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府城,風聲鶴唳。
亂象迅速蔓延。
哪怕這些明顯有組織的亂民,在不少事情上,表現的比較規矩。
可實際發生了這種事情。
蘇州府城這邊,受到的影響還是特別的大。
各處商行店鋪全部關門,除了極少數膽子比較大的之外,剩下的人家,基本都是門窗緊閉。
不敢到外面亂行。
生怕會被牽扯進去丟了性命。
就算不丟性命,也會招惹大麻煩。
“這些人找死啊!都是造的什么孽?
敢在這個時候,干這等事兒,真以為朱老頭的刀不夠利?
是覺得朱老頭之前,在江南這邊殺的人少了?
這才過去了幾年時間,就好了傷疤忘了疼?”
有上了年紀的老者,在家中搖了搖頭。
“這些人,都是義民,皆是義舉。
要不是朝廷那邊,非要弄市舶司,逼迫的太緊,把稅收到十稅六,這么多人都活不下去的地步。
廖義士這些人,又怎么可能會一呼百應,匯集這么多的人,來討一個公道?
這次分明就是皇帝不干人事,不把眾多人的性命當回事。
最終才出現了這種事!”
“讓你多讀書看報,你平日里都不干。
你看看這上面,寫的是什么!
那些人是活不下去嗎?
是沒有利潤可圖嗎?
不是!
是他們自己想要賺的更多,是走私走習慣了。
不愿意向朝廷交稅了!”
老者說著,拿出一份報紙,拍在了年輕人的手里面。
“給我好好看,好好讀!”
年輕人著急著出去,卻被他阿翁死死的攔住。
此時又聽到阿翁所言,只能是有些不情愿的,接過了報紙,開始觀看。
看了一陣后,他顯得有些驚異的放下報紙,望著老者道:
“阿翁,這些人居然這般賺錢?
十稅六還有這么多能賺的?
這……朝廷是在亂說吧?”
“亂說個屁!”
老者有些忍不住了,出聲罵道。
“這些人就是這般的賺錢,
你以為他們一個個吃得腦滿腸肥,賺的盆滿缽滿,他們的錢是怎么來的?
海外利潤,超乎人的想象。
他們能賺多少錢,有多大利潤,朝廷都給算好了。
按照朝廷的來,他們賺的確實沒有以往多。
可那也絕對不會虧。
甚至于還要比國內這些做生意的,整體要高上一點。
可他們還不滿足。
愣是要說朝廷讓他們活不下去。
下令關了作坊。
不開工。
所為的什么?
就是為了讓這些做工的人著急,心慌出亂子。
從而好逼迫朝廷,讓朝廷讓步。
要不然你以為,會這么快,就鬧出這么大的聲勢?
會這么快就有這般多的人,加入其中?
再看看他們說的那那些話,喊著的口號,這些是普通的織工等人,能弄出來的?
長長腦子!
老大不小了,別整日這里去和人廝混。
也干點正事!
不然,今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弄不好還要把全家都給連累了。
這次的事兒,純粹就是那些人在后面使壞,在挑撥眾多的織工等人,把他們當刀,讓他們去鬧。
可朱老頭太心狠手辣了。
早年間,張士誠戰敗,江南這里受到了什么樣的遭遇,你那時候年紀小,或許記不太清,
可我是記憶猶新!
人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
別以為朱老頭當了皇帝,手就不黑了,心就不狠了。
他們現在做的,等同造反。
哪個朝廷,都不會容忍這等事情發生!
何況是朱老頭,這種開國皇帝更不會容忍。
這件事,那些隱藏在幕后的人,這次應該問題不大。
可這些被鼓動起來,被人當槍使的,都要遭大難了。
你給我老老實實在家呆著!
敢出去一步,我就與你恩斷義絕,沒你這個孫子!”
老者說著,狠狠的頓了頓手里面的拐杖。
“阿翁阿翁,我不出去,我不出去,我就老老實實的,在家里待著。
哪里都不去。”
也不知道是被老者此時的氣勢所懾,還是說被老者所說出來的,這種可怕情況給驚到了。
這年輕人連連點頭,表示他不會胡亂作為。
“王兄,這……這怎么會變成這樣的?
咱們只是想要燒把火,給皇帝一些壓力。
可沒想著去攻打縣衙,殺死官吏。”
一處宅院之中,有人神色慌張的出聲說道。
“這廖星是誰?哪家的人?
是不是王兄你這里的人?
除了王兄,蘇州這邊還沒有別的哪家,有這般大的能耐!”
來人面色嚴肅的,向一個中年富態老者出聲詢問。
“我也不知道,你別這么看我。
我有這般蠢,會在蘇州這邊,鬧這般大的事兒?
咱們這次,所求的是讓皇帝讓步。
可不是要搞這種事,來引火燒身的!”
“那……那這事兒到底是誰干的?”
