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鵝年度發布會現場。
臺上，韓子杰敲了敲話筒，把流程冊翻得嘩嘩響。
“下面有請埃博拉前線主創團隊。”
追光燈應聲掃向入場通道，羅敬和毛小彤穿著同色系正裝拾級而上，醫療主題的海報在屏幕上鋪展開蒼茫的非洲草原。
楊偉用膝蓋撞了下江傾，偏頭湊近他。
“瞧見沒？這劇光采風就跑了六個國家。”
熱芭正往手背補粉餅，聞言抬起頭身體微微后仰。
“聽說協和派了專家組跟組？”
“可不！連防護服穿脫都按實戰標準。”
楊偉掰著手指比劃。
“二十斤裝備穿脫超過三分鐘直接NG，毛小彤拍到差點中暑”
程蕭在后排豎著耳朵傾聽，她發現這些行業知識她竟然完全不知道，熱芭卻能張口就來。
果然，是自己太懶了，有空只想著打游戲睡覺……
臺上的羅敬正在演示防護面罩。
“這個卡扣設計參考了2014年援非醫療隊的真實裝備.”
他說話時，大屏幕適時切到花絮鏡頭，四十度高溫里演員們裹著密不透風的防護服，地表熱浪扭曲了鏡頭。
“這可比咱們吊威亞遭罪多了。”
熱芭輕聲感嘆，望著大屏幕眉頭微皺。
江傾注意到她手背泛著不正常的紅，大概是鎂光燈烤的。
“我們在塞拉利昂取景時.”
“埃博拉前線”的導演剛開口，第二排瞬間亮起十幾塊手機屏。
江傾瞥見某個投資人正在發萬，比橫店貴三倍，回本壓力大。”
熱芭忽然側過身子，掩著嘴聲音很輕。
“聽說這部是總局點名拍的劇，平臺給的評級不高，只是為了完成任務。”
“也不會虧的，有補貼。”
楊偉壓低嗓門湊過來，努嘴朝他們邊上示意。
“看見那個禿頭沒？慈文的老王，去年拿主旋律項目騙補被約談”
話音未落，就見到那人正滿臉堆笑地跟“大山里的女校”制片人交換名片。
臺上突然爆發掌聲，原來“埃博拉前線”主創團隊已經下臺，張校長的紀錄影像與劇集畫面在大屏幕上交替閃現，“大山里的女校”主創團隊魚貫登臺。
江傾幾人將視線投注過去，這個故事原型在場幾乎沒人不知道。
“我們走訪了華坪女高37屆畢業生……”
臺上，導演的聲音有些哽咽，大屏幕畫面掃過孩子們貼著膠布的指節和磨毛邊的練習冊。
臺下卻一片冷漠，并沒有幾人關注這些背后的故事。
直到某位穿高定西裝的中年男人嗤笑了聲。
“女版放牛班的春天？農村題材能賣幾個錢？”
“王總這就外行了。”
楊偉轉頭搭話，展現出專業一面。
“這片子拿了五個省的教育扶持基金，光是校服位就.”
江傾看著這貨侃侃而談，莫名有些欣慰。
孩子長大了呀！
幾分鐘過去，正在傾聽楊偉說話的江傾注意力忽然被大屏幕吸引。
畫面里吳壘穿著90年代的確良襯衫，在電腦城組裝機箱的鏡頭讓他想起大學創業時光。
雖說他靠著前世記憶加上過硬的專業能力幾乎沒有遇到過困難，但那時忙也是真的忙，之前網上流傳的那張他大學時期的日程表可一點沒摻水。
“江總對啟航感興趣？”
熱芭注意到他停留的視線，饒有興趣的問道。
“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江傾笑了下，隨口應道。
他估摸著如果聊起這個話題，眼前這位女明星能揪著他一直聊到結束。
熱芭看出他的敷衍，眼神幽怨的剜了他一眼才回過頭。
江傾權當沒看見，神色專注的盯著臺上，惹得一旁的楊偉拍了他好幾下。
這一幕落在后排的程蕭眼中，她忽然覺得自己又行了！
江傾好像也沒被熱芭迷得找不到方向嘛！
很好，保持住！
她暗戳戳給江傾加油打氣！
吳壘侯明浩下臺后，韓子杰環顧臺下，神色忽然變得比先前認真許多。
“接下來我將為大家介紹未來三年內，我們企鵝重中之重的一部作品，各位請看。”
現場突然騷動，江傾見他如此鄭重心中也升起幾分好奇。
王佳衛的墨鏡出現在大屏時，連后排玩手機的投資人都抬起頭。
“繁花”三十秒預告像流動的油畫，胡戈的滬語獨白讓空氣變得粘稠，王墨鏡的抽幀鏡頭讓現場所有人似乎一下子回到了那個年代。
江傾聽見身后有兩個制片人嘀咕。
“一集成本夠拍半部網大，墨鏡王真是一如既往的燒錢。”
“但是噱頭有了，商都在排隊等著砸錢，王墨鏡加胡戈的組合，想不火都難。”
“誰說不是……”
楊偉見江傾看的認真，笑著靠過來。
“這個項目我們平臺寄予厚望，為了還原度夠高，演員用的全是魔都人，上影還為此特地打造了個影視基地，王墨鏡更是重金還原了故事中的黃河路，我看過一些片段，確實不錯。”
“聽你這么一說，到時可以抽空看看。”
江傾輕輕點頭，露出了然之色。
“可惜我到影視部晚了，不然我一定要參與這個……”
楊偉越說越起勁，江傾見狀也不打斷他，時不時“嗯”一聲回應他一下，表示自己在聽。
熱芭偷偷豎起耳朵聽著兩人交流，見江傾明顯是在配合楊偉，心中對兩人關系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這么看的話，這位江總似乎很重視楊制片這位大學同學，聽說參加桃花塢也是因為他，倒是得畫個重點。
