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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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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郊圜丘,隨著皇帝這一句話的說出,在場豎耳傾聽皇帝下罪己詔的人,不論文武,全都齊齊一怔,心神巨震。

  繼而無數人猛然抬頭去看皇帝。

  卻是驚愕之下,已然顧不得去考慮太多的禮法。

  皇帝說的什么?

  出現日蝕這等天象,竟然全都是官吏上下勾結,貪贓枉法所至?

  這就是皇帝下的罪己詔?

  這是下罪己詔嗎?

  這分明就是在推過于臣子!

  話說,不是沒有人想過,皇帝在下罪己詔的時候,會再度弄出一些新花樣。

  中都城下罪己詔的時,皇帝就曾拋開寫好的祭詞,滿嘴大白話的認錯。

  并非常不合禮制的向百姓亡魂下跪,認錯。

  這一次,不少人做好了聽皇帝大白話下罪己詔的準備。

  別管是不是大白話,只要皇帝是在下罪己詔,是在認錯就行。

  經歷了中都一事后,眾多對于皇帝祭天下罪己詔的要求,一下子就降低了很多。

  可誰能想到,都已經把要求降低到這種程度了,皇帝一開口,還是再一次突破了眾人對他想象的極限!

  從未見過,在下罪己詔上,如此胡作非為之人!

  劉伯溫震動之余,心中的那點疑惑盡數消失。

  就知道上位不會就此低頭的,怎么可能因為區區日蝕,以及這些人的鼓噪,就真的下罪己詔認輸?

  罪己詔這事,上位可以自己下,卻無人能逼著上位下。

  如今這猛然出現的轉折,果真是充斥著上位強烈的個人風格。

  李善長暗自嘆口氣,這等殺伐出來的帝王,豈能那般好欺?

  天人感應這一套,董仲舒弄出來之后,連當時漢武帝都關不住。

  隔著了一千多年,想要用其束縛當今皇帝,豈不可笑?

  連自己之前匯集天下官員的力量,向皇帝施壓,尚且被皇帝輕易擊破。

  這些人想要借助這區區天象,就讓皇帝屈服,又怎么可能?

  這等雄主,是不接受威脅的!

  一念及此,李善長心中念頭更加堅定,自己確實需要一直追隨著皇帝的步伐走下去了。

  不能有絲毫的動搖!

  “陛下,此祭詞不合規范,嚴重失真,請陛下暫止!”

  一片寂然無聲中,宋濂忽然出列,出聲勸阻。

  宋濂這等人物開口后,立刻有人受到鼓舞。

  也立刻跟著出列道:“陛下下罪己詔,豈能當著蒼天的面,把罪過推給臣下?

  此等行為,豈非圣君所為?

  又豈能瞞得過蒼天?”

  開口這人,乃是工部郎中王凱。

  朱元璋對于氛圍的變化,以及這些人說的話,充耳不聞。

  保持著行禮的姿勢,繼續開口:

  “官員等失德,致干天和。

  代臣僚屬,謹以犧牲玉帛告祭于天,懇祈上蒼止怒,消弭災異,佑我大明國祚永延,山河寧泰,兆民得安。

  伏惟饗之!”

  朱元璋聲音落下,滿場寂靜無聲。

  只有清風拂過,卷動旗角。

  特意被喊過來,頂替中書舍人王敏來執筆的宣傳使羅貫中,菊花眼放光,下筆如有神助!

  他覺得,曹操的形象更加豐滿了,今后動筆寫出來的,肯定比之前更加動人!

