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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二章 犧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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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威,現在該怎么辦啊?”

  海玥回到院內,讓嚴世蕃和陶典真散去,然后等待起來。

  果不其然,半刻鐘不到,陸炳就匆匆登門。

  自然是問王佐的事情。

  “文孚莫亂!”

  海玥給出真相:“杜康嬪就是黎淵社的賊首‘淵天子’,此人妄圖以腹中皇嗣上位,侵奪權柄,禍亂朝綱!”

  “竟然是她!”

  陸炳有些震驚,也有些恍然,最終還是擔憂起來:“如此說來,先生真的下手了……”

  原先,畢竟王佐和杜康嬪無冤無仇,突然打得對方流產,是完全沒有道理的。

  但現在,動機有了。

  也就是說,不存在冤枉。

  杜康嬪流產確實是王佐所為。

  固然這妃嬪是居心叵測的賊子,但她腹中懷的的畢竟是皇嗣……

  換成陸炳,他當然也不能讓黎淵社的陰謀得逞,可也難以下定這個決心。

  就連海玥都對王佐的所作所為頗為敬佩,接著道:“王都指揮現關在何處?由誰看守?”

  陸炳沉聲道:“關在唐王府的私牢中,由禁軍看守……”

  正常情況下,由天子下詔關押的囚犯,就會被押入北鎮撫司的詔獄之中。

  那是無數官員的噩夢之地。

  但王佐就是錦衣衛的首領,自己人關自己人,未免有些招笑。

  為了避免看守者徇私,看守之人就交予了禁軍,地點則是王府的牢獄之中。

  “此次若非唐王先看到,事情不會鬧得那么大……”

  陸炳濃眉皺起:“我應該守在門口的,怎會讓唐王先看到屋內情形的呢?”

  當時王佐接替他看護杜康嬪的職責,甚至還了個眼色,讓他走遠些。

  陸炳同樣察覺到,這后宮婦人恐怕有問題,既然先生這般吩咐了,就依命令執行。

  他防備的是其他人,卻沒有想到唐王接近了屋子,率先驚呼起來,直接抓了個正著。

  此時此刻,陸炳甚至有些懷疑:“明威,你覺得這唐王……”

  海玥抬起手,制止了后面的話:“不是時候。”

  “好吧!”

  陸炳深吸一口氣。

  即便唐王真有什么問題,現在也不適合深挖。

  畢竟后宮妃嬪已經是賊子,如果藩王又被懷疑是賊人,鬧得就太大,波及也太廣。

  即便要調查,也是后續暗中進行。

  同樣道理,后宮妃嬪是秘密結社的賊首,這等事情是不會公之于眾的,不然太失威嚴,也容易引發效仿。

  所以。

  龍嗣夭折,終究要有人擔責!

  陸炳握緊拳頭:“師父年事已高,經不起折騰,此事需要一個臺階。”

  經歷過安南戰事后,見識了地方與軍隊里的諸多較量,他的手段愈發靈活:“太醫院或有記錄,杜康嬪入宮前曾患血枯之癥,不宜孕育,以致小產!”

  “此事要三思!”

  海玥低聲道:“莫行欺君之事……”

  天子又不是被蒙在鼓里,恰恰相反,那本就是默許的計策。

  如果天子對待王佐的罪行高高抬起,輕輕放下,自有辦法為其減輕罪名,也會暗示陸炳為之。

  如果陸炳迫不及待,自作主張地完成偽證,可能陛下會默認這種行徑,也可能會造成反效果,弄巧成拙。

  “這豈是欺君?”

  陸炳這回卻不認同了。

  在他看來,先生的所作所為,都是得到陛下默許。

  現在大功告成,雖然最后做了一件不得已而為之的事情,但即便是將功折罪,也不該重罰吧?

  自己遞上階梯,陛下借坡下驢,豈非兩全其美?

  海玥其實是根據嘉靖的性情來建言的。

  那位的心眼從來就不大。

  有時候也不得不從壞處考慮。

  但陸炳既然決定了,他也不再多言,只是目送這位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出了這等大事,行程又被耽擱。

  所幸考察江防,確實暴露出了不少問題,尤其是浙江地區也傳來消息,似有倭賊駕船,侵擾襲邊。

  除了海玥外,沒有人知曉這排不上號的倭寇侵擾,將來會是多大的問題,但也總算有了借口,繼續留下處置。

  就在這期間,一個意料不到的人出現,讓海玥頗為驚訝。

  “明威兄!時隔一年,咱哥倆終于又相聚了!”

  語氣親熱,甚至兩眼淚汪汪的,正是孫維賢。

  一年多時間不見,這位指揮僉事面容明顯憔悴了不少,可見此番為朝廷在江南征糧,確實是個莫大的苦差事。

  于是乎此番得以回歸,更是感動不已:“自從安南大捷,京師里唯一記掛著我的,就只有明威兄了,其余的都是過河拆橋啊!”

