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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我要讓他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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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定侯胡同。

  后世這里是北京西城區武定侯街,恰恰就因郭勛的煊赫而得名。

  現在這座侯府,東起太平橋大街,西抵南順城街,占地橫跨東西主軸線,北側依托高臺地勢,構建主體建筑群。

  府門高聳,朱漆大門上鑲嵌著鎏金銅釘,門楣上懸掛著御賜的匾額,光彩熠熠,時常擦拭。

  步入府內,庭院深深,廊廡曲折,處處雕梁畫棟,金碧輝煌。

  主廳坐北朝南,中央懸掛著一幅巨大的《江山萬里圖》,畫中山水氣勢磅礴,寓意基業穩固,世代昌隆。

  后院假山疊翠,流水潺潺,亭臺樓閣錯落有致,園中種植著從各地搜羅來的奇花異草,四季花開不敗。

  侯府的主人郭勛,此時就坐在園中的涼亭內,身著錦緞華服,腰間系著一條鑲玉腰帶,神情悠然自得,正在翻看手中的演義之作。

  看到一半,郭勛頗有些無趣地丟下,嘆息道:“《水滸》《三國》之后再無演義,這些作品,差距太大了!還有沒有別的?”

  一排書吏模樣的漢子手捧書卷,在后面躬身候著,很快又挑選出一本,呈送到面前。

  事實上,能被送入武定侯府的,已經是市面上百里挑一的作品,不知有多少演義之作希望得到郭勛的青睞,即便無法大規模刊印出售,只要提上一嘴,以這種頂尖勛貴的威望,也能聲名鵲起。

  可郭勛的眼光也很挑,極少有作品能入眼。

  “老爺!夫人請老爺過去!”

  正在看新作,一位婢女來到后院稟告,郭勛聞言立刻放下書卷,朝著內宅而去。

  到了房間外,郭勛發出朗笑:“愛妻!愛妻!為夫來了!”

  趙氏起身,沒有迎出房間,而是緩步到了門口,斂衽一禮:“侯爺!”

  “誒!”

  郭勛伸出粗大的手掌,直接扶住:“早就說過,你毋須行這些俗禮,怎么就是不聽呢!下次別這般了!”

  周遭的仆婢目不斜視,卻又暗暗驚嘆。

  任誰都想不到,在外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郭勛,會對趙氏如此寵愛。

  但這些新來的仆婢根本不知,并非因為趙氏美貌,更不是那并不光耀的家世,而是因為這位侯夫人,實實在在立了功。

  三年前的李福達一案,郭勛極為兇險。

  當時是山西巡按御史馬錄,檢舉李福達冒名一案,郭勛根本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寫了一封信給馬錄,讓他不要什么都查,得饒人處且饒人。

  結果馬錄與山西巡撫江潮一起聯名,上奏此案事實經過,并彈劾郭勛包庇叛逆,違犯國法。

  信件直接成為鐵證,都察院在復核案件時,也同意馬錄的意見,上奏郭勛有阿附叛逆之罪。

  很快案情發酵,給事中王科、鄭一鵬,御史程啟充,南京御史姚鳴鳳,評事杜鸞,刑部郎中劉仕,主事唐樞等二十余名官員,接連上奏彈劾,認為郭勛是李福達后臺,要一并處罰。

  郭勛當時真的慌得一匹。

  多行不法的勛貴,本就是群臣的眼中釘肉中刺,再加上大禮議事件的站隊,他更是深受痛恨。

  張璁、桂萼、張獻夫、霍韜身上沒有多少黑點,都被士林各種非議,更何況他的惡事干得太多了,現在更是和白蓮教徒扯到了一起,群臣豈能不抓住機會,群起而攻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妻子趙氏給他出了個主意。

  不要分辯張寅到底是不是李福達,也不要辯解自己是不是對方的靠山,只盯著一點上書——

  他郭勛是因為贊同為皇帝的親生父母上尊號,而觸犯了群臣,遭到了針對。

  果不其然,這本奏疏一上去,原本還猶豫不決的天子態度馬上改變,堅定地站到了他一邊,局勢也明朗起來。

  最為關鍵的時刻,甚至讓張璁、桂萼、張獻夫三人入主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專門審理此案。

  盟友全成了審判者,這案子還能輸?