  太子朱標滿心焦急,數次以目示宋濂,讓老師趕緊退回去。

  可宋濂此時卻像是根本沒有見到一樣,依舊執拗的站在這里,一動不動。

  在其側后方的工部郎中王凱,也站立不動,腰桿挺的筆直。

  只覺此時此刻,自己肩負圣人使命,為天下官員發聲,維護儒門正統。

  乃是極其正義的事。

  御史大夫陳寧,悄然間望向丞相胡惟庸,帶著征詢之色。

  胡惟庸微不可覺的搖了搖頭。

  剩下群臣中,有不少人都有意動,想要出列站在宋濂身后。

  只是,想想不久之前發生的空印案,那些跟著胡惟庸一起出列的人,被皇帝一網打盡,盡數株連,無數人都被皇帝拿捏的事,終究還是忍住了。

  因此,此時場中只有宋濂和王凱二人出列,顯得非常顯眼。

  羅貫中看著此幕,不由想起自己所寫三國演義,太史慈要去抓孫策,只有一個曲阿一小將大聲叫太史慈真英雄也,吾可助之。

  而后縱馬隨太史慈而去的場景。

  和此時何其相似?

  當然,只是對事不對人。

  和太史慈等人的英雄氣相比,宋濂,王凱二人此時的行徑,真令人不恥。

  嘴上說的正氣凜然,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的小九九。

  也就是當今陛下,圣文神武,天縱之才,手里面握著刀子,又敢真的殺人。

  不然,此時跳出來進行質問的,絕對不止宋濂兩個。

  必然會是犬儒群起而攻之的場面。

  也肯定會有一些人,故意做出此等事情來邀名。

  還好當今陛下是真的會殺人,才能有效阻止更多的這等厚顏無恥之人的出現。

  一絲不茍的做完相應禮儀之后,朱元璋轉過身來,一步步走向圜丘邊緣。

  立在高臺之上,手按漢白玉欄桿,居高臨下,望向群臣。

  從眾官員身上,他看到了各種各樣的情緒。

  有憤怒,有震驚,有不敢置信,有屈辱,有敢怒而不敢言。

  亦有面無表情,亦或神情振奮,帶著解氣之人。

  朱元璋的目光,在眾人身上一一掃過。

  本就偉岸的身軀,此時顯得越發挺拔偉岸。

  氣氛越發凝重。

  他目光落在了顯得鶴立雞群的宋濂,以及王凱二人身上。

  “怎么?覺得咱說的不對?

  咱不覺得咱說錯了。

  咱自起兵以來,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建立大明,再復我漢人河山,努力彌合南北。

  咱廢除元末苛政,重整秩序,明律法,約束文臣武將,恢復民生,壯我華夏。

  多年以來,從未懈怠。

  大明立國八年來,肉眼可見,正在變好。

  雖還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卻也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為了這大明,為了這江山,咱是嘔心瀝血,干出來的成果也不差。

  老天憑什么要以日蝕來向咱示警?

  咱處置貪官污吏,處置的不對?

  貪官污吏不該殺?

  是行省不該廢除,朝廷不該集中權?

  還是咱驅除韃虜,恢復中華不對?

  這天變不該應兆在眾多貪官污吏身上,不該應兆在居心叵測,無國無華夏,無天下蒼生,無歷史責任,只有門戶私計的人身上?

  讓咱下罪己詔?下恁娘的頭!

  咱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朱元璋立于圜丘之上,站在這理論上最接近上蒼的地方,發出靈魂拷問。

  這話,他說的理直氣壯。

  和自己這個皇帝比起來,這些蠅營狗茍之輩,有何面目指責自己,讓自己來下罪己詔?

  且不說在現代生活十五年,知道根本沒有所謂的天人感應,日蝕乃是正常現象。

  就算真的是有天人感應,他今日也一樣敢這樣說!

  羅貫中眼中異彩連連,運筆如飛。

  今后寫諸葛亮罵王朗時,或許可以從今日事情上找點靈感,借鑒一二。

  尤其是最后這句,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是真帶勁。

  必須要寫上!

  群臣之中,諸多人心神震蕩,一些人甚至于雙腿發軟,想要跪在地上認錯。

  誰能想到,皇帝居然這般強勢,連日蝕這等天象都拿捏他不住。

  居然敢專門匯集官員,祭天時說出此等話。

  原來,日蝕發生之后,乃至于有揭帖出來,皇帝不在第一時間處置事情,并不是因為在猶豫,在害怕。

  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而是皇帝故意要讓事情鬧大,然后再在這個時候,來上這么強勢一擊!

