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姐!江傾!”
張靜儀聲音清亮地穿透晚風,她和趙志韋幾人快步走近,好似對剛剛一幕沒有任何異樣。
而其他幾人目光不約而同地在周野挽著江傾胳膊的手上快速掠過,心中忍不住為張靜儀擔憂起來。
原來……江周漁火是真的!
周野聞聲轉頭,臉上瞬間綻開毫無破綻的甜美笑容,松開江傾胳膊向前迎了小半步。
“你們來啦,這地方看著就很不錯。”
她表現的好像剛才車里那段冰冷沉默從未發生,語氣熱烈又帶著恰到好處的好奇。
“那可不,徽韻人家嘛,廬陽本地老饕都認的!”
趙志韋樂呵呵地接話,曾可尼也笑著點頭附和。
“走走走,劉導他們估計都點上菜了!”
張靜儀熱情地招呼幾人,很自然地走到江傾的另一側,與他并肩。
她看向另一側的周野,邊走邊指著巷子兩邊掛著的紅燈籠和木雕窗欞介紹。
“學姐你看,這巷子晚上特別有感覺,我們上次來就覺得……”
周野臉上的笑容不變,腳步卻加快了一分,重新貼近江傾左側,手臂若有若無地挨著他胳膊,笑著接話。
“是挺有韻味的,靜儀懂得真多。”
她笑盈盈地夸獎,眼神卻平靜無波。
江傾被夾在中間,只覺得左右兩邊都散發著無形的壓力。
他扯起嘴角,輕輕點頭。
“嗯,環境是不錯。”
腳步不自覺加快了些,只想快點進到包廂里坐下。
趙志韋幾人眼神交流,皆是一臉八卦地跟了上去。
他們難得看到江傾這么繃緊的樣子,可太稀奇了。
私廚服務員穿著素雅的制服,引著他們穿過幾重門廊。
包廂很大,一張能容納十幾人的大圓桌擺在中央,鋪著靛藍色的印花桌布,劉駿杰和劇組其他幾個核心主創人員已經坐在桌邊談笑風聲。
“來來來,都坐都坐!”
劉駿杰一眼看見他們,立馬熱情地招手。
幾人紛紛笑著揮手回應。
這時,周野張靜儀兩人腳步微妙地一頓,眼神幾乎同時瞇起。
下一秒,二人極其默契地動了。
周野身體微微一側,右手極其自然地搭在江傾左手邊的椅背上,笑吟吟地看向劉駿杰。
“劉導今天辛苦了。”
她動作自然,仿佛只是順手扶了下椅子。
與此同時,張靜儀也拉開了江傾右手邊的椅子,動作輕快,聲音清脆。
“江傾,你坐這里,靠窗透氣點。”
她理由充分,臉上帶著坦然的關心。
兩張椅子,一左一右,瞬間被兩人占據。
空氣仿佛凝滯了零點一秒。
趙志韋幾人互相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默默拉開其他位置的椅子坐下。
劉駿杰笑著應了周野一聲,然后立馬轉頭跟制片人聊起別的話題,當作沒看見這無聲的硝煙。
江傾嘴角一抽,硬著頭皮在兩人預留好的位置中間坐了下來。
左邊是周野身上熟悉的香水味,右邊是張靜儀在酒吧里沾染上的些許啤酒香薰混合的氣息。
如坐針氈!
這就是他此時的感受。
服務員適時地遞上菜單。
“劉導,你先點幾個硬菜!”
制片人笑著把菜單遞給劉駿杰。
劉駿杰也不客氣,點了幾道徽州名菜,臭鱖魚、毛豆腐、刀板香、問政山筍。
“剩下的你們年輕人看看,有什么想吃的盡管點,今天高興!”
劉駿杰把菜單推到桌子中間。
幾乎是菜單落下的瞬間,兩只手同時伸了過去。
周野的手指纖長白皙,涂著溫柔的豆沙色指甲油,離菜單邊緣更近一分。
張靜儀的手則帶著點學生氣的活力,指尖圓潤。
兩人指尖在菜單上方極輕微地碰了一下,又都若無其事地移開。
“江傾不吃內臟的。”
周野率先開口,聲音柔和但清晰,她指尖輕輕點在菜單上的一道“徽州一品鍋”圖片。
“這個里面肝肚都有,他肯定不碰。”
她抬頭看向江傾,眼神帶著詢問。
“對吧?”
江傾認可地點點頭。
“嗯,不太習慣那個味道。”
這確實是事實。
“啊,對!”
