神色一驚,連忙恭恭敬敬行了一禮,正要賠罪,卻被謝蟬止住了。
她搖了搖頭:“趙城主不必如此。”
二皇子慵懶地倚靠在座上,吃著下人呈上來的水果:“趙城主,都城現在亂的很,我那幾個哥哥弟弟,都在為了立儲之事明爭暗斗,打的是不可開交。”
“恰好漕運船要來云溪城,我又記起你來。這不,到你這玩上小半年,避避風頭。”
他指了指謝蟬:“謝家妹妹,恰好下山游歷,一路護送我來的。”
謝蟬點了點頭:“謝家曾經受過殿下恩惠,護送這等小事無足掛齒。”
“原來如此。”
趙懷真擦了一腦門子汗,這兩人都是好說話的,登時放心了不少。
這二皇子他倒是早就了解,厭棄權術,對所謂爭權奪位之事,毫無興趣。
看樣子只是到自己這兒散心來了。
“下官馬上給二位準備住處去。”
“說來還真是不巧,洞淵宗有位來此巡查供奉之事的仙師前腳剛走,摘星別院還未好好收拾過,這位謝仙師,便暫且住在另一處別院吧。”
“不礙事。”
謝蟬從小就能吃苦,入了懸劍山更是一心向道,別院不別院的,根本無所謂。
不過趙懷真的話,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洞淵宗的仙師?
“趙城主可知曉,前些日子來此的仙師,是哪一位?”
“噢,是洞淵宗的宋宴宋仙師。”趙懷真如實回答道。
宋宴?!
謝蟬原本平靜如水的眼眸忽然亮起來,她抬起頭,望向趙城主:“此話當真?”
趙懷真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小小一個凡人城主,難道還敢跟仙人扯謊不成?
還沒回答,二皇子側目看她,唇角微勾:“謝姑娘認識這位宋仙師?”
謝蟬抿唇,點了點頭,隨即繼續問道:“趙城主,你可知宋仙師具體去向何處?”
“下官只知他乘船北上要去麟州,這具體去向……”趙懷真犯了難,滿臉賠笑道:“仙家行事,下官不敢多問。”
“麟州……”
謝蟬喃喃自語。
當年她跟著謝行爺爺前往懸劍山選拔仙苗,自己和謝川哥哥都入了宗門。
自打入宗,也一直都在打聽當年那位救了自己一家的那個人。
宋宴。
起先一直都打聽不到什么信息,直到長平一事結束之后,宋宴這個名字才在各大宗門之中傳開。
對于很多人來說,有關宋宴的討論,只是一時的談資。
然而對她謝蟬來說,卻完全不一樣。
二皇子吃著水果,手上的動作都慢了許多,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妙的感覺。
這一路而來,他從未看見這位仙家妹妹的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
這個宋宴……
是個怎樣的人啊。
果然,沉默了片刻,謝蟬忽然站起了身:“殿下,如今已至云溪城,想來無甚大礙,在下要先行一步了。”
二皇子挑眉:“哦?上仙這是要去追那位宋仙師么?”
謝蟬點了點頭。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可總想去見一見他,見一見當年的這位救命恩人。
哪怕會錯過,哪怕只有一點點希望。
二皇子沉默片刻,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卻仍笑道:“謝姑娘本是仙門中人,本王不過一介凡夫俗子,豈敢拖累上仙。”
他擺了擺手,故作輕松:“去吧,莫要耽擱。”
謝蟬沒有多停留一刻的想法,留下一句“殿下保重”,便邁步離去。
二皇子起身相送,可惜黃昏下的那個姑娘,一次都沒有回頭。
看著謝蟬漸行漸遠的背影,華貴衣袍被風吹得微微揚起,臉上仍掛著那副懶散笑意,卻掩不住眼底的寂寥。
呼……
年輕人自嘲一笑:“仙凡殊途……倒是我癡心妄想了。”
“只是……”
“沒有靈根,就真的無法修仙么?”
歸云客棧,一夜無話。
第二日一大早,宋宴便打算離城前往長楓村。
沒成想剛一下樓,便見著吳斗在樓外門口候著,邊上停著一架馬車。
“公子早啊,用過早茶了么?”