  “陛下,您有些話言之有理,但事情不是這么做的。

  自漢孝武皇帝下輪臺罪己詔后,歷代帝王下罪己詔的不在少數。

  向來都是罪己而已,從未有人代臣子下罪己詔。”

  一片安靜之中,宋濂開口打破了沉默。

  朱元璋看了宋濂一眼,這樣的老古板,沉浸了快一輩子儒學之人,想要扭轉其觀念,是真不容易。

  以往打天下,和治理天下時,這樣的人可以為助力。

  可等到進一步前行時,以宋濂為代表的這些人,又很容易成為阻礙。

  朱元璋準備開口說話,卻聽得一道聲音已經先一步響起。

  “以往沒有皇帝這樣做,上位就不可以做了嗎?

  在武帝沒下輪臺罪己詔之前,還從沒有帝王下過罪己詔。

  上位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為我大明開創之君,論起功業,古之明君,又有幾人可比得上上位?

  上位做出一些開創之舉,又有何不可?”

  卻是韓國公李善長越眾而出,對著宋濂開炮。

  依照宋濂如今的身份地位,以及在士林之中的影響力,很多人都不敢和他對著來。

  但李善長卻是毫無顧慮。

  論資歷,論爵位,論功勞,論地位,宋濂都比不過他。

  當然,他所說的地位,不是指在儒家士林中的地位。

  而今的李善長一心想要進步,這樣的好機會,他自然不會錯過。

  “且天變預兆臣子過失之事,從武帝時就有。

  自武帝開始,漢朝的丞相因天變而受罰,乃至于罷相的不在少數。

  宋濂你身為儒學大家,學究天人,連這點都知道?

  是真的不懂,還是故意不懂?”

  李善長這話,問的可就誅心了。

  李善長這老狗!

  一條斷脊之犬,如今還恬不知恥的在這里狂吠!

  宋濂還沒有什么反應,胡惟庸就已經在心里面狂罵開了。

  自己可什么都沒有說,這狗東西把自己給牽扯進去干什么?

  轟宋濂轟宋濂,為何要給自己兩拳?

  自己為什么這次事情這般老實?

  除了空印案上,已經取得了巨大的好處,不愿意短時間內,再招惹什么是非之外。

  另外一個重要原因,不就是因為怕人將漢朝時的舊事,給拿出來說嗎?

  董仲舒也是廢物,想要用天人感應這一套來約束皇帝,結果這一招反手就被漢武帝給廢了。

  說丞相統領百官,調和陰陽,出現天變,不正是丞相無能,失職才造成的?

  應該對此負責的是丞相,而不是皇帝。

  他如此小心翼翼,就是怕有人將這些翻出來,殃及了他這個丞相。

  把本該沖著皇帝去刀子,都弄到這個丞相身上。

  本以為這次自己能順利過關,哪成想李善長這不得好死的老狗,把這事給翻了出來!

  胡惟庸氣在心里,直問候李善長的十八輩祖宗。

  “上位,天象示警確是臣這個丞相失職所致,請上位降罪于臣,以告上天。”

  胡惟庸出列,望著皇帝滿是誠懇的認錯。

  說出這話時,心都在滴血。

  他是真怕皇帝會趁此機會,反手就把自己的丞相之位去了。

  他才剛享受了沒幾天實權宰相的快樂啊!