張靜儀立刻接上,語氣輕快,仿佛在補充周野的話。
“而且他不能吃太咸口,上次我們聚餐點的那個紅燒劃水,他覺得有點咸了,后來都沒怎么動。”
她一邊說,一邊自然地翻過菜單。
“我覺得這個清蒸石雞肯定行,夠鮮味道也適宜!還有這個筍干燒肉,肉燉得爛爛的,也不膩,你上次好像還挺喜歡的?”
她看向江傾求證,眼神亮亮的。
江傾再次點頭。
“嗯,筍干燒肉可以。”
周野嘴角的弧度不變,眼神卻微微凝了下。
她不動聲色地又翻開另一頁菜單。
“我記得他挺喜歡菌菇類的鮮味,這個石耳老鴨湯看著就不錯,秋天喝也滋補。”
她看向江傾甜笑。
“點一個?”
“好。”
江傾揚著笑臉再次點頭。
“對了,江傾喜歡吃甜的。”
張靜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帶著點小得意。
“上次那家店的酒釀圓子,他一個人吃了大半碗呢!徽韻人家的徽州甜酒釀是招牌,必須來一份!”
她說著,已經用筆在點菜單上勾選。
周野握著菜單的手指微微收緊,臉上笑容依舊甜美。
“是嗎?不過酒釀圓子他晚上吃多了容易胃脹,倒是這里的葛粉圓子,是用葛根粉做的,清甜不膩,也好消化。”
她看向服務員,語氣不容置疑。
“葛粉圓子也來一份。”
兩人你來我往,圍繞著江傾的口味偏好和禁忌,旁若無人地“補充”菜品。
點菜本子就在兩人手中傳遞,每次交接都似乎帶著火花四濺。
劉駿杰等人看得津津有味,但都默契地討論其他菜品,沒人插話。
心中卻在想著,上次陳嘟靈來探班時好像還挺和諧,這次怎么火氣都這么大?
旋即想到兩人背后的公司,立馬恍然大悟。
原來是“世仇”。
兩個女孩拉扯不停,直到江傾借著喝水動作隱蔽地朝劉駿杰投去一個求助的眼神。
劉駿杰心領神會,清了清嗓子,拿起桌上的白酒。
“好了好了,點這么多夠了!來來來,菜慢慢上,酒先走一個!江博士啊,今天下午表現的很好,我這當導演的得敬你一杯!”
“對對對!江老師必須喝一個!”
趙志韋立刻響應,也端起了杯子。
“江老師請!”
其他人也紛紛舉杯。
江傾的酒量,在桃花塢里就被周野摸得一清二楚,屬于幾杯啤酒就能上臉的類型。
白酒?
估計撐不過半斤。
而張靜儀這段時間聚餐見識過江傾的酒量,自然也知道。
眼看那杯清澈的白酒被倒滿遞到江傾面前,周野和張靜儀幾乎是同時出聲。
“劉導,他酒量不太行,意思一下就好。”
周野伸手輕輕按在江傾端杯的手腕上,語氣里帶著點無奈看向劉駿杰。
“是啊導演。”
張靜儀也立刻幫腔,臉上滿是擔憂。
“江傾喝一點就上頭,明天還有戲呢,別再耽誤了拍攝進度。”
她說著,眼神示意趙志韋。
劉駿杰哪能放過這個機會,故意板起臉。
“誒,這不行!第一杯必須干了!就一杯!這可是我代表劇組的心意!江博士你怎么說?”
制片人也跟著起哄。
“就是就是,江博士,今天周野老師來探班,雙喜臨門,這杯必須喝!”
江傾裝作騎虎難下,看著眼前滿滿一杯白酒面露愁色。
他剛端起來,旁邊兩只手又動了。
周野的手更快一步,直接從他手里把酒杯接了過去,動作流暢自然,臉上帶著大方得體的笑容。
“劉導,他真不行,這杯我替他敬您,感謝您這段時間在劇組對他的照顧。”
說完,不等劉駿杰反應,仰頭就把那杯白酒喝了下去。
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她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臉頰迅速飛起兩朵紅云。
“哎喲!周野老師海量啊!”
劉駿杰一愣,隨即大笑了聲,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能把自己杯里的酒也干了。
張靜儀的手伸在半空,慢了半拍。
她看著周野替江傾喝了酒,眼神閃了閃,隨即也端起自己的果汁杯,對著劉駿杰和制片人。
“導演,制片,那我也敬你們一杯!感謝二位領導!”
