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日,小雨。
這樣的天氣有些少見。
在長平,陰天很多,但雨天其實很少。
城中修士,一如往常。
離開養吾院,循著自己的要務,往郡城之外的各個方位走去。
宋宴今日要巡查的區域,是程家村。
不過,在離開郡城之前,他仍舊來到了連橫樓外的示靈碑前,再三確認了一遍,程煜今日的動向。
示靈碑邊緣,程煜的名字仍舊在原來的位置。
沒有什么調動。
理應如此。
今日,長老層面應該都已經知曉了,有關伏殺種魔道與黃泉道修士的事宜。
程家村是戰場中心,而曹源鄉,距離程家村最遠。
程煜的父母,當然不會再費心思,把自己的孩子往其他地方送。
他的神情淡漠,看了一眼程煜周圍幾人的姓名。
一丘之貉。
“若是能活下來,說明你們罪不至死。”
“若是死了,說明你們平日作惡多端,早些下去贖罪也好。”
他轉身,離開了郡城。
程家村,一切如常。
宋宴盤坐在村外山坡,山麓岔口的一顆老松下。
今日,他什么也不需要做。
只需等著,便好了。
這一天,同樣有很多人,都在等待某一個時刻的到來。
長平入夜很快。
殘月如鉤,尸骨淵外圍的枯樹林在寒風小雨中簌簌。
呂勤隱匿于夜色之中,緩步向程家村走來。
此刻,六大宗門的弟子換防,也正是巡查最為薄弱的時候。
當然,這幫六大宗門的蠢人原本也查不出他們的身份。
否則,也不會讓黃泉道把靳天涯藏在這里半年多,都沒有察覺。
三里之外,程家村亮著零星燈火。
“修羅道若是想要動手搶人,恐怕也就是這一盞茶的功夫之內。”
“否則惹來六大宗門的弟子,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呂勤自認自己高枕無憂,無非是能否找到機會,獨吞大頭而已。
一想到片刻之后,能親眼見證修羅道與黃泉道兩敗俱傷,嘴角不由扯出一抹獰笑。
想到這里,他借著夜色,略微靠近了幾步,雙目盯著某處矮房。
嘩……
夜里寂靜,唯有大雨落地,聲聲入耳。
雨越下越大。
呂勤發現不對的時候,并不是因為程家村遲遲沒有發出什么響動。
而是他驀然發現,這大雨,竟然透過了他的護體靈衣,打在了他的衣衫上。
吱呀——
那亮著燈火的矮房木門被緩緩推開。
一個身穿藍白色道袍的年輕女修士從屋中緩緩走出,目光朝向呂勤所在。
“不好!”
夜影之中,呂勤化作血光,欲要逃離此地。
鈴——
鈴聲輕響,磅礴水汽轟然爆發!
靈力化潮,如雨留客。
大雨中,呂勤的身形被硬生生拽了回來。
事到如今,他哪里還不知道,自己眼下正跌入了六大宗門的陷阱之中。
可是……
自己何德何能,竟然讓一位筑基境修士動手鎮壓?
說來,從雨真也是一頭霧水。
根據那個宋宴所提供的線索,以及諸多長老的推測。
今夜應當是黃泉道魔修與種魔道魔修兩方人馬會面的時刻。
甚至已經做好了,其中有筑基境魔修的準備。
這才調遣她這個筑基境來此壓陣。
可是等到現在,也只有一個人露面。
“莫不是黃泉道修士已經察覺了六大宗門的動向?”
眼見對方已經等候多時,另一方人遲遲不見蹤影,她這才動手。
靈力混合雨珠,凝成無數道細密的鎖鏈,纏在呂勤的周身。
“盛……年……”
“你個狗雜種!!!”
難不成是六大宗門的內線?!
如今再回想起來,這狗雜碎的一舉一動,錯漏百出。
自己怎么就會上這個當!?
從雨真手中道訣一掐,所有的靈雨鎖鏈開始緩緩收束。
既然對方只有一人,且僅有煉氣九層境界,那自然無需擔憂。
能夠活捉,自然最好。
可就在靈雨鎖鏈即將捆縛住他的一剎那,異變陡生。
呂勤忽然爆開一陣血霧,再度化作血光,朝東北方向遁去。
從雨真眉眼一凝。
留客雨作為困陣,其在靈雨鎖鏈收縮的過程之中,的確會出現幾處薄弱點位。
此人遁去的方向,便是其一。
“此魔修精通陣法?”
從雨真一愣,隨即輕嘆一聲。
不知在惋惜什么。
她逐漸收回了所有的靈力。
呂勤疾速遁去,發現身后的靈力逐漸被那女修收回。
心中一喜。
莫不是自己在一位筑基境修士的手下逃脫了?!
六宗弟子,果然個個都是毫無戰斗力的草包。
連筑基境修士也……
一道水藍色劍氣劃過了天空。
夜空中遁行的血霧,如同一只脆弱的飛鳥。
被那劍光毫無滯澀地瞬間擊穿,沖散。
腦海中的神念,戛然而止。
同一輪殘月之下。
曹源鄉。
幾個六宗修士聚在一處院落之中。
院落的主人,只是凡人而已。
自然是被他們趕出去了。
坐在正中的那位修士,正是程煜。
即便加強了戒備,他們做的,也仍舊是最簡單的任務。
像今日這般的巡查,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最麻煩的了。
程煜冷哼一聲:“像這種人,總以為靠著殺幾個魔修,便是人中龍鳳了。”
長平加強警戒一事,讓不少頗有背景的仙門公子哥對宋宴這個名字極度敵視。
他們咒罵著。
“是啊,誰不知道現在的長平魔修遍地?偏偏他要出這個風頭……”
周圍幾人附和著。
“現在好了,讓整個六宗的弟子陪他玩巡邏把戲。”
對于其他弟子的奉承,程煜相當滿意。
其實,有自己的爹娘在,他仍舊無需為長平要務花費多少心思。
只是單純地想要針對宋宴而已。
想起北岈山一行,想起盛韻,甚至是從雨真的訓斥。
程煜目光陰沉。
不過是兩個山野鄉里走出來的賤民……
“哼……”
算了,沒關系。
盛韻那個賤女人無論如何離不開射陽宗。
等到日后自己筑就道基,一定要找機會在她的親人面前,折磨她凌辱她。
心中的惡欲越來越盛。
“嘿……”
想到這里,程煜的舌頭下意識地輕輕舔舐了一下嘴唇。
院落屋檐上,有什么東西落下。
“嗯?”
視野之中,似乎有一道陰影在逐漸放大。
與此同時,周圍的幾個修士眼中的目光似乎有些恍惚。
他回過頭。
不知何時,自己身側出現了一道身影。
一張英氣的臉占據了他全部的視野。
“什……”
然而,盛年沒有給程煜任何思考的時間。
幾乎是同一時刻,已經驟然抬手,橫刀瞬間送出。
沒有什么滯澀感。
黑色刀身一瞬間從左前側貫穿了程煜微微抬起的喉嚨。
原本暗淡的刀刃,如同被涂抹顏料,瞬間變得鮮紅。
噗嗤。
在程煜呆滯、痛苦且不可思議的目光中,盛年輕輕地轉動著橫刀的刀柄。
刀刃裹挾血肉,被緩慢地擰動。
“呃……”
那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在此刻鴉雀無聲的院落之中,顯得格外清晰。
“深呼吸。”
盛年輕柔地拍了拍程煜的后背,像人類母親哄嬰兒午睡。
“頭暈是正常的。”
感謝大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