  可此情此景之下,李善長已經把這事捅出來了,他哪怕再不想,也不得不進行表態了。

  “事情與你無關,只管做好你的丞相。”

  朱元璋望著胡惟庸,面無表情的開了口。

  胡惟庸聞言,心中長松一口氣,皇帝確實是離不開自己。

  謝恩之后,退回原位。

  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李善長。

  這老狗想要憑此把自己拉下水,想的美。

  自己圣眷正隆,不是這等無恥狗賊,用這樣的手段,就能暗算的。

  “陛下為開創之君,代臣子向上蒼認罪,也不是不可。

  只是……治國之道,有張有弛。

  眾官員追隨陛下,是陛下治國理政的幫手,不是賊寇。

  只一味殺伐,強壓,或許并不能起到很好的效用。

  剛柔相濟,陰陽相合才能長久。”

  宋濂沉默了一下后,再度開了口。

  不過言語之間,已經不再說皇帝代臣子向上天謝罪不行了。

  轉而說起了其余方面。

  這就是一刀一槍殺出來的開國之主的好處。

  很多后世之君無法完成的事,開國之主都能比較輕易的做到。

  且有了這一次之后,大明后面的那些官員,想要用天人感應這一套來束縛皇帝,謀求他們的利益,也做不到了。

  畢竟有祖宗成法可以參考。

  “此言大謬!”

  李善長高聲呵斥。

  “官員的確是陛下幫手,可那些違法亂紀,貪贓枉法之人,不是幫手,他們就是辜負皇恩的賊寇。

  上位別管怎么處罰,都是理所應當,都是他們自作自受!

  空印案被牽扯的那些人,不都是他們先辜負皇恩的嗎?

  不然為什么只處罰他們,不處罰別的官員?

  宋濂你一味為這些辜負皇恩,貪贓枉法之人說話,到底是何居心?”

  李善長現在真的是錚錚鐵骨。

  宋濂哪怕是好脾氣,此時被李善長接連呵斥,說出誅心之語,也一樣是忍耐不住。

  “李善長,你少在這里扣帽子,含血噴人!

  我是在說正事,你少在這里一味歪曲!”

  李善長聞言,哼了一聲,當即就要開口,針鋒相對。

  朱元璋先一步的開了口:“方孝孺是宋先生的學生吧?”

  宋濂點頭:“回陛下,確實為臣的學生,先前曾找臣說情,想要臣挽救其父。

  臣求見太子殿下,得知陛下言說,凡涉空印案官員,沒有一個被冤屈的。

  哪怕在一些地方做出了成績,可身為主印官,在空白賬冊上蓋印,讓人隨意填寫,就說明其不是個好官。

  臣便熄了這個心思。

  臣此時言說這些,不是為那些人開脫,只是單純覺得,治國不能只一味的殺伐。”

  宋濂此時表現倒是實誠,竟是把他前去找太子朱標說情的事,都給當眾說了出來。

  朱元璋點了點頭道:“可宋先生的這位學生,可不會這么想。

  他連夜寫揭帖,貼的滿城都是,這事不知宋先生知道不知道?”

  宋濂聞言,心中咯噔一下,神色為之大變。

  揭帖竟是方孝孺所為?

  這……不太可能吧?

  自己這個學生,歷來重禮儀,更重三綱五常。

  雖說父為子綱,可還有一個君為臣綱在。

  為父求情乃人之常情,可也不至于攻訐君父,寫揭帖,直接罵君父為獨夫民賊。

  之前宋濂還在想,這是誰如此喪心病狂,竟能干這事來,說出此等癲狂之語言。

  現在突然得知,這事竟然是自己極為看好的弟子之所為。

  這等消息對于他來說,著實驚人,沖擊太大。

  “陛下,這……方孝孺真干出了此等事?”