她聲音清脆,笑容燦爛奪目。
這仿佛打開了一個開關。
接下來,趙志韋敬江傾,曾可尼敬江傾,連錢笛笛也來湊熱鬧。
每次敬酒,劉駿杰都帶頭起哄讓江傾喝。
周野和張靜儀仿佛達成了某種無聲的默契——擋酒!
“傾哥,咱倆……”
“趙老師,他真不行了,我替他喝半杯行不行?”
張靜儀搶著說,已經拿起了江傾的酒杯。
“曾老師,這杯我敬你!”
周野則直接截斷了曾可尼的敬酒,自己端杯迎了上去。
江傾坐在中間,看著自己面前那杯酒被周野端走分掉一半,又被張靜儀搶過去分到自己酒杯喝完剩下的。
他看著周野白皙的皮膚因為酒精迅速染上紅暈,眼神卻依舊清亮銳利。
看著張靜儀為了擋酒,把果汁換成了啤酒,一杯接一杯,臉頰也紅撲撲的,但笑容依舊活力滿滿。
他幾次想開口說自己喝,都被兩人同時按住了胳膊。
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還真是有點混蛋。
“你坐著別動!”
周野低聲在他左邊說,語氣帶著不容置疑。
“就是,逞什么能!”
張靜儀在他右邊也小聲嘟囔,順手把他面前剛被服務員續上的啤酒杯挪遠了些。
一頓飯就在這種詭異又熱鬧的氛圍中進行。
江傾幾乎沒怎么動筷子,光看著兩個女孩你來我往地替他擋酒,自己也被勸著喝了幾杯啤酒下肚。
他看得出,這倆姑娘都有些微醺了。
酒精混合著巨大的精神壓力,他自己也很快就感到頭昏腦脹,眼前的燈光和人影都有些晃動。
“唔……”
他難受地揉了揉太陽穴,身體不自覺地晃了一下。
“怎么了?”
兩個姑娘同時關切地湊近。
周野的手更快地扶住了他的胳膊,掌心溫熱。
她皺著眉,眼神擔憂。
“頭暈了?讓你別喝非要逞強!”
語氣帶著嗔怪,但動作卻很輕柔。
“要不要喝點熱湯解解酒?”
張靜儀也探身過來,拿起湯勺就要給江傾盛湯。
“我來吧。”
周野伸手自然地接過了張靜儀手里的湯勺和碗,動作流暢地盛了小半碗鴨湯,還小心地吹了吹才遞到江傾嘴邊。
“慢點喝,小心燙。”
江傾就著她的手,小口地喝著湯。
溫熱的湯水下肚,稍微緩解了胃里的翻騰和腦袋的沉重。
他能感受到周野專注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也能感覺到右邊張靜儀帶著點失落和擔憂的視線。
他閉上眼,只覺得心力交瘁,干脆靠在椅背上裝死。
后半程劉駿杰等人默契收手,周野完全接管了照顧江傾的任務。
夾清淡的菜,遞溫水,用濕巾幫他擦額角出的汗。
張靜儀幾次想幫忙,都被周野不動聲色地擋了回去。
她只能坐在旁邊,看著周野細致地照顧江傾,眼神復雜。
九點鐘出頭,聚餐終于在一片杯盤狼藉中結束。
一群人走出徽韻人家,站在深秋微涼的夜色里告別。
幾輛車陸續開走送人,很快門口就只剩下江傾三人,以及等在車旁的陳鐸張文和芳芳。
晚風吹過,帶著涼意。
周野扶著腳步有些虛浮半靠在她身上的江傾,張靜儀站在他們對面兩步遠的地方,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
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而緊張。
周野臉上的笑容徹底淡去,只剩下清冷。
她看向張靜儀直接開門見山,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清晰。
“靜儀,有些話我想還是說明白比較好。”
她緊了緊扶著江傾的手臂,將他更拉近自己。
“江傾是我的男朋友,我們在一起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她直視著張靜儀的眼睛,目光銳利。
“所以有些界限,我希望你能明白,別惦記不該惦記的人。”
張靜儀臉上的笑容也逐漸斂去。
她并沒有因為周野的直接宣告而退縮,反而挺直了背脊,那雙好看的眼睛在夜色下顯得格外明亮,帶著不服輸的倔強意味。
“學姐。”
她聲音同樣清亮,沒有半分怯懦。
“感情的事情沒有先來就一定是對的說話,你說對吧?我和江傾在酒吧錯過是第一次,鷺島是第二次,演唱會是第三次,現在一起拍戲是第四次。”
“人都說事不過三,你不覺得這本身就是一種很特別的緣分嗎?”
