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一點零三分，玄武湖面浮著零星光點，那是夜釣者的熒光浮漂在隨波搖晃。
張靜儀踩著青石板縫隙走直線，帆布鞋尖不時踢飛顆小石子，樂此不疲。
“真不生氣？”
江傾伸手拂開垂到眼前的柳枝，看著旁若無事地女孩。
“那些評論說得可不太好聽。”
“說我心機蹭熱度？”
張靜儀轉身倒退著走，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細長。
“去年拍被罵搶資源，上個月紅毯被嘲禮服過季，要真計較早氣死了。”
“你倒是想得開。”
江傾莞爾，眼底卻透著欣賞。
眼前這姑娘一直吸引他的，就是這股子隨性，看起來乖乖的面相，卻總能做出些意想不到事。
她突然蹲下系鞋帶，江傾跟著停步。
五米開外有對情侶正舉著自拍桿錄vlog，女生猛地指著他們驚呼。
“江傾？旁邊那個女的是誰，張靜儀？”
“看錯了看錯了！”
張靜儀呲溜一下蹦起來推著江傾就跑，反應那叫一個迅速。
幾分鐘后，兩人拐進臨水棧道，游船碼頭傳來檢票員的吆喝聲。
“末班船還有兩位！”
江傾摸出手機看時間，想著是不是可以夜游玄武湖。
張靜儀突然扒著欄桿朝湖面喊。
“喂——！”
驚得船頭白鷺撲棱棱飛起，翅膀拍水聲驚碎一池星月。
江傾轉頭看她，不知道這姑娘忽然抽的什么瘋。
“小時候在我們那兒的湖邊，我經常這么吼一嗓子。”
她轉身時長發被夜風吹的凌亂，笑得恣意。
“有次把堂哥準備告白用的玫瑰都嚇掉到湖里了。”
“后來呢？”
“后來他娶了花店老板娘呀。”
她眨眨眼。
“命運很奇妙吧？”
江傾愣了愣，隨即點頭輕笑。
“嗯。”
這姑娘總能出乎他意料之外。
湖面忽然躍起一尾紅鯉，濺起的水珠落在張靜儀手背上。
她甩了甩手腕，目光看向江傾，指節叩著木欄桿發出噠噠輕響，卻沒注意到手腕上的發繩被甩掉。
“我最近接了個新劇本。”
“什么題材？”
江傾彎腰撿起她的發圈。
抬眼時看見她鼻尖被夜風吹出的淡粉色，像三月櫻花落在瓷器上。
張靜儀接過發圈卻不急著扎頭發，任由青絲在夜風中飛舞。
“上周剛簽的合同，劇本叫打火機與公主裙。”
她轉身背靠欄桿，帆布鞋尖抵住江傾的牛津鞋。
“男主角是計算機天才，在代碼世界戰無不勝的那種。”
遠處游船鳴笛聲里，江傾眼神頓了頓。
“聽起來像在給我寫傳記？”
他挑眉打趣道。
“是吧。”
張靜儀咧開嘴角盯著他笑，旋即神色一肅。
“我也是因為這點才接的。”
江傾面色一怔。
游魚翻涌聲忽然變得清晰可聞。
“現在定的男主角是陳飛羽。”
張靜儀率先打破沉默，仰著臉蛋看他。
“他父親是陳凱戈導演，在圈里很有資歷也非常有話語權的大導演。”
夜風把她鬢角的碎發吹得紛亂，但眼神卻依舊明亮。
“但我覺得……如果你想，一定能拿下這個角色。”
江傾低頭看她，有些意外這突如其來的邀請。
“張老師想跟我合作？”
“下個月開機，現在換人還來得及。”
張靜儀直勾勾盯著他，踮腳逼近。
“如果我說是想要找個真正懂代碼的男主角，這個理由能不能成立？”
她手指戳了戳他胸口。
江傾后退半步靠在柳樹上，看著眼前的女孩露出饒有興趣的笑。
“所以你是來替劇組挖墻腳？”
“我是……”
張靜儀面色猶疑了下，旋即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表情變得堅定。
“想讓你當我的男主角。”
她仰起臉時路燈恰巧亮起，瞳仁里跳動著細碎的光。
“戲里戲外都是。”
江傾神色一怔，眼神逐漸變得柔軟。
遠處大排檔傳來炭火熄滅的噼啪聲，江傾抬手拂開她睫毛上的柳絮。
“那位陳公子讓你這么不滿意？”
“他試鏡時敲鍵盤，手速還沒我扒盒飯快。”
張靜儀模仿起機械的敲擊動作，指尖在虛空劃出滑稽的弧度。
“我在網上看過你敲鍵盤時的樣子……”
她忽然收聲，耳尖在夜色里泛紅。
“反正不一樣。”
江傾摸出手機點開搜索框。
“原著叫打火機與公主裙？”
屏幕藍光映出她驟然放大的瞳孔。
“女主角被叫公主？”
“那是作者這么寫的！”
張靜儀撲上來搶手機。
“我明明還沒說……”
“很容易查。”
江傾抬高手臂，看她像撲棱的企鵝蹦跶兩下。
“百科上說男主染金發穿破洞褲？”
“那是剛出場時的造型！”
她拽住他襯衫下擺。
“你大學時在實驗室穿白大褂的視頻，在B站有千萬播放量。”
女孩手指無意識摩挲著布料褶皺。
“劉駿杰導演之前還問我……”
巡邏保安的手電光忽然掃過來，江傾順勢把手機塞回褲兜。
“問你什么？”
張靜儀轉身扒著欄桿，聲音悶在臂彎里。
“問現實里有沒有比陳飛羽更符合李峋形象的人。”
夜風把她后頸碎發吹得蓬松。
“我第一時間想起你，卻沒說出口。”
“因為對方是大導演家的公子？”
“嗯。”
棧道盡頭有群年輕人騎著共享單車掠過，車鈴叮當聲驚破夜色。
江傾往內側讓了讓，護住她身子。
“所以那個劇本.”
