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準備裁撤行省。”
文武百官等待著散朝之時,朱元璋的聲音響起,說出來的話卻不是散朝。
正滿心歡喜的胡惟庸,已經開始行禮,準備帶百官退朝。
行了一半之后,卻忽的愣住,僵在了當場。
不是……皇帝說的啥?
要裁撤行省?
不僅僅是他,朝堂之中的其余眾官員,也都是齊齊一滯,有被皇帝說出來的話給驚到。
這次的案子,關行省什么事?
怎么突然間就扯到了行省上面了?
而且,還下手這么重,開口就要裁撤行省!
這可是行省啊!
朝廷管理地方的最高官府,每一處都至關重要!
收稅,政務,軍隊,刑罰等諸多事情,都需要行省來完成。
可謂是責任重大。
結果現在,皇帝上下嘴皮這么一碰,就要把行省給裁撤了。
這是要干什么?
不過日子了?
自斷手腳也不是這么斷的啊!
“上位,這……怎么就要裁撤行省了?
臣愚鈍,未能體會上意……”
呆愣之后,胡惟庸忙望著朱元璋行禮,顯得小心的詢問。
胡惟庸是真的懵,因為這等極其重大的事情,皇帝事先一點口風都沒有透露。
他這個丞相都被瞞的死死的。
此時直接就在朝堂上宣布,這如何能讓他好受?
這可是行省啊!
中書省對地方控制的、最為重要的組成部分。
結果現在,皇帝竟說裁撤就要裁撤,這怎么能行?
其余諸多人,也都豎起耳朵仔細聽,想要看看這皇帝又要弄什么幺蛾子!
怎么突然毫無預兆的,就整這么大的動作。
“行省咱看著不太好,琢磨過來琢磨過去,都覺得不太合適。
行省管的太多了,財政軍司法這些全都一肩挑,容易尾大不掉,不利于朝廷對地方上的管理。”
朱元璋倒也干脆,直接說出了他這樣做的原因,
當然,最根本的、想要通過裁撤行省來先削弱一下中書省的想法,他是不會說出來的。
“上位,行省存在由來已久,且經過上位的不懈努力,也和元朝的行省有了很大區別。
有行省在,很方便朝廷對地方進行治理,若是行省不在了,只怕……”
今日發生了這一連串的事情,可謂是驚心動魄,極為耗費心神。
就連胡惟庸,都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他是真的不想再和皇帝唱對臺戲.
和皇帝對著來,太恐怖了。
總讓人感覺九族在鬼門關前來回的晃蕩。
這個節骨眼上,皇帝說出來事但凡小一點,他多余的話都不會多說一句,立刻就會高呼皇帝圣明,把這事給趕緊通過了,立刻散朝。
這破朝,他現在是一個呼吸都不想多上。
可皇帝現在,卻要直接裁撤行省啊!
他這里又怎能一聲不吭?
硬著頭皮也得上啊!
“不會。”朱元璋搖頭。
“咱裁撤了行省后,又不是不在地方上設機構,對地方徹底不管了。
相反,咱如此做,就是為了更好的管理地方。”
“那……不知上位準備用什么來取代行省?”
胡惟庸出聲詢問,準備先問清楚情況了,再根據情況決定接下來自己的行動。
“這事情倒也簡單,咱準備設立三司,取代行省。
分別為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
承宣布政使司,專管民政事務,包括財政,土地,戶口,錢糧,官員考核等。
設左右布政使,為正二品,為本布政使司內最高行政長官。
提刑按察司,設按察使一人,管理刑獄。
都指揮使司,設都指揮使,掌管軍事。
長官有都指揮使一人,正二品,都指揮同知二人,從二品、都指揮僉事四人,正三品。
三者互不統屬……”
朱元璋張口就來,把地方三司這些說與眾人聽。
這些畢竟是他在上輩子時做過的事,從洪武九年設立開始,就一直使用。
他自然熟悉。
上輩子廢除行省,設立三司也是趁著空印案發,才按著中書省的脖子進行放血。
后面的事實也證明了,自己的這個決定還是很明智的。
三權分立,直接挖了地方上成為藩鎮割據的根子。
而且還在不小程度上,削弱了中書省的力量。
為后面廢除中書省,減少了很多的阻力。
在廢除了中書省后,自己也將布政使從二品降為了三品。
既然上輩子證實了這些手段非常有效,那此時重新來過,朱元璋肯定不會錯過。
將會在此基礎之上,盡可能的做出一些優化。
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嘛。
這都啥玩意?皇帝怎么說起來還一套一套的?
