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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查明謠言的散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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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三,人稱‘劉三舌’,他是號舍的水火夫,最喜歡傳官人的話。”

  “具體說一說。”

  “小的記得,有一次他去送茶,回來逢人就說,‘今年八成考《春秋》’,大伙兒都以為他在考官那里聽到了什么,后來才知道,那位考官說的是‘天涼如秋’,由此鬧了個大笑話!不過他別的事情,說得還挺準……”

  “這回沉默寡言,有什么緣由?”

  “倒是聽了一個說法,劉三的老婆,五年前跟個賣胭脂的貨郎跑了,自此見不得成雙成對的東西,連貢院號舍的聯排板凳都要踹歪一只,近來卻有人為他說媒,要娶個新媳婦,或許他的心思都在那上面,顧不得傳閑言!”

  海玥聽到這里,微微點頭:“下一個。”

  “趙快腿,本名不知,小的來貢院時,大伙兒都這么叫他,平日里是大門的搜檢,由于腿腳靈便,常常跑腿,耳朵尖,又稱‘貢院順風耳’。”

  “他比起劉三在傳話方面如何?”

  “趙快腿的消息就準多了,有一年考題與鹽政有關,他無意間漏了一嘴,比卷子早出來半個多月,不少人都猜,他偷偷地給外面賣題呢!”

  “既如此,這次他為何沒有參與流言的傳播?”

  “這倒也不奇怪,趙快腿人謹慎得很,每次閑話都有他,但真要遇到大事了,他溜得比誰都快,嚴公子舞弊一傳開,他人就沒影了。”

  海玥聽到這里,再度點了點頭:“下一個。”

  “孫碎嘴,更夫,被旁人稱為‘三更鑼,五更話’,這家伙話最多,且最不靠譜。”

  “怎么說?”

  “有一次大考完,他說巡夜時看見文場有白影飄過,一定是落第的士子不忿,在文場里吊死了,化作……化作冤魂來索命!”

  “別怕,都是自己嚇自己,哪有那種事……”

  “孫碎嘴還特別愛吹牛,說當年張閣老每次考試時,都是他端茶送水,張閣老一直念著他的好,要提拔他呢!”

  “張閣老居朝十載,不進一內臣,不容一私謁,不濫蔭一子侄,甚至一再告誡家鄉的族人,不要因他在朝做高官,便倚勢凌人干不法事!這等吹噓恰恰證明了他完全不知張閣老的為人!”

  “是啊是啊!所以大伙兒起初還有些敬畏,后來見他扯得多了,就根本不信了,拿他當笑話。”

  “這回孫碎嘴為何少言?”

  “不知道!怕是心里有鬼?”

  海玥聽到這里,心里面有了數:“走吧,先去審第一個人吧!”

  “海相公,這里是水火夫的居房啊!”

  “你以為我們先來哪里?”

  阿祿愣神道:“小的以為是先審問孫碎嘴,因為他無緣無故就不說話了!”

  海玥悠然道:“但此人的信譽也最低,已然在貢院淪為笑話,由他親口傳出的消息,旁人不會在短短一個晚上就傳開,對么?”

  “咦……這倒是!”

  阿祿轉念一想:“這三個人里面,孫碎嘴的話最不可信,其他兩個大伙兒都是信的,可為什么是劉三呢?他不是要娶媳婦么?”

  海玥沉聲道:“那就要看看,他續弦的錢財是怎么來的了,把人叫出來!”

  “誰啊!這大冷天的,都快入更了……”

  劉三打著哈欠出來了。

  這個水火夫瘦長臉,兩撇鼠須,一雙三角眼滴溜溜轉,見到海玥立于樹下,稍稍打量一番,就堆起笑容:“哎呦!這不是今科亞元海相公嘛!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

  海玥同樣微笑:“不愧是貢院的,每個人都很機靈,更能沾上些文華之氣……”

  劉三臉上頓時樂開了花:“哎呦!海相公此言真是令小的,小的……”

  他絞盡腦汁,似乎想要說句更文雅的話語,但一時間反倒想不起來,不禁急得面紅耳赤起來。

  結果海玥下一句話就來了個轉折:“你既識文認字,當知大明律中誣告和罵詈,是何罪名吧?”

  劉三笑容瞬間凝固。

  “凡誣告人笞罪者,加所誣罪二等;流、徒、杖罪,加所誣罪三等;誹謗污人名節者,笞三十至杖八十!”

  得益于弟弟海瑞時常翻閱《大明律》,海玥同樣是信手拈來:“尤其是污蔑官宦子弟,更是罪加一等!當然,你應該聽過了嚴侍郎的清正廉明,專門欺負好官,若是換成專橫跋扈的武定侯,怕是萬萬沒有這份膽量的!”

  劉三表情僵硬了片刻,語氣卻恢復謙卑與鎮定:“海相公的話,小的聽不懂,小的近來根本沒有傳話,何談污蔑官家子呢?”

