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幾句話盤活了場面,讓彼此有了退庭。
  榮安川這才啞然一笑,“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倸央龍虎也是有真知灼見的人啊。
  難怪能得王大首青睞。”
  王石童聞言滴水不漏的笑著道:“這哪是我的青睞。
  正所謂板蕩見忠臣。
  倸央龍虎于危難之際刺血為書,勤王請愿。
  其行雖與律條稍悖,但卻足見胸中赤誠坦蕩之心。
  因此才終得了世襲的爵祿,也就是得了‘當今’的青睞。
  所以咱們如今才能成了一家人啊。
  來、來、來。
  既然彼此認識了便趕緊入席。
  吃飯比天大。
  時間可不早了,咱們先填飽肚子再細說。”
  這幾句話讓張貴感覺王石童有點文人故作粗魯,下面沒有的太監非裝燒殺搶掠山賊的意思。
  于是也稍稍改了作風,大步入席,用茶盞替了酒盅道:
  “既然做東的大首發了話,那咱就不客氣了。
  小盅喝酒不夠我換大盞,先敬…”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連串的轟然巨響從遠處傳來。
  緊接著便是一片雜亂、嗷嚎。
  作為地頭蛇的王石童臉色一變,急忙沖向露臺,居高臨下鳥瞰整個港泊。
  只見本來被行人、商鋪、酒樓…撐的滿滿當當的坊市,就像剛畫好的粉彩被人用臟水涂了般,空了十幾處的地方。
  取而代之的是爆炸造成的深坑,坍塌建筑物的斷壁殘垣。
  以及被炸死、炸傷的男女,和驚慌失措亂作一團的市人。
  王石童見狀眼珠子都瞪出了血來,
  “誰,是誰,竟敢在我內廷管著的地方犯上作亂!
  不怕九族被剮嗎!”
  而緊隨其后跑到露臺憑欄處,向下張望的張貴眼睛也是一下瞪大,脫口而出道:
  “我差,自紗式恐布襲擊!
  王大首,現在不是追究罪責的時候,趕緊疏導人群。
  否則萬一造成踩踏事故,死傷可就慘烈十倍不止了!”
  雖然他的話說的怪異,但聰明人不難理解。
  王石童剛才無能狂嘯,只不過是他沒經歷過這種硬碰硬的血腥場面。
  但其實深宮大內獨有的恐怖比較起來,也是不遑多讓。
  他瞬間鎮定下來,明白了張貴的提醒。
  深以為然的暴喝一聲,“我乃‘龍門通埠局’鎮守太監王石童!
  奉天子令經營此處,今有反賊作亂,擅動一步者死!”
  這天大的帽子一扣,就算跟腳再深厚的世家子弟、豪商大賈、高官近人也都是心中一凜。
  哪怕心里發慌,或是身份不適合出現在龍門泊這種,內廷太監管制的海貿碼頭,也不敢輕舉妄動。
  而這時候再兔走狐奔者不是毫無見識、定力的蟻民,就是居心叵測的歹徒了。
  于是王石童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并著一起,朝眉心一點,口中念道:
  “吾立三窯,風火徐林,地動山搖…”
  這乃是一類獨特的入道功法。
  需得以法咒輔佐方能調動氣血、罡炁或者元神,施展法門。
  雖然前搖麻煩但是威力普遍上乘,值回票價。
  不過據說有些法咒被人一層層套娃般掌握著,也就是說最深處的才是真正的修煉者,其余皆是嘍啰。
  可反過來想,上古神王的嘍啰也是高貴無比的從神。
  能做真大佬的馬仔,未嘗不是一種機遇甚至幸運。
  當然對于此時只想力爭上游,要當大佬中的大佬的張貴來說,這樣可能受制于人的功法毫無價值。
  不過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他瞪大眼睛用心觀察,就見隨著王石童法咒響起,龍門泊街市中似有氣機流轉。
  隨后平整的石路裂開一道道地縫。
  涌出巖漿,卻沒有在地上流淌,而是極為詭異的被隨行的陰風卷起,朝仍在走動之人刮去。
  “對付‘人單’用火攻,這么有創意嗎!”張貴見狀心里一激靈。
  本能的激發體內‘百草行命、炎燒金’兩大主神叢。
  血肉之軀化為金屬結構,做好了迎接下一輪更大爆炸的準備。
  結果沒想到,但凡被王石童風卷巖漿刮中者,腳下地面都瞬間化為泥澤。
  整個人直接被火燒風卷的沉入了地底。
  三兩個呼吸過后。
  大部分淹人處發出沉悶巨響,涌起幾丈高的巨大土堆。
  顯然是‘人肉炸彈’雖被拉入地下,還是引發的殉爆。
  少部分卻始終毫無動靜。
  應該是無辜者深藏土下,被燒成骨灰,再沒了蹤跡。
  身后一臉凝重的榮安川望見這一幕,先是贊了一句,
  “大首的‘地藏三法’更見精妙,擊殺此等跳梁小丑宛如反掌觀紋,令人嘆服。
  不過南國不同北疆,平常哪有這種幾十上百,組知周密,以命亂法的暴徒。
  倸央龍虎,你剛才說‘自紗式恐布襲擊’,詞令雖然聞所未聞,但仔細品品卻恰如其分。
  不知是從哪里聽來的呢?”
  “安川大柜知不知道巨蛇頭島的‘肉金城’?”張貴平息了體內神叢波動,恢復了肉身,眉頭微微一皺反問道。
  “巨蛇頭島我自然聽過,但‘肉金城’就沒有了。”
  “那你知不知道,西賀洲人在南赤洲進行的捕奴生意?”
  “知道。”容業祥道。
  “西賀洲人在南赤洲的捕奴生意,據說已經持續了千年之久且規模驚人。
  坐落于巨蛇頭島西面的肉金城,就是他們遠洋奴隸運輸的一處微不足道的中間樞紐。
  但說微不足道,那里每日過境的奴隸已是成千上萬。
  最近幾個月更是多了不少明宋人。
  這且不提。
  只說南赤洲也有強國、強者,有時氣不過便會攻擊肉金城這樣的奴隸貿易城市。
  報復西賀人的捕奴惡行。
  其中一種手段便是‘自紗式恐布襲擊’。”
  張貴這番話編的云山霧罩,半真半假。
  但因為信息差的關系,聽的容業祥這種商場老油子也信以為真,
  “但咱們宋明可沒有這種寧愿‘自損一千也要傷敵八百’。
  拿自己的性命來逞一時之快的死敵啊。”
  前方的王石童猛然回首,陰沉沉的道:
  “但那些想要趁著國戰失利,逼著‘今上’讓步的世家豪門,可是比什么死敵都要陰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