  張寅是不是李福達已經不重要了,不是就是不是,是也不是。

  待得塵埃落定后,郭勛對趙氏大為感激,從此這位賢內助就坐穩了在侯府的地位。

  可這件事還未結束,李福達一案鬧得太厲害了,郭勛更成為群臣的眼中釘肉中刺,就連大禮議新貴的其他幾人私下也有些非議,關鍵是當他上朝面圣時,總覺得陛下看待自己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就在郭勛恐懼,陛下是否正在生疑時,趙氏又給他出了一個主意。

  這次的法子。

  更毒。

  也更絕。

  “本侯要和夫人說話,你們退下!”

  入了屋子,郭勛拉著趙氏的手親熱地說了些話,突然看向左右下人,冷冷地道。

  下人們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地退了出去。

  待得屋內就剩下郭勛和趙氏兩人,這位武定侯神情鄭重起來:“夫人,此事終于做了,府內的那些眼線已經控制好,你家族那邊一定不要出差錯啊!”

  趙氏正色道:“請侯爺放心,族譜、戶帖、衙門的吏胥、接生的奶媽,全都準備妥當!”

  大家族新生兒都有族譜登記,記錄內容是新生兒的姓名(含小名)、生辰八字(精確至時辰)、所屬房支、嫡庶身份等等。

  而整個儀式也有流程,名門望族會在孩子滿月禮或百日宴時,由族長主持,將信息朱筆謄錄于族譜。

  這也是律法效力,涉及繼承糾紛時,族譜記錄可作為地方衙門采信的身份憑證。

  同時大族會在嬰兒三月內,完成戶帖登記,內容含父母三代履歷,甚至書香門第還有科舉預備檔案,自嬰孩期建立教育檔案,記錄抓周結果、開蒙時間、授業名師等等。

  趙氏補充道:“我族還會給每個新生兒打一塊生辰八字牌,鐫刻生辰信息及五行所屬,懸掛于祠堂或由乳母保管,趙晨的就是由乳母保管,正面生辰,背面乳名及接生婆畫押,清清楚楚!而那個時候,我正在蘭閨塾進學,任教的才女、同塾的女子三十余人,都有人證,根本不可能十月懷胎,懷孕產子!”

  “好!好啊!這一下就是鐵證如山,任誰都挑不出個理來!”

  郭勛笑了,旋即又有些奇怪:“你不是說,趙晨是妾室所生,他怎么也會有名貴的生辰八字牌?”

  趙氏淡淡地道:“當然是因為他那狐媚子娘親,引得我父寵愛非常,別說區區一塊生辰八字牌,若非那賤妾死得早,說不定我父親都要寵妾滅妻,扶她為了正室!”

  郭勛恍然,旋即更加驚訝:“那你還把他接過來?”

  “這不是為了侯爺嗎?”

  趙氏道:“他從小沒了娘,在家中一直受欺負,及冠后卻被我突然接了過來,噓寒問暖,照顧有加,再隱約有些暗示,才會讓他懷疑起來,最后才得知了身世的‘真相’!”

  “其實我一看到他,就想到那個耀武揚威,視我們母女如無物的賤婢,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不過我親自動手,怎么能比得上,他以為我是他的親母,而將從小對其生母的遺憾,轉移成對我的孺慕那么精彩呢!呵呵!”

  趙氏說到這里,輕輕掩住嘴,卻還是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

  沒有什么比讓仇人的兒子誤認自己為母,然后為了保守這個秘密,心甘情愿地去死更痛快的了!

  哦,也不是心甘情愿。

  趙氏原本想引導對方主動自盡,但人終究惜命,趙晨哪怕再愛生母,也不愿意,無奈之下,她唯有轉為威逼。

  當然是借郭勛的名義,有言郭勛發現了這個秘密,如果趙晨不死,她就得死。

  趙晨一方面對于郭勛的狠辣手段十分懼怕,另一方面認為親生母親居然逼自己去死,頓感萬念俱灰,這才會絕望自殺。

  剔骨還父,削肉還母。

  一刀刺入胸膛。

  還了這身血脈。

  臨死前還完成了趙氏的囑托,污蔑桂載行兇,可惜做得不夠完美,當場就被兩個監生揭穿,鬧得不夠徹底。

  所幸無礙,陛下那邊果然有所關注,派陸炳到場,布置也早就完成。

  自從李福達一案后,武定侯府中就多了不少眼線,那么多或死或殘的官員,都希望能找到鐵證翻案,卻沒想到,還有一出好戲等待著他們。

  挑撥大禮議新貴的關系,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蔑一位當朝侯爺!