當真是亂改一氣!
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哪里有行省簡潔明了,叫起來順耳?
胡惟庸聽了皇帝的這些話后,立刻就在心里對皇帝說的這三司進行了一番強烈批判,鑒定為狗屁不通的玩意。
當然,之所以如此反應,當然不是因為這些叫法拗口。
最根本的原因,還是胡惟庸已經確定了,朱元璋的這些做法,將會大大損害中書省的權力。
降低中書省對地方上的影響力。
行省權力一分為三,丞相再想如同之前那般輕易的控制地方行省,可真沒那樣容易。
畢竟以往只需要搞定一個人就行,現在卻需要同時搞定三個人。
這難度增加的可不是一星半點。
不同意,堅決不能同意!
“上位,行省從設立到現在,發揮出了極大的作用。
能令政令暢通,各種事務處置起來也及時,能很好的溝通朝廷和地方……
至于說尾大不掉之事,臣覺得不可能發生。
現在距離唐末都多少年了,經過宋朝不遺余力的壓制,改變,風氣這些早就發生了改變。
不可能再如同唐朝那樣,出現地方上藩鎮割據的事情了。”
胡惟庸斟酌著言辭,出聲分辨,想要把皇帝這不靠譜的念頭給打消了。
朱元璋搖頭:“還是要相信制度,不能太相信人心。
豈不聞身懷利刃,殺心自起?
唐朝將地方上財政軍這些權力,一股腦的給了節度使的時候,不也一樣覺得地方上的人,不敢造反作亂嗎?
可結果又是如何?
咱活著的時候,這地方各個行省自然不敢亂來。
可是等到咱去世之后呢?
等到咱大明再過個一百年呢?
又會變成什么樣子?
真就個個都是忠臣,就沒有手握財政軍大權于一手的人,想要學習安祿山?”
朱元璋這一番話,說得胡惟庸又想要冒汗了。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皇帝居然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把話說的這般直白。
并且還毫不避諱的,說他死了之后的事。
這等直來直去的打法,令胡惟庸一時間有些招架不住了。
“上位,這等事情肯定不會發生的。”
胡惟庸顯得有些著急道。
朱元璋搖搖頭:“會不會發生,你說的不算,咱說的也不管用,得用事實說話。
事實就是有著唐朝的前車之鑒,行省的權力咱必須進行拆分。
與其提心吊膽,去賭人心,賭國運,不如直接從制度上,將憂患消滅于萌芽狀態。
如此才最是穩妥。”
胡惟庸聽的心塞,只覺得這一年來,皇帝是越來越難伺候了。
嘴巴也能說,很多的問題上,都能抓到關鍵的地方,一針見血。
讓人不好反駁。
他暗自吸一口氣,換個方向繼續勸說皇帝。
“上位,這分設三司確實有不小的好處,但壞處也一樣不小。
三司分立,互不統屬,那遇到一些重大的事情,需要三司相互配合著才能做時,又該如何處置?
誰來拍板,誰聽誰的?
必然會嚴重的耽誤政事。
導致地方上相互推諉扯皮。”
證明不了自己支持的好用,那就去攻擊自己反對的是垃圾。
這是辯論之中的一個常見手段。
朱元璋并不意外,他點了點頭道:“這點你說的倒不錯,確實容易出現這樣的問題。
不過,兩害相權取其輕,相對于地方尾大不掉,這點害處還是能忍受的。
再說,如今除了邊地還有一些戰事外,眾多地方都安穩了下來。
只要不打仗,其余的都算不得太大的事。
而今大明進入戰后的發展時期了,戰時的一些機構,一些做法,該調整的也得進行調整了。
不然就會適不了大明的新情況,阻礙大明的發展,不利于開展工作。”
皇帝又在說怪話了?