  愣神之后,宋濂出聲詢問,帶著急切。

  比方才被李善長使勁炮轟還要著急。

  “是與不是,宋先生還是自己問一問吧。”

  聲音落下,很快就有錦衣衛,押這一個被捆綁了雙手之人前來。

  正是方孝孺。

  方孝孺被帶來后,一絲不茍的對皇帝行禮,又對宋濂這個老師行禮,看起來很是恭敬。

  朱元璋看著方孝孺沒有理會,宋濂則來到了方孝孺跟前。

  同樣沒有理會方孝孺的行禮。

  “揭帖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他望著方孝孺出聲喝問,聲色俱厲,全然沒了平日里的儒雅穩重。

  一雙已然有些渾濁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方孝孺。

  除了氣憤之外,還帶著諸多的不可置信,以及一些祈求。

  他是真不愿意去想,自己的學生會干出這等事情來。

  方孝孺的身子顫抖了一下,他從未見過自己老師有過這種狀態。

  也知道自己老師此時有多么希望,能從自己口中聽到,這事情不是自己做的話。

  可事已至此,他都已經被錦衣衛捉拿,帶到了這個地方,又有什么好說的?

  莫非還要欺騙自己的老師,讓自己老師為了自己的謊言,去和皇帝爭辯,陷自己老師于不義?

  他雙腿一軟,對著宋濂跪了下去,滿面羞慚之色。

  “老師,弟子……弟子對不起您,讓老師您跟著弟子蒙羞了。”

  說罷,對著宋濂不斷磕頭。

  宋濂最后一絲希冀也徹底斷絕,看著方孝孺,眼中盡皆失望之色。

  整個人的身子,都不住顫抖起來。

  他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后,上前兩步,伸手拉住方孝孺的頭發,狠狠的幾耳光抽了上去。

  方孝孺不敢動,保持好姿勢,方便老師抽打。

  “你是對不起我嗎?你對不起的是陛下!你的君父!

  誰告訴你,可以對君父行此等之事的?!”

  宋濂對著方孝孺出聲怒斥,帶著抑制不住的失望與痛心。

  一旁的李善長看的津津有味,想不到老宋頭還有這樣的一面,當真難得啊!

  今天開眼了,真沒白來。

  還別說,老宋頭一把年紀了,力氣還不小。

  宋濂在抽了方孝孺后,對著朱元璋跪了下去。

  “陛下,臣教出這等無君無父的奸邪小人,是臣的罪過,請陛下治臣之罪。”

  他聲音沉痛,以額觸地。

  “陛下,是小人胡作非為,小人老師完全不之情,罪責在小人,不在小人老師。

  請陛下給小人降下責罰。

  什么樣的責罰,小人都心甘情愿認領,絕對沒有任何怨言。

  真不關小人老師的事。”

  方孝孺連連磕頭。

  太子朱標也站不下去了,來到宋濂身側,也對著朱元璋下跪,為宋濂求情。

  朱元璋見此,暗自嘆口氣。

  “一樣米養百樣人,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個人。

  方孝孺行此欺天之事,乃是他個人行為,與你這個當老師又有什么關系?

  同樣都是你教出來的學生,太子不就特別好嗎?

  標兒,扶你老師起來。”

  朱標謝恩,攙扶宋濂。

  宋濂謝恩之后,在朱標的攙扶下起身。

  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已經是淚流滿臉的方孝孺,忍不住重重的嘆口氣。

  他沒有再說什么話,搖了搖頭,返回自己原本的位置站好。

  一時間,這里只剩下了跪地的方孝孺,還有之前昂然出列,阻止皇帝代臣子下罪己詔,說皇帝此等作為,乃是推罪臣下的戶部郎中王凱。

  王凱現在非常的慌,也非常的懵。

  宋濂就這樣回去了?

  那自己呢?

  自己咋辦啊!

  朱元璋沒有理會王凱,而是先將目光落到了方孝孺的身上。

  方孝孺他可是鼎鼎大名,傳說中的被誅十族的選手嘛。

  朱元璋的印象里,方孝孺方正古板,做事情一絲不茍,學問造詣挺不錯。

  上輩子他爹方克勤同樣牽扯到了空印案中被殺,他倒是沒有搞出太多的事情。

  但是在他爹死后,卻開始寫小作文了。

  先是懇請他老師宋濂為他爹寫墓志銘,而后把他親手撰寫的《先府君行狀》給了宋濂。

  宋濂在此基礎上,寫了《故愚庵先生方公墓銘》。

  把方克勤塑造成了一個絕對清廉的好官形象。

  而這也成為了后世之人,看空印案時,覺得是冤假錯案,誅殺了太多無辜的一大有利證據。

  方克勤有些能力,這點自己是認的。

  但還是那句話,能把印蓋在空白文書上,讓人拿著隨意填寫,做假賬,那他死的就不冤!