張靜儀突然轉回正題。
“男主是計算機天才，夢想是研發智能醫療系統，當然劇中為了扳倒對手，是做游戲為主，你覺得怎么樣？”
她摸出手機劃拉幾下，調出電子版劇本遞過去。
屏幕光照亮江傾下巴，他快速掃過幾行專業術語，眉頭微挑。
“這些代碼注釋是隨便打的？”
“劇組找了專業顧問。”
張靜儀湊近指給他看。
“有問題嗎？”
“一個愛心代碼也值得驚呼？我們公司的實習生都能隨手做出來。”
江傾掃了眼劇本內容，表情難掩嫌棄。
“看得出來編劇確實一點專業知識都不懂。”
“所以才需要我們江神來撥亂反正呀！”
女孩歪著頭沖他咧嘴笑，手里還豎起個大拇指。
游船鳴笛聲忽然響起，由遠及近，甲板上游客的喧鬧聲裹著水汽飄來。
江傾笑了笑沒有直接給出回答。
他把手機還給她時，船頭探照燈正好掃過，女孩卻突然轉身跑向自動販賣機。
金屬按鈕被她拍得啪啪響。
“我要喝可樂！”
江傾表情一怔，隨即搖頭笑了下。
他慢悠悠晃到跟前時，她已經蹲在取貨口掏易拉罐。
路燈下睫毛在臉頰投出小扇子似的陰影，她“啪”地一聲拉開拉環，泡沫濺的滿手都是。
“小時候我媽說汽水喝多會蛀牙。”
江傾笑著逗她。
“那你幫我喝一半？”
易拉罐突然遞到眼前，清涼混著氣泡聲撲面而來。
張靜儀眼睛彎成了月牙。
“聽你的嘛。”
自動販賣機玻璃映出兩人的影子，江傾接過汽水仰頭喝了兩口，帶起清脆的吞咽聲。
“糖分超標了。”
“江博士還怕這個？”
張靜儀搶回易拉罐，指尖抹掉罐口的水珠。
“你不都是每天早上會跑……”
話沒說完就被手機鈴聲打斷。
江傾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張靜儀立刻踮腳要偷瞄，被他抬高手臂躲開。
“江總！”
接通瞬間，電話那頭傳來陳鐸的哀嚎聲。
“微博那邊都快鬧翻天了，公關部張總問要不要澄清下您和那位……呃，張、張……”
張靜儀突然湊近話筒。
“是張靜儀哦！”
對面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
江傾無奈地掛斷電話，發現始作俑者正咬著易拉罐邊緣偷笑，路燈在她瞳孔里碎成星星。
這姑娘有點皮。
棧道盡頭傳來烤腸香氣，張靜儀抽了抽鼻子。
“我要吃脆皮腸！”
“不是說女明星要控制體重？”
“所以買兩根帶你一起吃啊！”
她理直氣壯地指向小吃攤。
“要撒辣椒粉的那種！”
烤腸在鐵板上滋滋冒油時，老板娘突然瞪大眼睛。
“哎呀！你們是不是那個”
她話在嘴里支吾了好一會。
“桃花塢那個小伙子！？就那個博士？”
江傾下意識把張靜儀往身后擋了擋，沖老板娘笑了笑。
“您認錯人了。”
“不可能！我閨女天天看你那個節目，可喜歡你了！”
老板娘激動得鏟子都拿不穩。
“能合影不？我閨女今年高考.”
張靜儀突然從后面探出頭。
“阿姨，兩根烤腸多放辣椒哦～”
她故意拖長音調。
“再給我們江博士多點肉汁！”
江傾無奈笑了下，最終一個簽名才換來老板娘的放過。
回程時兩人各拿一根烤腸，張靜儀邊走邊對著烤腸吹氣。
“剛才應該讓老板娘發抖音，標題就叫震驚！科技新貴竟在夜市”
“張靜儀。”
江傾連名帶姓地叫她。
“你粉絲知道你這么會編故事嗎？”
“她們知道呀！我經常跟她們互動的。”
她咬下烤腸尖尖，被燙得直哈氣。
“看來江博士還需要習慣。”
江傾捏了捏眉心。
游船碼頭的燈光漸次熄滅，他看了眼時間，目光轉向女孩。
“送你回酒店？”
“不用，芳芳在西門等我。”
張靜儀突然把剩下半根烤腸塞給他。
“幫我解決掉，芳芳真的會嘮叨我的！”
江傾拿著半根烤腸，看女孩兔子似的跑開。
他已經不知道晚上第幾次無奈了，這姑娘總是時不時跳脫一下。
路燈將兩人影子拉長又縮短。
江傾看著女孩蹦蹦跳跳走向房車，發梢在夜風里起起落落。
她突然轉身倒退著走，雙手攏在嘴邊喊。
“劇本電子版發你郵箱啦！”
車燈亮起的瞬間，江傾看見她眼睛亮晶晶地眨了兩下，像湖面躍起的魚擺尾濺起的水花。
回程路上等紅燈時，手機彈出新郵件提醒，張靜儀緊跟著發來條語音。
“忘記說，編劇說男主角要有種天才的囂張勁兒。”
他笑著按下語音鍵。
“我什么時候答應接下這個劇本了？”
對方秒回，語音里聲音糯嘰嘰的。
“那就當作為真正的科技天才給點指導意見？說起來我還沒見過你囂張的樣子呢～”
江傾莞爾，回了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