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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陸炳陛下有口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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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是武定侯?”

  “好生兇惡!”

  “噓!這位可萬萬議論不得,你們忘了去年他當街縱馬傷人,踢死一名率性堂的學子,事后只推了個惡仆出來,甚至連那惡仆都未做真正的懲罰,只是挨了幾杖了事,許祭酒都不敢上武定侯府質問一句!”

  “唉,若是嚴祭酒還在,絕不會讓他如此欺辱我國子監!”

  海瑞和林大欽在崔助教的帶領下,去了外字號齋,選定了床位,這才折返。

  他們往齋舍走的過程中,多見監生學子,有人捧卷踱步,長衫隨步伐飄動,有人倚柱閉目,口中念念有詞。

  林大欽很喜歡這一派進學的氣氛。

  然而回頭時,所見到的景象,卻是監生們紛紛朝著一個方向涌去,再也沒人顧得上讀書。

  等到這群學子聚集之地,就聽得上述的議論,語氣里多有憤恨、無奈與畏懼。

  海瑞目光沉冷。

  林大欽則震驚了。

  國子監內分為教學六堂,廣業堂、崇志堂、正義堂、誠心堂、修道堂、率性堂,學子按學業水平分堂,逐級晉升,其中率性堂是最高學堂,專攻經史策論,學生需在歲考獲得最優成績,才能入內。

  這樣的監生,畢業后授官的機會是最大的,結果被當街撞死,連一個基本的說法都沒有嗎?

  想要武定侯償命自是不現實,但連一個侯府的奴仆都不能真正責罰,國子監顏面何存?

  莫名的,他對于現任的國子監祭酒許誥,印象不太好,再聽其他學子懷念的語氣,聽起來前任的嚴祭酒敢于跟這等不平事作斗爭?

  “啪!啪!啪!”

  伴隨著幾道清脆的聲響,郭勛提著之前見過的嚴世蕃走了過來,邊走邊抽他大嘴巴子,最后一下將嚴世蕃徹底打翻在地:“你這小子,滿嘴胡言亂語,竟敢說七郎是自盡?我看七郎和桂家小子反目成仇,就是你在中間挑撥離間!!”

  嚴世蕃狠狠地摔倒在地上,一陣天旋地轉,噗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水來,卻一個字也不敢說,連眼睛都閉上,生怕那藏不住的怨毒憤恨之色被對方看到,惹來更多的毒打。

  他今日算是切身體會到,什么叫強權了!

  強權就是完全不講理!

  忍!忍!忍!

  得忍到驗尸完畢,讓對方無話可說!

  然而事實證明,嚴世蕃想得還是簡單了。

  “嗯?”

  當仵作李明終于寫好了尸格,匆匆來到霍韜身后,遞給這位府尹之際,郭勛目光一掃,竟然大踏步地走了過去,劈手奪了過來。

  目光一掃,郭勛就獰笑一聲:“尸格?什么狗屁東西?”

  唰唰兩下,撕得粉碎,再指著李明,冷冷吐出一個字:“打!”

  李明見勢不妙,已然退至眾人身后,卻被兩個牛高馬大的親衛追上,一腳踹翻在地,手中的棍棒狠狠落下,一個呼吸間就是六下,打得這鐵鑒仵作蜷縮在地上,慘叫連連。

  “武定侯!!”

  霍韜驚怒交集。

  這位勛貴固然驕橫跋扈,但對待他們這些大禮議新貴還是很禮貌的,更不敢直接沖撞順天府衙,今日這是怎么了?

  真的把趙晨完全當作親弟弟看待,人死了徹底失去了理智?

  無論如何,這位順天府尹直接沖出,護在了嚴世蕃和李明身前,怒視郭勛:“郭侯爺,得饒人處且饒人,你這般作為,老夫一定要去陛下面前參你!”

  “停!”

  郭勛抬起手,制止毆打,冷冷地道:“霍渭先,不是本侯要辱你順天府衙,而是他們所言太過荒謬,七郎是自殺的?這是把本侯當成孩童耍弄么?”

  霍韜剛要開口,郭勛再一擺手:“行了!不必多言!本侯看來是等不到桂家人了,讓桂家小子出來吧!”

  “是么?誰說老夫沒來!”

  伴隨著蒼老的聲音傳至,一位緋紅羅袍的老者緩步走了進來。

  兇神惡煞的士兵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步入,也不敢作半分阻攔。

  前吏部尚書、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學士,入內閣參預機務,任內閣次輔。

  且得天子賜銀章“忠誠靜慎”“繩愆匡違”,享有密疏專奏權,實際影響力超越常規次輔。

  桂萼到了。

  看著這個滿頭銀發,面容剛正的老者舉步走來,郭勛目中無人的表情終于收斂了一分。

  霍韜松了一口氣,卻還是感到頭疼。

  今日不是休沐之日,現在的時辰又未散衙,正是內閣當值期間,顯然桂萼是聽到消息,匆匆從皇城里面趕出來。

  一旦桂萼與郭勛正面對上,事情就完全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因為當著眾人的面,無論是桂萼這位內閣次輔,還是郭勛這位勛貴第一人,都接受不了自己退讓導致的影響。

  果不其然,郭勛只是收斂了一分,但質問的聲音依舊不減分毫:“桂閣老,令郎好勇武啊,我家七郎不知如何得罪他了,被他在國子監這天下第一學府捅死了!此事若傳揚出去,你怎么跟天下士子交代?”