不過,雖然比較怪,但再仔細琢磨琢磨,又讓人覺得非常貼切。
胡惟庸其實也是挺認同皇帝的說法,這件事真的算起來,皇帝這樣做對于朝廷,對于皇帝而言才是最合適的。
可這不是不符合中書省的利益,不符合他這個丞相的利益嗎?
所以,該反對還是要堅決反對。
當下便準備接著反駁,但朱元璋這次,根本沒有給胡惟庸開口的機會。
“而且,今后真的有什么大事,需要三司一起配合著做了,朝廷這里還可以派遣專人下去巡撫一方,統領三司來做事。”
這話一說,胡惟庸頓時啞火,即將出口的話,都給硬生生憋回去了。
狗皇帝這絕對是蓄謀已久了!
連巡撫這等辦法都給想好了。
這的確是一個非常好的,解決地方相互扯皮的好辦法。
關鍵巡撫還可以不常設,需要的時候設立,問題解決后還可以把巡撫給撤銷了。
三司加巡撫,將會讓朝廷對地方的管控增強,又能有效避免地方尾大不掉的情況發生。
皇帝的這一招,著實是高。
“咱在這里與恁眾人多說一句,身為朝廷官員,吃著百姓交納的民脂民膏,那就要為百姓,為國家多考慮,多辦事,辦實事。
要想著怎么做才能讓國家富強,讓百姓的生活變好。
而不是只想著自己的官位,滿肚子都是自己的利益。
把自己的利益置于國家,置于百姓之上。
你得對得起你的官位,對得起你身上的這官袍。
不能文官身上繡飛禽,武將官袍上繡走獸,就它娘的真成禽獸了!
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這等行為要不得。
誰要是敢這般,今后就休怪咱把刀子砍到你和你全家的腦袋上!
不信邪的大可以試一試!”
朱元璋的聲音不自覺就高了起來,說到后來,雙手按著桌子,身體前傾。
像是一條冷漠的巨龍,自九天之上探頭,攜帶天地之勢,擠壓下來,氣勢逼人,令人膽寒,幾欲窒息!
百官恐慌震怖,一些人更是心跳的如同打鼓一般。
原以為今日之前所遭受的那些,就足夠讓人為之恐慌的了。
哪能想到,在一次性處理了那么多人之后,皇帝居然還不肯善罷甘休。
竟在此時說出這等驚人之語!
“若是再加上巡撫的話,那廢除行省,設三司就不會出現什么大亂子了。
的確要比行省更好,臣附議。”
在這百官噤聲的時刻里,丞相胡惟庸一臉正經的贊同皇帝廢行省設三司的做法。
皇帝連文武成禽獸,連六朝何事,只成門戶私計這樣的話都給說出來了。
就差指著鼻子說他胡惟庸別私心太重,為了一己私利耽誤了國家大事了。
在這等情況下,他還能怎么辦?
只能滿腔赤誠的高呼皇帝圣明,把這個事給通過了。
當然,之所以會這么快就敗下陣來,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一大原因,就是皇帝攜空印案子之威,直接輾壓下來,連半口喘息的時間都不給人留。
一個空印案子下來,把無數官員都給牽扯了進去,許多人都還是一屁股屎沒有擦干凈。
在這等情況下,又有誰敢在此時,就這個事情和皇帝強硬到底?
不然別的借口都不用多找,接下來開始嚴查空印案子的時候,稍微把關嚴點,就能合情合理的把人給處置了。
只能說,狗皇帝太陰險了!專門挑這個時候發作!
讓人無法與其抗衡。
“廢行省設三司這件事,由太子牽頭督辦,中書省,各個行省,以及朝廷各部配合,要盡快盡善盡美的落實。
別有人不知死活的在里面使絆子,非暴力不配合。
這是一件關我大明根本的大事,容不得有半分的馬虎!
容不得任何的蠅營狗茍!”
朱元璋目光威嚴掃過眾文武。
滿朝文武盡皆俯首,紛紛出聲應是。
“退朝!”
把這事敲定之后,朱元璋干勁利落的起身退朝。
聲音落下后,人已經朝著后面而去了,很快就消失在了眾官員眼中。
華蓋殿眾官員,聽到散朝的話,又見皇帝離開,一個個如蒙大赦。
當下便在胡惟庸,以及徐達的帶領下,從華蓋殿中退出。
來到殿外,陽光灑落,微風撲面,許多人都不自覺的大口呼吸,宛若重新回到水里面的魚一樣。
看著身后的華蓋殿,不少人都心中發怵,乃至于身子都有些微抖。
加快腳步,逃一般的離開。
方才發生在華蓋殿內的事,實在是太過于恐怖了!