見宋宴出門,他連忙過來,恭恭敬敬,手里還拎著些糕點。
似乎是本地比較出名的特色小吃。
吳斗見宋宴目光落在馬車上,連忙搓著手解釋道:“公子給的銀錢富余,小的想著長楓村路途遙遠,便自作主張雇了輛馬車。”
收了那么多錢,倘若只是指個路,介紹介紹,那這錢他拿的可不踏實。
“這車把式是小的熟人,路熟馬壯,保管又快又穩當。”
宋宴聞言微微頷首。
昨日隨手給的幾兩碎銀,對于引路向導來說確實豐厚過了頭,只是沒想到這吳斗辦事如此妥帖。
“也好,多謝小哥了。”
“哪兒的話。”
宋宴朝小鞠點了點頭,兩人便一同上了馬車。
吳斗則是坐在車夫身邊,兩人用本地的方言聊著天。
不得不說,宋宴這個江湖武人的形象,能夠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即便是有人看他出手闊綽,想要殺人劫財,也得掂量掂量有沒有那個實力。
馬車動起來。
吳斗在前頭,問道:“公子別怪小人多嘴,我看您好像不是為蕭將軍的傳聞而來啊。”
宋宴嗯了一聲,隨口解釋道:“家中祖輩出身長楓村,此番算是前來看看祖地。”
“原來如此。”
吳斗應了一聲,就沒再問。
雖然宋宴看起來就是好說話的,但他可不想無端惹自己這位財主的厭煩。
小鞠有時會看著馬車車窗發愣,從馬車簾子中透進來的一點點景色,去想想外面的風景。
“宋前輩的爺爺,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了大半日,終于停在一處山坳間的村落前。
長楓村比想象中更小,幾十戶人家散落在山坡上,灰瓦土墻的房屋錯落有致。
村口一棵老槐樹歪斜著枝干,樹下坐著幾個抽旱煙的老漢,見馬車停下,紛紛投來疑惑的目光。
遠處梯田幾個農婦正彎腰插秧,偶爾傳來幾聲犬吠,襯得村子很靜。
倒顯得宋宴等人的到來有些“嘈雜”。
下了馬車,宋宴緩步走上前去,向槐樹下的老漢們拱手:“幾位老丈,可聽說過一位叫‘宋應’的?”
“也是村里人,約莫二十多年前還在此居住,后來離開了。他從前住在哪兒?”
沒想到抽煙的老漢搖頭咂嘴:“咱們長楓村有姓舒的有姓鄭的,可是這姓宋的……”
他把目光轉向了一旁的那人:“哎,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
一旁被問的那人也是一樣的回答:“宋應?沒聽說過啊。”
老漢們面面相覷,紛紛搖頭咂嘴。
宋宴一怔,這場面怎么這么熟悉。
心中已經有所預料。
他不死心,又沿村中小路挨家詢問,從村頭問到村尾,甚至敲開了村塾先生的門,得到的回答卻如出一轍。
“沒這人。”
小鞠抱著劍,安安靜靜地跟在身邊。
吳斗出聲問道:“公子,莫不是您家那位長輩記錯了?”
“不應該啊。”
宋宴搖了搖頭。
直到幾人路過村中祠堂,遇上拄拐的老村長。
老人瞇眼想了半晌,突然“哦”了一聲,還未說話,宋宴便已經面露喜色。
“你說那個背藥箱的游方郎中?我記得,我記得。”
“可他也不是村里人啊……”
不是村里人?
“二十多年前他確實來過,在塢枝坪上搭了個草棚,住了小半年,給村里人治了不少病。”
“那人古怪得很,常對著山崖自言自語,后來某天突然就不見了……怎么,他是你親人?”
宋宴深吸了一口氣。
得知這樣古怪的答復,他的心緒實在難以平靜下來。
“爺爺何故要騙自己?”
真是奇怪,就算要騙自己,也應該跟自己說“祖地是長楓村”,而不是“塢枝坪”。
塢枝坪上到底有什么?
他沉吟了片刻,轉頭對吳斗說道:“辛苦小哥了,你先回吧,今日我想在此留宿一晚。”
吳斗有些莫名,但還是點了點頭。
乘上馬車,便離開了。
老村長無事,便帶著他們,往那“草棚”所在的塢枝坪走去。
老人家雖然年事已高,但畢竟也是干農活出身的,走起路來可也不慢。
宋宴詢問著村子的情況,老村長知無不言。
這一問,卻問出一件古怪的事來。
長楓村,竟然是原本在山上的兩個村子合并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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