她眼底眸光閃爍，悄然勾了下紅唇。
“下面這個項目，我們準備了七年。”
聊完“繁花”，韓子杰的聲音突然哽咽。
江傾眼尾一挑，想著不愧是負責影視業務的。
這演技沒得說。
大屏打出“文城”二字時，江傾看見熱芭的背脊陡然挺直，在場的許多演員都是如此。
余華的片段在屏幕上滾動，江傾想起廬陽家中那本被翻爛的“活著”。
他是大學時看的“活著”，那時他每天睡五六個小時，唯一的消遣就是破曉時分就著咖啡看兩頁書。
“文城”他自然也看過。
此刻書頁里的苦難突然變成待價而沽的IP，讓他有種荒誕的抽離感。
楊偉這時拽了下他袖子。
“看九點鐘方向！”
江傾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光線昏暗的斜前方，一名大概五十來歲的中年人正在和掛著企鵝胸牌的某位高管耳語。
“那是總局的領導和我們影視部門的副總，他們在聊下半年過審風向。”
楊偉壓低聲音。
“古裝劇限額可能降到15，就像之前青春有你3的倒酸奶事件類似，那一下選秀節目被叫停，現在因為古偶泛濫，質量參差不齊，古裝劇也要受管制。”
他隨意說著最殘酷的行業規則，卻令前方的熱芭和后方的程蕭都心頭一緊。
“楊制片，這消息果真嗎？”
熱芭將幾縷碎發別到耳后，側身看向楊偉。
楊偉見是熱芭問話立馬堆起笑臉。
“熱芭老師這話說的，我哪能瞎說，這事八九不離十。”
他語氣肯定道。
“這么看以后我們選擇劇本得更謹慎了。”
熱芭露出一副苦惱模樣。
“熱芭老師應該不用擔心這個問題吧？找你的本子恐怕看都看不過來才對。”
楊偉對她的情況了如指掌，笑著打趣道。
“現在是這樣，可如今圈內風向轉的這么快，指不定哪天就被后起之秀們拍在沙灘上呢。”
熱芭面露愁色，眼神有意無意的掃過江傾。
“長江后浪推前浪，不論在哪一個行業都適用，除去極個別的特殊存在，誰都有可能被替代。”
江傾笑著接過話頭，目光看向熱芭。
“像熱芭老師這種程度，已經足夠讓很多女藝人追逐。”
四目相對，熱芭倏地一笑。
雖然不是自己想聽到的答案，可也正說明了，江傾不是那種見色眼開，一心想把自己哄上床的人不是嗎？
畢竟自己先前那般主動，換做很多人都會借機示好，而江傾卻沒有。
這樣很好，也符合自己對他的認知。
相比之下，自己之前認識的都是些什么東西？
看看人家，世界頂尖人工智能天才，名校雙料博士，年僅26歲的科技公司創始人，身價超百億，外貌優越，這不比偶像劇男主還偶像劇？
這才是值得老娘花心思的男人！
“江總說的沒錯，是我太貪心嘍。”
熱芭歪了下頭，露出深以為然的小表情。
江傾正想再開口，忽然被臺上的動靜吸引注意力。
臺上韓子杰開口表示請“歡樂頌3”的新五美上臺，因為楊梓的緣故，他倒是有些好奇。
目光所及，他見到一群人走上舞臺，其中五名身著盛裝的女演員在韓子杰的示意下站在最前方，除去有個短發女生相貌一般，其他四人倒是梅蘭竹菊各有特點。
“江總喜歡看歡樂頌？”
熱芭注意到江傾的反應，笑盈盈的出聲試探。
“倒也不是，我沒看過這部劇。”
江傾從臺上收回目光，隨口應道。
“只是恰好認識楊梓，所以有些好奇。”
他跟著補充了一句。
熱芭眉頭微微一挑，抬手攏了攏長發。
“江總跟楊梓老師很熟？”
“探班朋友時見過，算是認識的朋友。”
江傾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總覺得自己提起楊梓后她就有些不對勁。
“哦～了解。”
熱芭了然的點點頭，笑容瞬間真誠許多，跟著轉過身子。
江傾有些沒搞清狀況，轉頭看向一旁的楊偉，發現這貨正在偷笑。
“什么情況？”
他有些莫名其妙。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楊梓和熱芭是出了名的不對付，兩人經常被拉在一起比較，所以……嘿嘿。”
楊偉附耳給他科普起緣由，江傾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合著剛剛是戳到了人家的敏感點？
而前排的熱芭此時也意識到自己剛剛敏感了些，暗自懊惱。
江傾明顯就對娛樂圈沒這么多了解，自己干嘛要表現得這么在意？
她看著臺上的互動，眼神突然在其中一人身上頓住。
隨即，她眼睛一轉，臉上閃過一抹狡黠的笑意。
身體微微后仰，她側頭向江傾眼神示意。
江傾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傾身湊近。
“江總知道劉亦霏老師為什么提前離開座位嗎？”
江傾順著她目光看向臺上，在其中一道身影上定格。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