前來詢問的這人,聽到王姓老者的話,也不由愣了一下,顯得有些氣急敗壞。
“咱們這次被人當槍使了,我看這事兒,要么是李三石。
要么是李有田,或者是一些別的有心人。
現在,也找不到什么明確的證據……”
這話出口后,二人皆是慌亂。
別看他們在京師時,聽了李三石所說的那些話。
一副都要以李三石馬首是瞻,要如同李三石所謀劃的那樣,讓人造皇帝的反。
可實際上,并非如此。
這里面的不少人,當時嘴上說是說,可是對于造朱元璋的反,很多人都是不敢的。
他們更多是樂意讓人們,多鬧出一些事兒,給皇帝施加壓力。
就算是有人造反,那也是希望別在自己所在的地方造反,在別人那里起事。
他們從而好在后面,跟著坐收一些好處。
可誰能想到,現在情況居然出現了這般大的變動。
松江府,杭州那些地方不知道有沒有人游行造反。
他們蘇州這里,反倒是先一步的,燒起了這等烈火。
一開始大量織工這些匯集,大量人開始鬧事時。
他們心里面都還很高興。
甚至于,在這里面有著他們很多人的身影。
可誰能想到,突然之間情況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匯集起來,到府衙那里討說法的,當眾捅死了幾個府衙里的衙役。
還找不著是誰做的。
府衙那邊,竟然也有衙役對這些匯集起來的泥腿子們下死手。
在知道了發生這等事情后,便有不少人覺得大事就好。
事情超出了他們所想。
想要有所動作,可亂民根本就不給他們機會。
還沒等他們這邊有什么的行動,盡可能的滅些火,不讓事情鬧這般大。
緊接著就冒出來了廖星這么一個人。
號令眾人,歃血為盟,喊出一些口號來,張貼布告。
又帶人攻打縣衙,當眾處決縣衙里的一些官吏。
這等事情一出,這火,可就滅不掉了!
面對這么一個情況,他們又如何不慌?
除了大聲咒罵,那些該死的狗東西之外,這個時候,也沒有了什么太好的辦法。
火燒起來好燒,可想要滅火,就沒有那般容易了。
尤其是還有這一些,別有用心之人,專門的在煽風點火,火上澆油。
有意讓事態鬧大。
那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就更加的不好辦。
“化之弟,事情不好辦了。
我覺得,咱們這里立刻開始著手緊急布置。
等到明天就開工。
讓作坊營業,招收賤民,讓人做工。
最好再讓亂民砸咱們一兩個作坊。”
這是王姓老者,現在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聽到老者的這話,被稱之為化之弟的人,明顯愣了一下。
“王兄,說好了各地共同停工,向皇帝施加壓力。
咱們這里要是開了工,只怕會為人所不齒。
今后……只怕連生意都沒得做了。”
蘇州這邊,原本為首的人是虞山先生。
可虞山先在天界寺的時候,已經被朱洪武這個皇帝,給直接動手弄死。
成了殺猴儆雞得的候之后,如今這蘇州這邊,在商業這上面能排得上號的,就是眼前的他們這兩個。
“化之老弟,這個時候咱們可顧不到那么多了。
這次的事,明顯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被人給做了局。
別管是不是咱們做的,這事兒可都說不清。
皇帝那邊,真要想找咱們麻煩。
可不好推脫。
這個時候,已經關系到了咱們的生死。
目前最重要的,是咱們趕緊熬過這次難關。
別把咱們這些人的命都給搭進去。
不趕緊在這事上,做出一些表態。
把咱們給摘出來。
接下來被朱洪武那邊的人,給來個大的。
可就不好了。
咱們這些人,一個二個,都只怕性命不保。
命要是沒了,可就什么都沒了。
做生意的事,更不要提。
虞山公是一個什么下場,你清楚,我也清楚。
可不能走了虞山公的老路。”
在說這話時,王姓的這個老者顯得有些慌。
氣急敗壞。
對于趁著這事兒,來暗算他們,把他們當刀來用的人,恨之入骨。
他們想著把這些織工等人,當做刀使。
哪能想到,他們也被人不著痕跡的當了刀!
這等事兒想想就憋屈!
聽了他這般說,這被稱為化之弟的人,也后知后覺的,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變了顏色。
“王兄,你說的對,這個時候確實不能再想著生意了。
先保命再說。
驢入的東西!
別讓我知道,是誰在這里面下了黑手!
知道了,我就算是拼死,也要把他給弄死!”
他出聲大罵,帶著憤恨。
說完之后,立刻從王姓老者這邊離開。
返回家,就著急忙慌著手為明日復工的事做準備了……
傍晚時分,戰馬聲如雷。
大隊騎兵奔騰而至。
話說,蘇州城這里雖然發生了民變。
廖星又喊出了一些口號,攻打縣衙,處死官吏。
但是,蘇州這里的守軍還在。
城防這些,還在蘇州這邊兵馬手中控制著。
如今的江南,和元朝的江南,以及幾十年后,乃至于是一兩百年后的江南,有著極大的不同。
對于江南這些地方的控制力。這個時候,明顯是要高于元朝,高于后世的。
在蘇州杭州等這些重要的地方,朱元璋都設有衛所,進行駐兵。
對于這次出現的動亂,守城兵馬,和衛所將士,沒有得到明確的命令之前。
并沒有對這些亂民動手。
只把重要地方給守住。
此時見到大量騎兵飛馳而至,帶起滾滾煙塵。
守將一下子就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皇帝授予四皇子燕王朱棣,市舶司提舉之職,讓燕王來負責市舶司的事,早已經是傳到了這邊。
此時蘇州城這邊,因為市舶司的事鬧出了這么大的動靜。
燕王朱棣帶兵前來,再正常不過。
可是,正常歸正常。
還是立刻親自核驗文書,確認身份,這才打開城門,讓前來的騎兵入城……
“從現在開始,你們全部聽我號令!”
