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形大漢是張貴通過比武打擂剛提拔的,芝海寨百衛趙福成。
  團練兵的百衛是正九品,副百衛是從九品。
  別說張貴了,就算平陽郡城的軍府也沒權利把沒功名的白丁,直接提拔成官身。
  但作為兵寨都督,張貴卻可以在麾下職守有缺時,向平陽郡軍府建議提拔誰。
  至于郡軍府同不同意他根本不管,名頭先叫起來再說。
  而剩下的那些兵卒,是張貴從‘芝海寨’上千青壯兵丁里選來,賣相最好的。
  臺詞動作也早就排練過。
  只是事到臨頭真做出來,他卻覺得面紅耳赤,后背發麻。
  這其中原由倒也很好理解,自古以來‘鄉人難欺’。
  這里的‘欺’有著欺騙、欺負的雙重含義。
  就是說,一個在家鄉從小到大平平凡凡的小人物。
  突然有一天時來運轉,成了氣候。
  外面的人會怕他、敬他,他也自覺很了不起,威福自用的自自然然。
  但在家鄉鄰里親朋眼中,這個大人物最初必然先入為主仍是屌絲形象。
  而那個大人物返鄉,看到熟悉的街坊朋友,第一時間也絕對擺不出譜來。
  比如張貴,只能硬著頭皮故作深沉的點點頭,不等懸梯搭好就直接縱身跳上了岸。
  但岸上更是難呆,議論句句刺耳:
  “那,那好像是倸央嫂家的小子吧。
  我是聽說他出息了,但沒想到一下子這么大發法。
  這不跟戲文似的窮小子一步登天了嗎!”;
  “呵,魚市買賣關張,我來撿幾條蛤蟆魚、小蝦米,沒想到看到活景了嗨。
  那兵船占得好像是七福家的泊口。
  一會他的大船回來要打起來,就熱鬧嘍。”;
  “想什么呢,你都說那是兵船了。
  人家穿著鴛鴦襖,帶著鐵盔,別著短刀呢。
  你還打起來。
  當咱們平陽張家還是四維老祖宗總理天下,調理陰陽。
  每逢年節‘萬將首’都得來遞帖子,自稱門下走狗的好時光嗎。”…
  這種情況下,張貴只能當自己的耳朵聾了。
  看到熟人,別人不打招呼,他就抬著臉裝沒瞧見。
  焦急的等待著兵船上的手下趕緊下來,去辦正事。
  結果小兵還沒下完,一個極度熟悉的身影怯生生的湊到了跟前,
  “貴貴哥,是你嗎?”
  張貴聞言低下頭,尬笑著回望大舅母家的五表妹倸央紗,
  “才三五天沒見,紗紗就認不出表哥了嗎,真是傷人心。
  哈哈哈,表哥玩笑而已。
  正月十五,魚市都關了,你怎么跑這來頑了?”
  “我阿姆讓我找四姐回家。
  我找來找去就找到這里來了。
  看見貴貴哥你做了官回家,好威風,才認不出的。”
  “是嗎,哈哈哈。
  外面天冷,紗紗你快回家吧。
  你四姐跑不遠,一會自己就回去了。
  對了,等一會我回帶著人回家里搬幾缸魚蝦醬。
  你回去讓你姑姑跟娘和二娘準備好。”
  倸央紗親姐姐倸央姡林是張貴幾個表妹里,相貌最出眾的。
  老娘倸央多潔曾經幾次想要撮合張貴,跟倸央姡林來個親上加親。
  變相的讓張貴收收心。
  結果張貴因為前世的禁忌,實在不愿近親那啥,只好裝聾作啞的不予回應。
  倸央姡林也偏愛文質彬彬的書生型男,對表哥這種內秀到骨子里的表面平凡型毫無興趣。
  事情也就自然而然的沒人提了。
  近些天,張貴曾經無意中看見,倸央姡林跟一個少年感十足的清秀學生散步。
  想來今天又去浪漫,忘記了時間。
  “真是青春洋溢的好時光啊。
  哎,同樣的年紀,人家談情說愛,看燈籠,放煙花,吃元宵,點花燈。
  我確要為了掩蓋犯罪證據,絞盡腦汁的奔命。
  真是同人不同命。”
  這時麾下兵丁終于全都下了船。
  張貴急忙率領著他們,繞著平陽鎮滿世界溜達,購買幾千人過節應用之物。
  花錢真如流水般暢快。
  而‘錢是英雄膽,勢是唬人的毛’。
  穿著一身正經的八品掌印武將官服,身后跟著成群的兵丁充當隨扈,上千兩的銀錢說給就給,一個楞都不打。
  慢慢那些追著瞧熱鬧的人不再嬉笑,看張貴的眼神漸漸由玩笑變成了羨慕中帶著點疏離與敬畏。
  與此同時,平陽張家主宅,主屋。
  家主張七泰正一臉煩躁的閉目眼神。
  他年紀四十出頭,留著三縷長髯,雙目細長,鷹鉤鼻,白面皮。
  雖然修行天資不佳,縱橫劍術修煉了幾十年,卻始終難以入味。
  但靠著金山銀海硬堆,也有了七品‘丙少’的修為。
  算是一個名門大族青壯家主的經典配置。
  說差吧,沒任何毛病;
  說好吧,也沒太多優點。
  四字形容,‘平平而已’。
  而最近幾日,這位綜合平平的新家主,遇到了極大的難為事。
  賣給皇商平湖容家的祖上產業‘望北莊’,被人不可思議的洗劫一空。
  除了房子,連根毛都沒剩下。
  正苦惱間,有貼身的仆從輕手輕腳的來到他身邊。
  柔聲稟告道:“家主,容家兩位大柜少爺求見。”
  張七泰聞言像是點著的炮竹似的,瞬間變得暴躁如雷,
  “又來,又來,元宵節也不讓我安生!
  正月三十一早這兩個紈绔子弟,帶著那許多手下跑去四陽郡城的青樓廝混。
  到了正月十一才回來。
  接著半夜里告訴我上萬青壯仆從;
  成百的管事、護莊;
  幾十萬兩的銀瓜;
  無數的糧食、蔬果種子連同數百輛牛馬大車,讓人卷包會了。
  這么離奇的事情,讓我怎么相信。
  再說了,我相信又什么樣。
  莊子又不是我們平陽張家洗的。
  干我什么事…”
  既是貼身仆從自然熟知主子的秉性,低頭站著也不言語。
  等到家主撒完筏子才輕聲勸道:
  “有沒有咱們的事,您都應該見見他們,圓了面子局。”
  其實不光是面子不面子的問題。
  平陽張家的財物危機尚未度過,土地還是得繼續賣。
  而最好的買主仍然是雙湖容家。
  此外皇商代替皇家做生意,花的錢自然也是皇帝的錢。
  現在皇帝的錢買的‘貨’丟了,單純的講道理、論對錯恐怕很難脫身。
  誰沾上都是一身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