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張家管著內司房的家老,名為張六婇。
  是家族中唯一一個招贅女婿繼承家業,靠著能耐手段一步步爬上高位的巾幗英雄。
  她前半生行事風風火火,現在又稱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自有大人物的氣度。
  單看那雙利的像是能割開人腦瓜子,看出下屬所思所想的眸子,就讓人心中發憷。
  因此張七通私下里雖敢胡說八道,但跟直屬大佬照了面就像鵪鶉般老實。
  不由自主的縮了脖。
  神態跟那小伙計張八坬頗有幾分相似之處的,拱手深深行禮:
  “家老大安好。
  張七通給您問安了。”
  堂上布置雅致。
  張六婇坐在香檀木制的羅圈椅上,雙手下意識的敲著面前碩大的龍平書桌。
  下首劉無常面帶喜色的癱坐在黑檀靠椅上,背靠錦繡靠背,不住嘴的嘮叨,“六斗家老,你們平陽張家真是又出人才了啊。
  適才我見得張貴真真是少年英才,來日必成…”
  “張七通,見了客人怎么不問聲好啊。
  就算來客不著四六,咱們平陽張家的人也不能失了禮數。”
  張七通捏著鼻子跟老鼠精拱了拱手,“劉大師好。”
  “好,好。”劉無常干笑著點點頭。
  張六婇面無表情盯著他干巴巴的瘦臉,“劉大師,你親自給張七通說說張貴的命數吧。”
  “好。”劉無常精神一震,朗聲說道:“此子乃是,‘蛟爭于野,其血玄黃’的命數。
  真真是了不得啊,不得了。
  不過這樣的命數有些犯忌,恐為朝廷不喜,嘿嘿,需要遮掩一二。”
  這番話讓張七通聽的一下瞪大了眼睛,心中暗想,“好個老鼠精,在這里等著我們呢。”
  “這個張貴是‘蛟騰于野,其血玄黃’,下一個恐怕就是‘鳳舞九天,平遮天下’了吧。
  劉無常啊劉無常。
  十天里你給我們平陽張家盤了,八十七人的命數。
  出了十幾個朱紫大吏,二十多掌印將軍,剩下最次的也都是聞達郡縣。
  現在又出反賊了!
  你是真有主意呀。”
  張六婇終于被激的動了肝火,咬牙切齒的道:“有反賊你也給我接著算。
  不算到正月十六不算完。”
  劉無常聞言登時蔫了下去,不再言語。
  張六婇則目光轉向張七通吩咐道:
  “不管劉大師命盤的準不準,入沒入道還是能看出來的。
  你下去安排,把張貴那孩子記入族譜,名字添上‘輩分字’改為張九貴。
  非常時期,不能浪費人才。
  族中多有心環青云之志的子弟,卻少有既有本事又愿意俯身做事之人,尤其是修煉有成的。
  一個個的,哎,總之趁著新年‘拔貢’的機會,你給張貴辦一個武秀才身份。
  然后讓他早日為朝廷效力,想來以他的出身見識不會拒絕。
  咱們也把那個難填的格子給填了。”……
  拔貢,是明宋帝國五十多年前國力衰落,朝廷的銀子不夠花了,確立的一個新規矩。
  實質就是進貢錢糧,換取名為‘貢生’的秀才身份,。
  其中拔貢文秀才的前提是有‘童生’的身份;
  拔貢武秀才的前提則是,有‘入道’的身手。
  而因為童生含金量極低,在縣里稍有人脈便能運作出來。
  所以文貢生一般會飽受歧視。
  武貢生的要求‘入道’卻含金量極高。
  大部分正常科舉的武秀才,都沒入道的實力。
  再加上古語有云,‘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憑武力值吃飯的,你看不起我,咱們就上擂臺打一場,看誰的拳頭大就是了。
  所以武貢生反而高人一頭,成為了一種反向的歧視。
  最后以至于那些有錢有勢的豪強子弟,都不愛去正常考取武舉。
  非得要多花一份錢‘拔貢’才體面,委實屬于浪催的。
  張七通早已猜出張貴要咸魚翻身,卻沒想到是這樣的‘翻’法,身體不由一僵,嘴巴回的倒快,“是。
  等正月初十衙門休沐完,我馬上辦。”
  “嗯。”張六婇面沉似水的點了點頭,“還有下午你親自領著劉大師,按照我擬的名冊繼續給人盤命。
  管好他的吃喝。”
  管好吃喝,也就是算不夠人數就不能吃飯。
  張七通的臉色一下變得為難起來,卻只能答應道:
  “是。
  劉大師,你也聽到我們家老的吩咐了。
  咱們這就走起吧。”
  等到張七通與劉無常惺惺走后。
  張六婇嘴角泛起一絲陰沉的笑意,喃喃道:
  “泰大啊泰大,你老子都不敢瞧不起我。
  你卻欺負我是個婦道人家,硬把自己辦的爛事,強交給我善后。
  那我就讓它繼續爛下去,看會害到誰的名望。
  真是個,‘不見厲害不知怕、不撞南墻不死心’的萬八玩意。”……
  時光如梭,轉眼到了正月十一。
  一大早。
  倸央多潔出了攤。
  張貴因為昨天又跑了一趟蘑谷,瞬移到巨蛇頭島‘上石尸京’,給真龍國的百多文武官僚,上萬國民畫大餅。
  并開始向調理陰陽的老宋倡導蒸汽機的好處。
  忙忙碌碌了半天才完事。
  而這種雞湯盛宴不宜日日重復,加上跟小伙伴有了約。
  張貴便留在家中吃面等人。
  時間到了巳時,也就是早上九點左右。
  天氣風和日麗。
  正適合飲酒扯淡。
  張貴吃完蝦醬燉豆腐拌面,漱了漱口。
  用手指頭肚挖了一大塊粗鹽,放進嘴巴,用力刷了起來。
  邊刷,邊砸吧著嘴走進了廚房。
  熬醬的大灶始終要留余火。
  張貴站在灶頭前嘬嘴一吸。
  一顧小指粗的火線投進了他的口中。
  把火含著漱口般的漱了漱。
  火焰點著了張貴嘴里的粗鹽,猛然一炸,接著便被他吞進了腹中。
  再砸吧砸吧嘴,感覺丁點異物都沒了,張貴滿意的一笑。
  出了廚房,慢悠悠的走到井邊。
  用皂角洗臉洗手后上了街,朝張九江家走去。
  半路上兩人恰好碰面。
  小伙伴身旁還跟著位其貌不揚,五十來歲的半大老頭。
  “大貴,快過來見見七通族爺,有大好事告訴你。”
  張九江興奮的搶先招手。
  張貴從善如流的小跑著過去,按禮數先朝那半大老頭拱手行禮,“族爺安好。”
  “好,好。”張七通笑的眼睛都瞇縫了起來,“知書達理,文武雙全。
  果然是我平陽張家的后起之秀。
  走走走,咱們先去宗祠。
  奉族中‘內司房’家老命,讓你名列族譜,添輩分字為張九貴。
  然后我就帶你去‘龍門泊’拔貢武秀才。
  明日到郡城衙門投貼求官,你便可為宗中大用了。
  日后恐怕我這個族爺,還得求你關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