朱棣出聲說著,拿出相應的文書來。
文書是皇帝朱元璋親自簽發下達。
讓燕王朱棣暫,時節制蘇州杭州松江府等一帶兵馬。
所有將士,全部聽從燕王號令。
見了燕王親自前來,以及燕王所帶領的大軍,還有這份調令。
蘇州這邊的將領,暗自打了個寒顫。
知道這一次的事兒,不會小了。
同時,也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蘇州府這邊出現了民變,他們這邊難逃其咎。
這等事也特別棘手,難以處置。
但此時,有燕王殿下親自承擔,事情自然就變得不同。
天塌了,有個子高的頂著……
“此番作亂,亂民只是表象,屬于被裹裹挾的人。
真正的造反之人,在幕后隱藏著。
你們立刻前去抄家拿人,膽敢反抗者,就地格殺勿論!”
朱棣入城之后,并沒有前去府衙。
而是當場拿出名單,交給所帶領的這些兵馬。
讓眾人分頭行動。
得了朱棣命令,這些將士,立刻縱馬前去蘇州府城的各個地方。
至于那匯集起來的,以織工等主要人員為主的亂民。
朱棣這邊只是派遣兵馬,前去圍攏。
將他們困在一片區域之內。
沒有痛下殺手。
只說且等一等。
大戶好殺,這些人處置起來才最是棘手……
做完這些事情后,朱棣這里這才朝著蘇州府衙而去……
“什么?燕王入城了?
這么快!”
王姓老者聽到稟告之后,頓時驚出了一腦門的冷汗。
這次的事兒,果然不好辦。
果然是被人下套了!
從燕王這個皇帝的兒子來的這么快來看,只怕對于這次的事兒,朝廷那邊,也是早就有所預料。
甚至于,還專門進行縱容。
不然的話,依照蘇州府衙這邊的兵馬力量,蘇州城這邊的泥腿子,想要在短短時間里,就鬧起來可沒那么容易。
李三石,還有自己等眾多的人,有心想要借助民亂來做事。
向皇帝施加壓力,讓事情變得好辦。
可現在看來,只怕皇帝那邊,未必就沒有有意縱容,故意讓自己等人把事情鬧大,從而把市舶司的事兒,給好好處置一番的用意。
這一次玩脫了,事情大了!
皇帝太陰險!
原本以為在天界寺的時候,皇帝親自把他們召集過去,并當場把虞山公給打死。
就是皇帝最后的手段。
哪能想到,這只是皇帝一開始的手段。
皇帝把他們招過去,并做出一系列的事情來。
只怕一開始時所打的主意,就不是通過這樣的辦法,讓自己這些人,老實實的辦事。
而是為了給自己這些人施加壓力,讓把自己等人激怒。
給故意弄到絕路上去!
激怒自己等人。
讓自己等人好在接下來,做出一些不明智的舉動來。
如此,火燒的大了,皇帝就能更好的出手。
光明正大,還不用擔心被太多人說三道四。
若皇帝借助著上一次,從吳禎吳良那里,弄的那些賬冊,來對自己等這么多的人動手。
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可這一次,鬧出來了民變,殺了官吏,那皇帝要是再下重手,可就名正言順了。
很多人都沒辦法再指責皇帝。
鄭伯克段于鄢啊!
太陰險,太狡詐了!
“快,你們立刻走后門,逃出去隱姓埋名!
后面趁亂出蘇州,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王姓老者,神色慌張的望著自己孫子,并喊來最為忠心的奴仆。
來不及多說,便讓人帶著他孫子立刻走。
事情,沒那么好解決了。
這次的事兒,里論是背后煽風點火之人的突然出手,還是皇帝的狠辣,都遠遠的超過了他之所想……
“諸位軍爺,您們這是在做什么?
我們都是忠厚老實之家。
蘇州城鬧出來的亂子,我們這里可都沒參與。
我家老爺都準備明天要開工了。
要拼命使出全力,來平息民憤。
我們是和朝廷站在一起的。
有王家的人,望著前來的兵馬,顯得緊張的進行解釋。
“王德厚造反,鼓動民變,罪在不赦!”
領頭的百戶怒吼一聲,指揮兵馬,強行破門。
王家的人瞬間就慌亂了。
有人拼命解釋,有人逃走。
還有人試圖抵抗。
但這些抵抗的人,頃刻之間就被斬殺。
而趕出來的王家家主,這個在蘇州這邊商行當中,很負盛名的人。
也忙出聲解釋,不斷的說這事不是他們干的。
但是,前來將士卻根本沒聽他解釋。
一桿長槍,捅穿了身體,將之就地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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