  海玥看了看他:“你聽不懂沒關系,現在嚴公子被賊人擄走了,鹿鳴宴出了這么大的事情,朝野震驚,錦衣衛必然涉入,到時候你去詔獄里面,自然會有人找你問話。”

  劉三面色立變:“海相公,小的真的沒做過,沒有……”

  海玥轉身就走。

  “誒!等一等!等一等!”

  片刻后,伴隨著慌張的腳步聲,劉三追了上來,顫聲道:“海相公,嚴公子被賊人擄走,真與小的無關啊!”

  海玥道:“但最初在貢院里傳閑話的是你!前一日謠言四起,第二日賊人行兇,你覺得錦衣衛會相信兩者毫無關聯么?”

  噗通!

  劉三猛地跪了下來,再無遲疑:“海相公救救小的!救救小的!小的真不敢做那等事啊,只是嘴賤!嘴賤!”

  阿祿在旁邊看得嘆為觀止,三言兩語之間,對方真的交代了?

  海玥卻很清楚,這是因為案件的性質不同了。

  如果僅僅是謠言,劉三肯定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眾說紛紜之下還真的很難講清楚,對方顯然不畏懼《大明律》中什么誣告和罵詈,心里門兒清。

  可現在嚴世蕃人沒了,那就不是造謠污蔑的問題,而是一場上達天聽的大案,錦衣衛要出動了。

  不可一世的高官遇到錦衣衛都惶惶不可終日,更何況這種貢院胥吏?一旦被抓入北鎮撫司,無論有沒有罪,都是沒有活路的。

  所以劉三撂了。

  趁著他心神不寧,海玥直接發問:“那邊給了你多少銀子娶媳婦?”

  聽到娶媳婦的銀兩,劉三再無僥幸,低聲道:“兩百五十兩……兩百五十兩銀子……”

  “那也不少了!”

  海玥道:“授意你這么做的人是誰?”

  劉三答道:“順天府衙的禮房書吏倪杰……”

  ‘啊!’

  阿祿聽得驚心動魄:‘指使的人是大京兆?’

  鄉試的提調官,正是順天府尹霍韜,近來順天府衙禮房和貢院也頻頻接觸,在這個過程中指使手下串通貢院里的人,散布有關嚴世蕃的謠言,確實神不知鬼不覺。

  海玥卻不這樣認為。

  并不是說順天府衙的胥吏出面,就一定是其頂頭上司順天府尹霍韜指使,這些京師里面的胥吏手眼通天,背后不知站著誰,往往還喜歡云里霧繞,故布迷陣。

  而他現在只要確定這件事是有人授意的謠傳就可以了,暫時不急于揪出幕后指使,繼續問道:“一個晚上就傳遍貢院,這個禮房書吏不是只找了你一個人散播吧?”

  “對對!”

  劉三連連點頭,承認得很快,顯然不想讓自己一個人倒霉:“趙快腿肯定也辦了事!主院、號舍、茶房的消息,是我傳的,膳房、大門和書庫肯定是趙快腿散的信!”

  “你隨我來!”

  當海玥帶著劉三,出現在趙快腿面前,趙快腿先是百般抵賴,但很快望向劉三的眼神里就透著濃濃的憤恨,無可奈何地交代:“是!小的收了順天府衙門禮房書吏倪杰三百兩銀子,散了科舉舞弊的消息!”

  “憑什么比俺多五十兩?能娶好幾個媳婦了!”

  即便這個時候,劉三還忍不住忿忿,海玥已然道:“除了你們倆外,禮房書吏倪杰還有沒有收買旁人?”

  趙快腿想了想,緩緩搖頭:“應該沒了。”

  “孫碎嘴呢?”

  劉三和趙快腿聞言都有些不屑:“他?他說的話誰信吶?倪書吏當然不會在他身上使銀子!”

  “你們都識字,取紙筆來,寫下供狀吧!”

  海玥道:“別的我不敢保證,但只要你們沒有其他隱瞞,可以免于在錦衣衛手里走一遭。”

  劉三和趙快腿臉色灰敗,知道這一次恐怕是完了,可如果能不落在錦衣衛手里,那也是不幸中的萬幸,只能顫聲道:“謝海相公!謝海相公!”

  眼見兩個人如喪考妣地寫著供狀,海玥又看向阿祿:“你去將孫碎嘴帶過來!”

  阿祿奇道:“海相公,他不是沒有嫌疑么?”

  海玥道:“散播謠言的或許沒有他,但并不代表沒有嫌疑,去帶人吧!”

  “是!”

  阿祿領命,小跑著離開了。

  兩刻鐘后的時間,他匆匆折返,卻帶著惶急之色:“海相公!不好……不好了!孫碎嘴不見了,問了左右更夫,都說沒見到他的下落!”

  “確定他是否真的失蹤,再查清楚,最后見到他是什么時辰……”

  海玥手里已經拿到了供狀,交代了貢院小廝如何散布謠言,污蔑今科舉子嚴世蕃最后一名是舞弊所得,正式進入下一階段:“如果此人是第二位失蹤之人,那案情就有突破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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