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蛇頭島一年里有大半時間,滴水成冰。
  黒木鎮坊市公所這種既有錢又有權的野衙門,自然不會受苦。
  里邊保溫用的是特制的精鐵爐子。
  圓如一人無法合抱的巨木,半人多高,一次可以填進幾十斤的焦炭。
  整整燒了兩爐子上百斤焦炭。
  張貴全身燒的鑄鐵般通紅,卻一滴水也沒喝。
  直到精神支持不住才又跑回了雨中。
  極度饑渴之下的主神叢‘飲江’遇水馬上本能運轉,將雨水透過毛孔吸進了張貴的體內。
  那強勁的力道,竟把近身的雨滴凝成了一個個小小的漩渦。
  受其牽引,另一主神叢‘水火相濟’唯一開啟的孔竅泵出金血化為叢毛,飄向了皮膚。
  新‘從神叢’至此有了開端,名為‘如飲’。
  很快即便體內不在缺水,張貴仍然可以憑借毛孔吸取雨水。
  使出‘健足’全力一跳,飛也似的出了坊市公所。
  到街市油漆作坊,偷偷用紅漆涂了臉。
  他縱身幾個起落上了全街最高的木樓房脊,鳥瞰全鎮。
  街上空無一人,但酒樓、賭場、青樓還是燈火通明,沒什么異狀。
  可奇怪的是鎮子里,一個巡街的巡衛都沒有。
  雨再大也比不過刀子,可就算天上下刀子,按照黒木鎮的規矩,入夜之后巡衛仍然得在鬧市巡街,震懾宵小。
  張貴正覺奇怪,迎頭劈下一道閃電電的他頭暈目眩,從樓頂掉了下來。
  ‘含香閣’的一個小姐姐,正在窗邊托著香腮凝望落雨。
  她天生多愁善感,屬于古詩里‘幽谷有佳人,容貌絕世’的性格。
  但可惜長相卻相當普通,經過巧手化妝也就是六、七分顏色,屬于勉強能出臺的類型。
  今晚是一位大豪商請滿堂彩。
  把青樓里所有閑著的小姐姐全包了下來,才有的生意。
  不過因為出臺的小姐姐多,客人少,平均下來一位能均六、七個,前后左右貼四個還有剩的。
  小姐姐這種長相的也就沒人睬了。
  而她正當擺設發呆,突然看到暴雨中,一個光屁股的人影從天上掉了下來。
  緊接著就跟螞蚱似的。起身一跳不見了蹤影。
  “呀,有個赤身裸體的紅臉狂徒在雨里飛呢!”,小姐姐大驚之下脫口而出道。
  “哪呢,這么洋物的景。”
  “在雨里邊飛,紅臉還赤身露體。
  紅紅你是想男人想瘋了吧,哈哈哈哈。”
  周圍其他閑著喝悶酒的低顏值、瘦胸脯小姐姐正無聊,聞言笑嘻嘻的圍了過來。
  可這時張貴已經不見了蹤影。
  其他小姐姐看不著,只當紅紅小姐姐看花了眼正笑鬧著,又一道閃電劃破天地照亮了遠方。
  雨云中,幾條巨大到駭人的巨蟒騰空飛繞。
  隱約可見片片血光染紅雨水。
  嚇的眾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臉孔煞白再也作聲不得。
  雨中。
  被電的手心、腳心焦黑一片,全身仍在微微發顫的張貴也看見那些巨大巨蟒。
  單單目測就知道那些怪物尾巴一掃,就能把自己扇成肉泥,急忙躲在了建筑物的陰影中,尋求心理上的安全感。
  看那巨蟒飛騰的地點跟張七同的營地幾乎重疊,張貴知道即便今日他不去找麻煩,未來麻煩八成也要來找他。
  還不如化被動為主動的好。
  等待許久。
  幾次電閃雷鳴,遠方的云層中再沒巨蟒出現。
  同時身體的微顫狀況慢慢消失。
  活動下手腳感覺一切無礙。
  張貴憑著‘健足’溜出了鎮子。
  城墻上也沒一個巡衛守城,他更覺古怪。
  出了鎮子不敢走石板路,而是鉆進了樹林。
  雷暴雨的天氣樹底下最易挨雷劈。
  要不是風雨實在太大,林中恐怕早已燃起了大火。
  張貴很怕自己會梅開二度再被雷劈中,飛跑時就刻意找被雷劈過的,焦黑樹木落腳。
  道理就跟戰場上找炮彈打中過的彈坑,臥倒一樣。
  一路疾行,一片散落的尸體出現在張貴面前。
  如果不是有樹冠擋住瓢潑的雨水,地上泥濘的赤紅就會被沖散,這些血肉骨骸也不會那么的顯眼。
  張貴前不久開門見紅,殺的肉葫蘆亂滾也沒覺得多可怕。
  本來頗為自豪,還以為自己是特殊材料制造的人。
  現在才知道原來只是量變的不夠,沒有引發質變而已。
  手微微抖著,他目光避開了些尸骸,想要吐又強忍了下來,仔細辨認著這些殘骸碎肉的身份。
  有不少斷掉的馬頭。
  馬身還有馬披重甲的殘片。
  看馬嘴猛獸般的利齒,即便不懂張貴也知道必是異種重騎無疑。
  還有握著長劍的手臂或連臂殘尸,數量還不少,應該是成批培養的低品修士。
  再看過去,突然一顆有點印象的死人頭,闖進了他的眼眶。
  一個半時辰前在張七同身邊慷慨激烈的老人,現在已變得面孔慘白。
  穿著的文士杉也變成了武士服,大小也有了很大的不同。
  前次見明明很瘦的身體現在變得身高如樹,肌肉隆起,筋如伏蛇。
  這初看像是高級知識分子的老頭,實際竟然是個高級保鏢。
  張貴幾乎確定了張巖的意圖,也猜出了張七同最可能的下場,
  “張七同八成完蛋了。
  這件事九成九是張巖干的。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看!
  他真的連外務家老都不滿足,倒翻天罡了!”
  張貴心中暗自叫苦,猶豫一下不再理會地上的尸骸,朝不遠處的營地走去。
  再高的可能性也不是百分之百的確定,而張貴之所以冒險來這里,要的是確定。
  在泥濘的林地中前行。
  為了盡可能的減少動靜他沒再使用神叢健足,放緩了速度。
  突然一陣詭異的呼喊伴隨著雨打樹葉的沙沙聲,重重疊疊傳來:
  “走蛟了!”
  “走蛟嘍!”
  “漫水三百里,入海十丈長!
  走蛟了!”
  這聲音聽得人心頭發麻,全身戰栗起雞皮疙瘩。
  與此同時。
  地上的泥濘裂開化為泉水噴涌而出,沖垮大樹,卷起巖石。
  瞬間將樹林變成了沼澤。
  沒有了樹冠的阻擋,天上的雨水跟地上的泉水混合為一。
  遮天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