讓他們對這里都產生心理陰影了!
這一次上朝,對于很多人來說,那當真是度日如年,都不愿意多去回想。
“胡相。”
“胡相。”
不過,并不是所有人都在第一時間離開,還有很多人,都對胡惟庸打招呼。
言行舉止之間滿是尊敬。
不僅僅是文臣,就連不少武將都和胡惟庸打了招呼。
就算是一些沒有打招呼的,望向胡惟庸的目光,也都發生了不少的變化。
對待胡惟庸的態度,明顯變得不一樣了。
這是以往的胡惟庸,所不曾享受過的。
他對眾人點頭示意,并沒有多說什么話,面上看不出來多少欣喜。
可心里早就振奮不已。
只覺得揚眉吐氣,天是那般的藍,云是那么的白!
只是,在為之高興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的想起,朱元璋做出來的廢除地方行省,該設三司的事。
這讓他的這份振奮與歡樂,蒙上了一層陰影。
高興的沒有那般純粹了。
這種感覺,比嗑瓜子嗑的正起勁的時候,嗑出來個臭蟲還要更加的讓人難受。
狗皇帝絕對是故意給自己添堵的!
相對于胡惟庸這里眾人簇擁,李善長這個往日里不論走到哪里,都是焦點的人,就顯得冷清多了。
他獨自一人朝前走去,目不斜視,身子挺得筆直。
卻無一人與他打招呼。
很多官員,都下意識的躲避著他,像是在躲避瘟神一樣。
有人望著他,目光復雜,也有人對著他的背影狠狠的吐口水。
往日里威風八面,風光無限的韓國公,今天徹底落寞了。
被眾官員簇擁著的胡惟庸,瞥見這樣的一幕后,心中那層因為皇帝強勢的廢除行省,而產生的陰影,一下子沒有。
心情那叫一個舒暢!
李善長這老狗,他也有今天?!
哪怕李善長此時腰桿挺得筆直,可落到胡惟庸的眼里,卻依舊滿是落寞。
那挺直的脊梁早就被打斷了,不過是一個斷脊之犬,在人前時的強撐罷了!
這景象,看的胡惟庸心情暢快,也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身軀。
從今日開始,大明的天變了!
李善長說的不算了!
皇城之外,早就在這里等的心急如焚的李琪,見到百官下朝,自己爹從皇宮內走出來后,忙迎了上去。
李善長一言不發,沒讓兒子攙扶,自己上了馬車,放下簾子。
李琪知道今天事情對于自己爹來說,絕對難受,因此上并沒有多問。
接過馬韁,就準備親自駕車回家。
也是在此時,有著一些動靜傳來。
回頭去看,只見胡惟庸在一眾官員的簇擁之下走了出來。
胡惟庸還專門往這邊看。
且簇擁在胡惟庸身邊的這些人,很多都是以往在自己爹跟前獻殷勤的。
李琪黑了臉,冷哼一聲,帶著怒意,一抖馬韁,駕駛車子從這里離開。
不愿意多看胡惟庸小人得志的嘴臉……
“瞧胡惟庸那狗東西,張狂的樣子!
這狗東西張狂不了多久,有他倒霉的時候!”
回到家中后,李琪終于是忍不住了,當著他爹的面,直接憤恨罵出聲來。
一來是心中憋屈,二來也是知道自己爹心中難受,如此做也算是安慰一下自己爹。
“你說的對,胡惟庸這狗東西現在得意,今后有他哭的時候。
他今后的下場絕對比你爹我還慘!”
李善長面無表情的說道。
李琪此時卻愣了一下。
按照他對他爹的了解,這等時刻保持沉默,才是他爹最常見的狀態。
哪能想到,此時自己一開口,自己爹居然也跟著罵了起來。
“咱說的是真的,不是為了泄憤才如此。”
許是看出了自己兒子的那點詫異,也許是今日發生的事情太多,心中積累了太多的東西。
不等李琪開口詢問,李善長就主動的開始解釋起來。
“上位不是個簡單的人啊!