  華夏一直有個傳統,叫做死者為大。

  一般情況,寫悼詞,寫墓志銘,那都是只撿著好的說,壞的只字不提。

  更不要說,方克勤是方孝孺的爹,方孝孺又是一個古板的儒家資深學者。

  儒家可是講究一個親親相隱的。

  父親犯罪,兒子需要為父親隱瞞罪行。

  在這套理論指導下,很多儒家官員遇到老公公強行扒灰的案子,并不是處罰做出禽獸之行的爹,而是會讓做兒子的把兒媳驅逐,讓當兒子的息事寧人。

  在這等情況下,宋濂這個當老師的,根據方孝孺提供的材料,為方克勤寫的墓志銘是個什么成分,不言而喻。

  這輩子自己重新來過,不少事情發生了改變,這方孝孺也是長進了,居然敢弄那樣的揭帖出來了!

  原本自己也沒有想著怎么著方孝孺,畢竟上輩子在朱允炆這狗東西的建文朝,方孝孺的所作所為,也是維護正統。

  可現在,卻硬要湊上來,并干出這等事情,那就不要怪自己了。

  “方孝孺欺君罔上,散布揭帖,歪曲事實,罪大惡極,其行當誅!

  和其父同時斬首。

  方家之人,盡數流放,子孫后代永不得為官,遇赦不赦!”

  朱元璋說出了他對方孝孺的懲罰。

  方孝孺聞言癱軟在地。

  對于他這種人來說,家人被流放,子孫后代永不能為官的懲罰,甚至于比全家都被殺了,乃至于誅了全族還要嚴重。

  宋濂嘆息一聲,別過臉去,不愿意看方孝孺被拖拽走的一幕。

  朱元璋處置了方孝孺之后,目光落到了王凱身上。

  王凱瑟瑟發抖,猶豫再三后,竟是跪了下來。

  “陛下,微臣錯了,微臣先前沒有認識到天變的真諦,一時間口不擇言了……”

  朱元璋面露鄙夷之色。

  這王凱若是能一直強硬下去,他還能高看他一眼。

  結果這家伙現在直接就跪了,這等行為,當真讓人不恥。

  “你知道錯了?

  你是知道錯了嗎?

  你是想要跟著宋先生,趁機刷些名聲出來。

  現在看到事情不對了,你慌了,你知道錯了。

  你這樣的人,道貌岸然,滿嘴仁義道德,家國大義,開口就是天下蒼生,實則極其虛偽,都是自己的算盤。

  這樣的狗東西,咱最是看不上。

  與咱去死吧!

  衛士何在?與咱拉下去杖斃,祭天!”

  朱元璋連看都懶得多看這王凱一眼。

  想要用自己來刷聲望,那就去死吧。

  真以為自己是后代那些不爭氣的兒孫?