她微微揚起下巴,眼神坦蕩而堅定。
“我相信的是感覺,是命中注定的吸引,你們先在一起了是沒錯,但不一定就是最合適的。”
“命中注定?”
周野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話,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張靜儀,你入戲太深了吧?把劇里的情節當真了?可現實不是偶像劇!”
張靜儀毫不退讓地上前一步。
“學姐,我很清楚什么是戲什么是現實,我對江傾的感覺絕對不是演出來的,這種命中注定的感覺,我相信他也有!”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閉著眼睛似乎醉得不省人事的江傾,然后抬眸看向周野。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空氣仿佛都被凝固住,充滿了無聲的對抗。
晚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輕響,更襯得此刻的寂靜令人窒息。
就在這時,一直靠在周野身上的江傾忽然有了反應,喉嚨里突然發出一聲難受的干嘔聲。
“呃……嘔……”
他猛地彎下腰,身體劇烈地晃動起來,似乎下一秒就要吐出來。
“江傾!”
周野的注意力瞬間被全部拉回,臉上血色褪去,只剩下焦急和擔憂。
她立刻用力撐住他下滑的身體,一手急切地拍撫著他的后背。
“怎么了?很難受嗎?想吐?”
張靜儀也嚇了一跳,下意識想上前幫。
“江傾!你……”
“文姐!鐸哥!快過來!”
周野厲聲喊道,完全顧不上再和張靜儀交鋒,聲音里透著急切。
她冷冰冰地瞪了張靜儀一眼,帶著明明白白的警告。
“離他遠點!”
陳鐸和張文立刻跑過來。
“搭把手,把他扶上車!”
周野指揮著兩人,和陳鐸一左一右架起江傾沉重的身體,張文則幫忙托著江傾的腰。
江傾半閉著眼眉頭緊鎖,嘴里發出難受的呻吟,似乎完全失去了意識,任由他們擺布。
張靜儀被周野那一眼釘在原地,倒不是怕她,只是想讓江傾盡快回到家中休息。
她看著三人手忙腳亂地將江傾塞進SUV寬大的后座,周野緊跟著坐進去,砰地一聲關上車門。
車窗緩緩降下,周野冰冷的目光最后掃了她一眼,眼神像刀子一樣鋒利。
“鐸哥開車!我們送他回家!”
周野的聲音隔著車窗傳來,帶著刻不容緩地急切。
陳鐸應了一聲,迅速發動車子。
黑色的SUV如同離弦之箭,很快匯入車流,消失在廬陽深秋的夜色里。
現場只留下張靜儀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徽韻人家”古樸的招牌下。
晚風吹動她的發梢和衣角,帶來刺骨的涼意。
她望著車子消失的方向緊咬下唇,眼神里沒有挫敗,只有更深的執拗和不甘。
“靜儀”
芳芳小心翼翼地靠近。
“我沒事,走吧。”
張靜儀倏地一笑,抬腳掠過她走開。
本就是預料之中的事,不是嗎?
學姐,我們且走且看。
另一邊,回程途中。
隨著車子平穩行駛,后座原本“人事不省”的江傾,緊蹙的眉頭微微松開了些。
他依舊閉著眼靠在周野肩上,但身體卻不再像剛才那般完全癱軟無力。
周野緊繃的神經在車子駛出一段距離后才稍稍放松,她低頭看著靠在自己肩上的男人,他呼吸間帶著淡淡的酒氣,臉頰還有些發燙。
想起剛才張靜儀那番“命中注定”的宣言,再想起今天片場以及飯桌上的一幕幕,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委屈和后怕猛地涌上心頭。
她抬起手,泄憤似的狠狠在江傾胳膊上擰了下!
“嘶……”
江傾吃痛,忍不住悶哼出聲,睜開眼睛。
面上雖然還帶著些迷蒙的醉意,但顯然清醒了不少。
“裝!你再裝!”
周野的聲音帶著壓抑地哭腔,眼圈瞬間變得通紅,剛才在張靜儀面前的冷硬強勢蕩然無存,只剩下滿腹的委屈和控訴。
“江傾!你欺負我!”
女孩哇嗚一聲,頃刻間聲淚俱下。
看著眼前梨花帶雨的姑娘,江傾終于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