看似魯莽,實則心機深沉,城府極深,又心狠手辣。
關鍵時刻里,還能不要臉,能下得去手。
這次的事,此時回頭去看,我好像一直都在皇帝的算計之中。
他算準了,中都城的事情上,我不會與他善罷甘休。
所以立刻就和徐達等人結親。
為了對付我,還以燕王成親為借口,把我往京師引誘。
不惜暫時向我低頭。
就連那發行什么國債,像人借錢,現在看來也是皇帝專門露出來的破綻。
就是為了造成我捏住了他的痛腳,不向我低頭,他就沒辦法用夏稅按時償還這國債的假象。
好讓我放心大膽的往京師來。
當時我也覺得,皇帝被我拿捏住七寸了,現在想想,何其可笑。
二十五萬貫確實不少,可對于皇帝來說,真沒那么多。
真就把皇帝給逼得,需要向人大張旗鼓借錢過日子的程度了嗎?
來到京師后,皇帝一直對我笑臉相迎,讓太子親自到碼頭迎接我,后面又和皇后設家宴招待我。
在我最為得意的時候,直接給我來了個狠的,把你爹我打了個頭破血流!
空印賬冊這個事,皇帝肯定早就發現了,只是一直隱忍沒有發作。
為的就是等著必要時刻,給你爹我來個致命一擊。
這一次,給你爹我打的真疼。
一開始皇帝就想到了對付你爹我的殺招,你說說,我還怎么贏?
就在我覺得,皇帝這次最大的目的,就是為了打斷你爹我的一條腿,切斷我和各個地方官府的聯系,并且順勢清洗一下地方官場的時候。
皇帝用他的行為告訴我,他要的不僅僅是這些。
還趁機把朝堂之中的眾多官員,也都給牽扯到了這次的案件里。
按著這些人的脖子放血,讓他們把這些年來吃的都給吐出來。
我覺得這些就足夠多了,足夠可以了。
可誰能想到,皇帝接下來馬不停蹄的,又趁機做出來了廢除行省,設立三司的決定來。
這等重大的改變,平日里哪里有那般的好通過?
不鬧騰上一段兒時間,絕對做不成。
就算是最終通過了,真的開始做的時候,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暗中不配合,鬧出多少的亂子來。
可皇帝攜帶著空印案子之威,硬是按著胡惟庸,以及百官的腦袋,極其強勢的把這事給推行了下去。
滿朝文武,除了胡惟庸這個丞相稍微掙扎了一下,其余的哪個敢放半個屁?
有著正在查的空印案子在,接下來太子他們設立三司的時候,肯定也會非常順暢,沒幾個人再有膽子在這件事上暗中使絆子!
三司設立后,中書省的權力將會被限制,相應的皇帝這里對地方上的掌控力度,則會增強……
這些東西一環扣著一環,在最終結果沒有出來之前,就連你爹我也完全沒有看懂。
我一開始覺得自己是棋手,積累了這么多年,完全可以拼上一切,和上位對弈一局。
現在才發現,從頭到尾,我都是一個棋子而已。
沒有當棋手的資格。
整個大明有資格當棋手的,只有皇帝一個人而已。
皇帝,當真太可怕了……”
李善長說這話時,神色復雜,目光也顯得有些渙散。
說到后來,長長的嘆了口氣,顯得頹然,那挺直的腰背也隨之彎了下來。
像是一瞬間,蒼老了七八歲。
李琪聽的心神震動。
本來對于這次皇帝這一番的作為,他就覺得深不可測,自己爹這等人物,匯集天下官員打出來的拼命一擊,被皇帝反手就給破了。
現在聽了自己爹的這番話,就越發覺得心驚,覺得高山仰止。
一時間都禁不住失了神。
如此好一會兒,毛茸茸的觸感順著腳踝傳來,他才一下子驚醒。
沒有理會蹭癢求抱的貍奴,意識到這個時候最重要的不是震驚于皇帝的心機與手段,而是想辦法安慰自己那深受打擊的爹的李琪,開始搜腸刮肚的想詞。
只是一向嘴巴不算笨的他,絞盡腦汁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有想起來在這個時候,該說些什么才好。
“皇帝深不可測,遠比所有人想的更強,更加可怕。
你爹我的水平,到來皇帝手里,拼盡全力都走不了三招。
更不要說是胡惟庸了。
論起囂張跋扈,論起性格張揚,胡惟庸是遠超你爹我的。
上位今天在朝堂上說的一句話,我深以為然。
身懷利刃,殺心自起。
胡惟庸今日之后,掌握了丞相的大權后,行事必然越來越乖張。
若是遇到一個軟弱好欺的皇帝,那胡惟庸這等性格,說的不得真能成為一代權相。
可現在遇到的,乃是上位這等強勢的開國皇帝。
你說他又有什么好下場?