  桂萼今年五十三歲,無論是削瘦的體態和略帶病弱的氣色,都遠不如五十六歲的郭勛,但眉宇間透著一股不怒自威的凜然,氣場竟隱隱在郭勛張揚霸道的作風之上,沉聲道:“我兒不會無故殺人!”

  郭勛臉上的怒意頓時涌了出來:“桂閣老是想和這小子一樣,也說七郎是自殺的?”

  桂萼微微一凝眉,視線轉動,落在郭勛手指的方向。

  嚴世蕃已經悄無聲息地擺了個悲壯的造型。

  發現當朝次輔的視線落上來,腫著的臉上瞬間不疼了。

  只要這位念著自己的好,這一通大嘴巴子挨得就值了啊!

  然而桂萼只是掃了一眼嚴世蕃,視線又移動過去:“我兒呢?”

  “爹,孩兒在這里!”

  話音落下,桂載恰好排眾而出,眼眶大紅,激動地看著父親。

  桂萼看著兒子,眼神里也有疑惑,但更多的是疼惜,淡淡地道:“你隨老夫去順天府衙門,將這件事說清楚!”

  這話顯然是要給他撐腰,桂載很清楚,事情鬧成這樣,本就在推行新政的父親也承擔著無與倫比的壓力,因此咬了咬牙:“不!孩兒要先在這里,把事情說清楚!”

  “咦?”

  桂萼有些詫異,顯然這個平日里言聽計從的幼子,今日居然敢反對自己,十分詫異。

  “哼!”

  郭勛卻是另一番感受,眼神里充斥著流露出猙獰與煞氣,一字一句地道:“桂家三郎,你是不是也想說,本侯的內弟是自殺身亡的?”

  桂載搖了搖頭,直接道:“趙七郎不是自盡,是被逼死的!”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郭勛眼中閃過一絲驚異,沉聲道:“你在胡說什么?”

  桂載提高聲調,大聲地道:“趙七郎奪過了我的腰刀,先是慘叫一聲,引來了外面的注意,然后一刀刺進了自己的胸部,再拔刀身亡,現場的血跡、驗尸的痕跡,都能證明這些,若是一個仵作會作假,那將北直隸所有的仵作都找過來,讓他們仔細察驗,看我有沒有半句謊言!”

  郭勛不言,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親衛。

  親衛蠢蠢欲動,但霍韜立刻擺了擺手,順天府衙的衙役也集結起來,虎視眈眈地看著那群私兵,堵住去往現場學堂的必經之路。

  尸格撕毀,可以重新再寫。

  但現場和尸體一旦破壞,就說不清楚了。

  絕不容許!

  而桂載接著道:“但趙七郎如此作為,并不是自殺!”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殘忍地對我!!’”

  “臨死之前,七郎用無比悲傷和絕望的語氣說了這么一句話,可見他是受人脅迫的……那個人才是兇手!”

  ‘對啊!就該這么說!’

  嚴世蕃眼睛一亮,暗暗叫好:‘結果是自殺,武定侯萬萬接受不了,說受脅迫身亡,就有轉圜的余地!而且這句話透露出來的意思……嘶!’

  果不其然,郭勛的臉色也變了:“七郎被逼殺?誰能逼迫他?”

  “侯爺想在此處徹查嗎?”

  桂載看著地上的嚴世蕃和李明,眼中浮現出怒火,沉聲道。

  他的身份和地位,完全不足以與這個霸道威風的武定侯爺對抗,但既然父親桂萼到場,再加上年輕氣憤,終于開始了反擊。

  而這一番話語,也讓郭勛的表情由震怒,變為了陰晴不定。

  ‘原來如此!’

  霍韜暗暗點頭,如果這么說就能說通了,桂萼則深深凝視了兒子一眼。

  背后莫非有高人?

  郭勛的反應竟也極快,冷聲喝道:“進去搜!把剛剛跟他在一起,妖言惑眾之人帶過來!”

  “不好!”

  郭勛一下令,霍韜、桂載和嚴世蕃頓時變了色。

  可地上凹造型的嚴世蕃就不說了,都不敢自己站起來,桂載立刻求助于父親桂萼,然而桂萼和霍韜或許在朝堂上都有不小的能量,跟當今天子也更加親近,但他們手上是沒有半個兵的。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眼見郭勛即將擴大遷怒,一道年輕的聲音終于傳了進來:“夠了!”

  腰懸繡春刀的陸炳龍行虎步,走入國子監,看向色變的郭勛,淡淡地道:“侯爺!陛下有口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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