  能在關鍵仕途上撈一把的,確實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此時此刻,讓他喚海浩朱琳一聲伯父伯母,孫維賢都是甘之如飴。

  海玥能感受到這位由衷的喜悅,卻也在稍作寒暄后,馬上問道:“你可知,都指揮使王佐下獄了?”

  “當然!”

  孫維賢眉飛色舞,左右看看,低聲道:“我已打聽到了,那位入獄已經七日了,而且事關皇嗣,他便是出來,也保不住都指揮使之位了!”

  聲音里帶著激動的顫抖。

  從金陵南鎮撫司,被調入京師北鎮撫司時,孫維賢就清楚,自己不過是天子遏制王佐在錦衣衛內一家獨大的棋子。

  當時王佐身體強壯,深得圣眷,相比起他前半輩子都在南方經營,于京師里根本沒有根基,差距實在巨大。

  所以那時的孫維賢,也就根本沒有想過,能夠接替王佐的位置,成為錦衣衛的老大。

  可世事難料。

  誰能想到如今的峰回路轉。

  海玥知道上位心切,便也托付道:“打聽一下,那位杜康嬪如何了……”

  “放心!”

  趁著王佐入獄,陸炳奔走,錦衣衛內人心浮動,孫維賢帶著親信,很快接管了局面,傳來了消息:

  “杜康嬪以淚洗面,身體一日糟糕過一日。”

  “杜康嬪病重。”

  “杜康嬪薨了!”

  “為何如此著急?”

  短短數日間的急轉直下,讓海玥都眉頭緊鎖。

  所謂病重,其實就是處置。

  然杜康嬪不比其他,這個“淵天子”的落網,實在太關鍵了。

  她身邊人手,肯定不止是兩個嬤嬤和婢女。

  別說宮內還有內應,便是之前與王佐聯絡的人,必然是混在禁軍中的內鬼。

  退一步說,即便不考慮情報,要處決一位妃嬪,最好的地方莫過于紫禁城。

  到了大內,無論是打入冷宮,還是悄然病逝,都是波瀾不驚。

  何必要在南巡途中,就這么迫不及待地處理呢?

  “王佐的下場,恐怕要遭!”

  海玥在見到孫維賢被招來,就有所預感。

  現在更是確定無疑。

  杜康嬪畢竟是九嬪,且是之前按照古禮敕封的,如今又隨天子南巡,于中途不明不白地沒了,當然要有個說法。

  首當其沖的,自然就是先前導致其流產的錦衣衛都指揮使王佐。

  唐王府牢房。

  王佐用磨尖的碎石,在墻上刻下十三道豎線。

  十三道刻痕整齊排列,像一隊赴死的士兵。

  “我真的老了啊!”

  月光從巴掌大的氣窗斜射進來,照在他枯瘦如柴的手腕上。

  摸了摸披散下來的頭發,幾根白發就落在了掌心。

  王佐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像是生銹的鐵器相互摩擦——

  百日枯的余毒,終究對他的身體造成了巨大的傷害。

  咳嗽能夠止住,但削瘦的身體已然恢復不到往日的魁梧。

  再加上年紀本來就大了,此次關入獄中,他明顯感受到自己的時日無多。

  倒也又幾分慶幸。

  人生的最后關頭。

  抓住了潛藏暗處,威脅皇權的秘密結社首腦!

  還有什么好遺憾的呢?

  想到了這里,王佐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

  原本掛在那里,象征正二品都指揮使的腰牌,早已被收走。

  收走也好。

  省得沾滿牢獄的污穢。

  他抬起頭。

  看著月光被烏云遮蔽。

  “我的時辰……”

  “到了!”

  王佐腦海中浮現出,白日那個小內侍的傳言與暗示。

  起初懷疑,那是黎淵社的賊子深恨自己,故意假傳陛下的旨意。

  可當從不同的渠道,得知杜康嬪確實薨了,他就知道,那個小內侍確實是陛下派來的。

  顯然,天子不希望將這件事帶回紫禁城。

  繼杜康嬪之后,這里也要有個了結。

  而主動為之,且不說身后名如何,至少能夠保全家人。

  于是乎。

  王佐從草墊下抽出麻繩。

  繩子粗糙的纖維磨著掌心的老繭。

  一如四十年前,第一次握刀時的觸感。

  在校場練刀,盛夏的陽光,把眉梢的汗珠照得晶亮。

  父親教導的聲音,在耳畔回響。

  “身為錦衣衛,就要為陛下盡忠!為大明盡責!記住了么?”

  “孩兒記住了!”

  “大聲些!”

  “孩兒記住了!!”

  他將麻繩拋過橫梁,打了個結實的結。

  繩子勒緊時發出細微的吱嘎聲,像是抗議這不合時宜的忠誠。

  “陛下是圣君!”

  “有太祖之風!”

  “可中興我大明!”

  王佐站上搖搖欲墜的矮凳,喃喃低語著。

  石墻上的刻痕突然變得模糊——

  不是老眼昏花,是久違的淚水模糊了視線。

  “臣……為陛下盡忠……為大明盡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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