  立刻有甲士上前,拖起已經完全癱軟在地的王凱離去。

  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長長水印。

  卻原來是這位不久之前,還昂然出列,喝止皇帝的忠義之士,被嚇尿了。

  片刻之后,有噗噗的棍棒猛砸之聲,以及慘叫之聲隱約傳來,又很快消失。

  圜丘這里的五百多文武臣子,變得越發肅然起來。

  許多人都在慶幸,不久之前他們沒有腦子一熱,就學著王凱那樣,跟著宋濂出列反對皇帝。

  不然,他們的下場只怕會和王凱一樣。

  畢竟他們可沒有太子殿下那樣的好弟子。

  “我大明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不是建國了就完事大吉。

  就可以松懈了。

  任務還很重,挑戰依舊很大。

  殘元未滅,東北,西南,皆被韃子占據,漢土不全。

  黃河未治理,每逢大水,必然泛濫,膏腴之地,化為澤國,人為魚鱉。

  咱雖驅除韃虜,恢復中華,可因為北方被韃子占據的時間太久了。

  經濟,文化,環境,歷史成見這些事實存在。

  南北之間分裂,對立依舊嚴重。

  百姓不富裕,每年都會有大量百姓,因為受災而流利失所,乃至于家破人亡。

  咱大明距離大漢的文景之治,距離唐朝的貞觀之治,開元盛世還特別的遠,有著很長的路要走……”

  立于圜丘高臺之上,朱元璋望著眾多官員開了口。

  聲音顯得沉重。

  “對于大明,咱想了很多,也是真的想要大明變好,華夏振興,再次騰飛。

  咱有一個夢想,咱想著有朝一日,殘元覆滅,北方再無威脅。

  東北、西南凡是我華夏故土,盡皆回歸我華夏,拿回老祖們的東西。

  咱有一個夢想,咱想著有朝一日,黃河這條翻騰的惡龍能被束縛住。

  這條孕育我華夏文明的大河,能再次變成溫柔的母親。

  大河靜靜流淌,大地灑滿夕陽,源源不斷的黃河水,澆灌著著農田,讓莊稼茁壯成長。

  咱有一個夢想,咱夢想著有朝一日,我大明能徹底融為一體,南北分裂不再。

  同根同源的華夏兒女,再不分彼此。

  沒有南蠻,沒有北侉,有的只是華夏兒女一家親。

  咱有一個夢想,咱夢想著有朝一日,咱大明的人,不論貧賤富貴,哪怕失去了勞動能力的最底層,也能有一口飯吃,有衣服可穿,有一個哪怕再簡陋,也能遮風擋雨的地方。

  咱大明人人都能吃飽飯,不再每逢災年,便有無數百姓流利失所,遭災而死!

  咱有一個夢想,咱夢想著有朝一日,我大明吏治清明,官員不再高高在上,能實心實意為百姓做事,官民親如一家。

  官員們能為大明的發展而努力,上下同心,所思所想,所作所為,都是如何讓我大明如何富強,百姓如何安居樂業,華夏如何騰飛!

  咱有一個夢想,咱夢想著有朝一日,咱大明能勝過強漢,超越盛唐!

  能讓萬國來朝,成為整個世界的明燈,成為他們做夢都想看一眼的地方。

  能讓我華夏的每一個人,提起我大明,就挺起胸膛,油然而生的自豪,在每個人的胸膛中蕩漾!”

  朱元璋的聲音逐漸變得激昂,在圜丘的加持之下,在這距離上蒼最近的地方,滾滾回蕩。

  朱標雙目放光,劉伯溫挺直脊梁,宋濂嘴巴微張。

  李善長心神震動,薛祥斗志昂揚,也有人心中發慌。

  本就寂靜的圜丘,變得更加安靜,就連那刮著的風,不知何時都停止了。

  天地之間,只有朱元璋的聲音在滾滾回蕩。

  “咱知道,這些事情沒有一個是好完成的。

  甚至于其中有很多,比打下江山還要困難。

  一路行去,遍布荊棘。

  稍有不慎,就是遍體鱗傷,乃至于是粉身碎骨!

  但,哪有能如何?

  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攀登!

  咱今日說這些,就是告訴諸君,咱準備拿出打天下時的決心,精氣神來做這些。

  咱也想諸君能和咱一起,再拿出當初打天下氣勢,心態,朝著這些困難宣戰,發起沖鋒。

  克服這艱難險阻,打下這一場場的硬仗!

  咱這里得了首詞,今日與諸君共勉。”

  說罷,朱元璋深吸一口氣,立于圜丘之上,望著眾多臣子開了口:

  “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馬蹄聲碎,喇叭聲咽。

  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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