  趙氏十分期待著接下來的進展:“請侯爺放心,此事做得完美無缺,一旦陛下發現了你這次的含冤,識破了那些臣子的險惡用心,就再也不會疑你了!”

  ‘真真是最毒婦人心吶!’

  郭勛從不把百姓和下人的命當命,但看著妻子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都感到一陣不忍。

  趙晨畢竟養在侯府三年多,一條狗養了這么久都有些感情,現在落得這么個慘死的下場,就連郭勛都覺得有些可悲。

  當然,些許同情不可避免,趙氏此法,他是極為認同的。

  當今陛下雖然年輕,但御下極嚴,他又不愿意如其他幾位大禮議新貴那樣,潔身自好,不貪不占,在出個李福達一案后,著實心驚膽戰。

  但讓郭勛低調做人,躲避風頭,也是萬萬不可能。

  他押寶新帝,就是要呼風喚雨,無所顧忌,成功了反倒要小心謹慎,那押注個什么勁?

  “是啊是啊!現在好了!”

  “陛下肯定已經在懷疑,有人在挑撥本侯和桂萼的關系,只待‘真相’查出,他就會明白,本侯一直以來有多么冤枉!哈哈!”

  郭勛想到這里,得意地險些手舞足蹈,再看向趙氏,滿是贊許之色:“夫人真是女中諸葛,這等妙計也能想得出來,實是絕了!”

  趙氏抿嘴一笑:“能為侯爺分憂,妾身就知足了!”

  “難怪古人有言,娶妻娶賢,家有賢妻,真是如獲至寶啊!”

  郭勛拍了拍她的手掌,雖然不如那些年輕美婢的白嫩,但偌大的武定侯府,確實要交給這種狠毒的女子手中,才能穩定得了家業。

  至于她害多少人,嗯,別的關他屁事,但前兩任妻子所生的子嗣倒要看好了,可別也給這毒婦害嘍!

  且不說武定侯爺和侯夫人其樂融融。

  嚴世蕃一路幾乎是小跑地回到家中,向母親歐陽氏問安后,就開始坐立不安地等待父親嚴嵩回來,神情里滿是興奮與躍躍欲試。

  相比起來,嚴嵩回府后,情緒卻顯得有些低落。

  嚴嵩在禮部其實很悠閑,右侍郎既有實權,又無實權。

  前者的有權,對應禮部內的事情,比如嚴世蕃真要讓云韶從良,只需露個口風,下面自然有人辦妥,部內官吏對待他這位聲名卓著的士林前輩,也尊敬有加。

  后者的無權,對應朝堂的大事,比如安南使節團本該是禮部負責對接,嚴嵩知道嘉靖對于這個外藩使臣十分關注,本想在陛下面前好好表現一番,結果被張璁接了過去,堂堂內閣首輔,居然親自過問使節團的接待事宜。

  嚴嵩十分悻悻。

  然而剛剛回到家,還沒來得及飲茶,就見兒子沖了進來:“爹,孩兒有要事稟告!”

  嚴嵩原本皺起眉頭,但聽嚴世蕃講完,神情也前所未有地鄭重起來,前后推敲了一番,緩緩點頭:“你們分析的不無道理,武定侯此計奇詭險惡,卻又確實會奏效!李福達一事后,不少人可都一直想著翻案啊,嘶!不可參與,不可參與,但你又已卷入其中了……”

  嚴嵩感受到了莫大的兇險,本能地想要退至百官之后。

  李福達一案時,也有人想讓他出面,當時是國子監祭酒的他裝聾作啞,才逃過一劫,不然最好的下場,都是滾去南京養老。

  沒想到風波還未結束,自己的兒子還卷入了新的紛爭之中。

  這次避不開了,該如何抉擇呢?

  “呵!郭勛那老物機關算盡,休想得逞!”

  嚴世蕃卻毫無恐懼,真正看清真相后,他心中只有興奮與暢快,摸了摸臉上的青腫,斬釘截鐵地道:“我去和十三郎商量,一定要使個法子,讓這不可一世的武定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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