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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觸目驚心的霍黨名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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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爺,朝天宮答復,嚴公子不在那里……”

  “是陶典真親自對你說的?”

  “不是,就另一位道士,說話時吞吞吐吐,多有隱瞞……”

  “明白了。”

  對于弓豪帶回的消息,海玥有些嘆息,卻沒有意外。

  毫無疑問。

  嚴世蕃就在觀內。

  且是鐵了心了。

  大明有一句古話,叫不上秤沒有四兩重,上了秤一千斤打不住。

  嚴世蕃此次的計劃,就是將自己上秤。

  把事情鬧大。

  逼迫嚴嵩,乃至逼迫朱厚熜,認可他此次會試的成績。

  這個計劃的風險自不必說,關鍵在于,他甚至連父親嚴嵩都沒有事先通知。

  海玥暗暗搖頭。

  但人家父子間的事情,他也不會過問。

  直接便是。

  “這孽子!!”

  嚴嵩得到消息的一瞬間,馬上意識到前因后果,氣得花白的胡須劇烈顫抖。

  海玥不清楚一個細節,嚴嵩豈能不知,自己這兒子曾請求調查會試舞弊,卻被拒絕。

  本以為他即便一時不服,事后也會想通,沒想到竟然不管不顧,想捅破了這屆科舉的天!

  首輔之子啊,何至于如此行險?

  就不能忍一忍,等一等么?

  事實證明。

  嚴世蕃不想忍,更等不及!

  “呼!”

  嚴嵩閉上眼睛,無可奈何地深吸一口氣,再度睜開眼睛時,已經將不孝子拋開,專注于眼前。

  他調整了情緒,緩步走入北鎮撫司。

  “嚴閣老!”

  恭候多時的孫維賢親自迎上,瞧著那恭敬的姿態,甚至恨不得攙扶一二。

  然而嚴嵩腳下雖緩,步伐卻很穩健,清瘦的身軀更是沒有絲毫顫抖,沉聲道:“案情詭譎,賊子猖獗,術業有專攻,此番要勞煩孫同知為老夫父子作主了!”

  “哪里哪里!閣老折煞下官了!”

  孫維賢語氣透著熱切:“陛下信重閣老,下官更敬重閣老,自當效犬馬之勞——定叫那幫玷污掄才大典的鼠輩,嘗嘗詔獄的十八般手藝!”

  嚴嵩聞言面色一凜:“刑獄之事關乎人命,豈可輕率?務必詳查實證,不可妄動刑訊。”

  孫維賢怔了怔,干聲道:“下官辦案向來重視微末細節,斷不敢有違閣老慎刑恤囚之訓。”

  嚴嵩道:“那就好!”

  自始至終,這位的神情都很平淡。

  有種明顯的客套與疏離感。

  以致于跟在孫維賢身后的千戶譚經,頓時皺了皺眉頭。

  他們賣力示好,連同知都親自露面了,這位首輔似乎不太領情啊!

  事實上,如果孫維賢不出面,倒不至于如此。

  可這位下一任錦衣衛指揮使顛顛地到了面前,嚴嵩就不得不敬而遠之了。

  哪怕清楚,自己這副姿態,確實會得罪這些實事用命的錦衣衛。

  但更關鍵的是,陛下將錦衣衛這把刀遞過來,不是讓嚴嵩久持的。

  如果趁機收買錦衣衛的人心,手伸得太長,勢必犯了大忌。

  相反,錦衣衛的權力無需收買,只需陛下的一道口諭、一紙密旨,錦衣衛便得俯首聽命。

  與其費心籠絡,不如讓陛下深信其忠誠與能力。

  ‘是我急了!’

  孫維賢起初也覺得奇怪。

  如此好的結交機會,對方為何擺出一副這樣的態度?

  首輔再是位高權重,錦衣衛指揮使也值得籠絡了吧?

  可旋即,他也反應過來。

  今日如果首輔展露熱情,雙方言談甚歡,一旦消息漏到陛下那里,恐怕錦衣衛指揮使之位反倒沒自己的份了。

  嚴閣老不簡單啊!

  活該人家當首輔!

  一念至此,孫維賢的熱情也消失了,只剩下公事公辦:“黃侍郎已在偏院等候,嚴閣老請隨下官來。”

  嚴嵩微微頷首,跟著他來到偏院,遠遠就見到黃綰站在門前,見到人影接近,快步轉回屋內。

  堂堂正三品的吏部左侍郎,大禮議集團里的二號人物,此時入了北鎮撫司,神情強自鎮定,眉宇間卻難掩懼意。

  錦衣衛的威懾實在太強。

  尤其是對這些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重臣來說,北鎮撫司可以說是唯一的克星。

  眼見嚴嵩緩步走入,再聽到孫維賢的皂靴聲消失在廊外,黃綰緊繃的肩頭才微微一松,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案上木紋,眼底已盈滿憤懣:“敢問嚴閣老,下官究竟所犯何事,竟勞錦衣衛出面,帶至北鎮撫司?”

  嚴嵩徑自落座,素色衣袍在燭火下泛著柔光:“去歲張公致仕離京,老夫在長亭折柳相送時,曾聽他提及宗賢昔年的《論刑獄疏》……”

  “嗯?”