豈能好過你爹我?”
李善長的話響起,讓好不容易想到了一些比較合適的、安慰自己爹的話的李琪斷了思路。
覺得自己爹說的非常有道理。
胡惟庸這狗東西,在今后必然遠比自己爹的下場更加凄慘。
如此想著,就準備接著安慰自己爹。
結果卻發現,方才想到的那比較合適的,安慰自己爹的話,被這么一打擾,死活想不起了。
只能接著陷入到絞盡腦汁,挖空心思的狀態里……
熱鬧非凡,人山人海的菜市口這里,匯集了大量看熱鬧的百姓。
五馬分尸這等刑罰可不多見。
尤其是現在被五馬分尸的,還是戶部尚書,戶部侍郎這等高官。
對于眾多百姓而言,別管是因為什么,皇帝殺官員都是一件值得讓人高興,讓人興奮的事。
尤其是如今這三人的罪行已經被公布,身為戶部高官的他們和那些被抓地方官員勾連到一起,瘋狂的貪污受賄。
這就更加讓無數百姓怒火中燒,義憤填膺了!
只覺得皇帝還是仁慈了,五馬分尸都是便宜的。
應該把他們都給千刀萬剮了!
四肢以及脖子上都已經被套上繩子的戶部尚書劉歆,這個之前一直恐懼死亡降臨的人,此時倒是忽然間冷靜了下來。
甚至于臉上還露出了笑容。
狗皇帝以為把自己等人給處死,貪污之事就能解決了嗎?
就能減少錢糧的損耗了嗎?
他想的太多了!
官員不是地里長出來,一下子處理掉這么多負責稅收的官員,接下來看朱元璋如何收稅!
這必然會引起長期的混亂,所造成的損失,可比自己等人拿的還要多!
造成的不利影響,也要更大!
而且,就算今后經過了長期的手忙腳亂之后,補齊了各個地方負責稅收的官員,情況一樣不會有太多的改善。
大明的財政問題,不是靠殺人就能解決的!
殺再多的人,不對稅收制度這一系列的東西進行改變,都只是治標不治本。
只會讓貪腐變得更加隱蔽而已!
自己就在九泉之下,等著看朱元璋這狗東西在這上面繼續吃癟。
等到若干年后,這個自以為殺了自己這么些人后,貪腐這些就能變化的狗皇帝,發現情況沒有任何的改善時,想來狗皇帝的心情一定會非常的爽快!
“駕!”
一聲斷喝陡然響起,馬鞭抽在空中,炸出來一個響亮的鞭花。
五匹健壯的戰馬同時奔騰的發力,松垮的繩子被猛然拉緊。
下一刻,劉歆就被拉成了幾塊,臉上那嘲弄的笑容,也被巨大的痛苦所取代……
帶人前來送他們一程的胡惟庸,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 錦衣衛大牢內,那被關押起來的眾多地方報稅官,看到有刑部的官員,隨著錦衣衛前來,不由的喜出望外。
好了!
他們的苦日子到頭了!
就說嘛,法不責眾,就算是朱元璋,也不敢真的拿自己這么多人怎么樣。
現在案子由刑部的人接管,就是一個最好的明證。
錦衣衛這群丘八蠻橫不講理,也不按照律法行事。
現在刑部的官員前來就不一樣了。
這說明是韓國公,以及尚書劉歆等眾多的人,在外面的努力起了效。
逼迫皇帝低頭讓步了。
刑部屬于自己人,接下來一番雷聲大雨點小的處罰下來,這事情也就算是過去了!
在眾多人無比激動與期待里,刑部尚書望著他們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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