  黃綰怔住。

  他是張璁的同鄉故友,此前張璁乞骸骨,離開京師之際,黃綰自然也去送別。

  而嚴嵩是特意選在城外十多里的長亭處,獨自與張璁告別,并沒有驚動其他人。

  不過黃綰只聽了幾句,就知道嚴嵩必然是與張璁見過面的,倒是漸漸放松下來。

  待得聽完兩人的告別,思及嚴嵩繼任首輔后,對于大禮議集團的官員好生安置,并未有絲毫區別對待,黃綰也嘆了口氣:“嚴閣老雅量,下官感佩于心,新政在閣老主持下,本已漸入佳境,今日這般沖突,想必非閣老所愿……”

  “確非老夫所愿,然不得不為之!”

  嚴嵩聲音陡然凌厲起來:“霍兀崖所作所為,有違人臣本份,自恃大禮議之功,屢犯禁中,妄議首輔更迭,成何體統!”

  黃綰面色沉凝,袖中手指微顫:“霍閣老總領議禮諸臣,嚴閣老欲效漢武誅少卿舊事,對我等趕盡殺絕?”

  “陛下仁心,老夫豈會絕議禮諸君子仕途?”

  嘉靖與仁心兩個字半點不挨著,但確實念及大禮議集團的昔日功勞,所以嚴嵩明確表態,卻又肅然道:“然霍韜心量褊隘,剛愎自用,偏執少容,此番大罪,亦不可輕饒!”

  霍韜屢次挑釁朝綱,更對首輔之位虎視眈眈,此等野心勃勃之輩,斷不能放過。

  這正是嚴嵩經歷了一年首輔后,總結出來的為相之道——

  御前示弱,朝堂立威!

  示弱于君前,確實是固寵要訣,然這分寸拿捏,恰如刀鋒起舞,稍遜則威儀盡失,過猶不及。

  若一味示弱,失了平衡,非但政敵必群起攻之,便是那些依附于嚴黨的門生故舊,亦將如驚弓之鳥,頃刻間樹倒猢猻散。

  所以趁此機會,該好好殺一批了。

  黃綰聞言,指尖驀地掐進掌心。

  他聽懂了嚴嵩話中殺機,脊背頓時沁出一層冷汗。

  可胸腔里卻有什么在隱隱發燙。

  畢竟對方請自己來,卻要殺一位閣老。

  言下之意是……

  “嚴閣老意欲何為?”

  他喉結滾動,終于問出。

  嚴嵩拂袖斟茶,青瓷相擊的脆響中,八個字擲地有聲:“霍韜去位,當由君繼!”

  猜測成真。

  黃綰只覺耳畔嗡鳴——

  六部堂官與閣臣雖只一階之差,卻是多少重臣終其一生都邁不過的天塹。

  他與嚴嵩同歲,如何不能進步進步?

  茶煙裊裊間,黃綰仿佛看見自己緋袍玉帶的倒影,在釉色中扭曲變幻,已披上了閣老的麒麟朝服。

  將對方的神色盡收眼底,嚴嵩輕輕抿了一口茶水,知道成了。

  請客,斬首,收下當狗。

  萬年不變的流程。

  但細節滿滿。

  比如錦衣衛的環境壓制。

  比如早在國子監祭酒時期,嚴嵩就對大禮議集團的高層性情,有過詳細的調查與分析。

  他讓嚴世蕃給桂萼的兒子當跟班,不是亂選的,恰恰是因為桂萼是其中性情最為耿直,權勢欲望又相對較低的一位。

  可惜大禮議集團過于排外,終究不肯接納。

  如今看來,倒是因禍得福。

  當年的努力,更是有了回報。

  黃綰以為繼張璁、桂萼、方獻夫或病逝或告老后,他是順位成為了第二號人物,實際上早就有了安排與助力。

  事實證明,嚴嵩看人很準。

  黃綰于歷史上的評價,除了學問的出眾外,在人品上多有詬病,不少人認為他“傾狡善變,不專一節”,因為早在大禮議事件中,他就沒有張璁桂萼等人堅定不移,頗有些首鼠兩端,后來張璁地位動搖,夏言有寵,他又轉而依附夏言,“跡其終始,真傾危之士哉”。

  連張璁都能背叛,背棄霍韜,更是毫無心理負擔。

  徹底確定了黃綰的立場,嚴嵩這才取出一份卷宗,遞了過去。

  黃綰猶自沉浸在即將入閣的興奮中,可翻開卷宗,只看了片刻,就面色劇變:“這么多人?都與此案有關?”

  為了爭奪首輔之位,利用會試舞弊,污蔑首輔之子殺人。

  此等案情性質極其惡劣。

  可這名單的人員,是不是太豐富了?

  有資格對首輔之位產生威脅的,拿下,以絕后患!

  包藏禍心,推波助瀾的,拿下,殺雞儆猴!

  明確反對新政執行的,不用說,更要拿下!

  黃綰顫抖的手指撫過名單上那些熟悉的名字。

  墨跡早已干涸,卻透著血腥氣。

  這是要再興大獄啊?

  嚴嵩指尖點在那份名單上:“若無宗賢兄暗中相助舉報,豈能將這些‘霍黨’盡數羅致?觸目驚心啊!”

  “啊……霍黨?我舉報的?!”

  黃綰渾身一震,驀地抬頭,正對上嚴嵩似笑非笑的眼神——

  那目光如刀,剜得他五臟俱寒。

  欲登閣位,豈能片葉不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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