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熊身上的肉，往好里選也有上百斤。
而將它們盡數烤熟，然后吞入腹中，耗費的時間，便至少也要有半個小時。
味道很好，它在入腹之后便在頃刻間消耗殆盡。而正如同所有當打之年的習武之人都有著好胃口一般，哪怕巫塵的這具軀殼是貨真價實的自用九九新，已然成為中階戰士的他，也能夠以等同于進食效率一般的消化速度，在頃刻間便將它們的營養盡數融入軀體。
呼吸。
吐納的技巧，自然而然地出現在思緒之底。
先前的損耗在用餐的第五分鐘便補充完畢，而剩余的時間，他都用來整理自己新獲得的戰斗技藝。
風的流淌因此而更加順利——在烤肉的時候，他便用計算出來的流淌之風確保著篝火堆的火力。而現在，他感覺自己似乎也碰觸到了一點和火相關的技藝。
很好。
巫塵計算，并在腦海中浮現著自己所掌握著的各項武技——那燃燒的火同樣能夠表現為燃燒的生命。而若是一切按照計劃運行，那么他所能夠完全復現的下一個武技，便應該是能力上升，抑或者剛腕豪擊。
——可惜，在這個時間點，我幾乎不可能在北境王國遇到紅神女巫，抑或者能夠使用野火的火術士。單純只是燒火，則還需要堆砌足夠充裕的時機。
念頭轉動，篝火之外的人群卻在悄無聲息之間越來越多——巫塵不理會那些蠻族不代表那些蠻族不會主動跟隨他和赫拉的行跡。先前離開的那個騎手便是為了這個，而如今，那藏匿避難的上千老弱病殘，便都朝著兩人所在的方位靠近。
他們打著好主意——他們覺得巫塵會和守夜人們產生沖突，于是他們就能夠獲取跨越絕境長城的契機。婦孺的眼淚和哀求對于有道德感的人而言向來相當具備殺傷力。而若是巫塵依舊維持這英雄的行為模式，現在必然會被這些蠻族拿捏得無可奈何，甚至一肚子氣。
可惜。
巫塵擦了擦嘴，將最后一塊熊肉消化殆盡。現在的他，只會專注于自己已經決定好必須要去做的那件事情。
“我們繼續前往絕境長城。”于是他起身，向赫拉說出自己的提議。
“好。”他獲得了回應。
于是他前行。
當他邁出第一步的時候，不遠處的人群中便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許多剛剛趕到的老弱還沒喘勻胸口的氣，而在他們后方，還有不少的蠻族婦孺還沒能夠趕到這里。
他們發出哭喊的聲音。
而這便是他們那用以拖后腿的武器。
巫塵歪了歪頭，他計算著亡靈行軍趕上一行人所需的時間。而在一個模糊的基礎數值呈現于他的思維之中時，他便不再理會，而是專注于自己所應當去做的事情。
他繼續向前。
沒有停頓，沒有遲疑。
而那蠻族婦孺的哭喊聲音，便也很快的消失，平息，就像是她們從一開始，就不曾發出過半聲哭泣。
果然如此。
記憶沒有出現誤差，惡土中的蠻族在數千年間早就鍛煉出了獨立自主的能力。他們中有著被稱作是‘矛婦’的女性戰士，他們一直都宣稱自己是不會向他人下跪的自由民。而像是這樣一支堅韌的族群，自然不會像是那些經典奇幻難民一般，只會無助的撒嬌，遷怒，以及哭泣。
果然只是試探，只是武器。
那或許是因為巫塵和赫拉看上去都年紀輕輕，皮膚白皙，看上去顯而易見的養尊處優并且缺乏常識，怎么看都出身自異國他鄉的高級貴族家庭。而這種不諳世事的少爺小姐，比經歷過世事毒打的普通人更可能擁有一顆惻隱之心。
判斷很正確，可惜用錯了時機。巫塵繼續向著前方邁出腳步，而在他和赫拉后方，那些沒趕上的蠻族難民們便也在他們的行進中逐漸趕上，加入到了隊列里。
一支千人的行軍就此成型。而在擁有數量的優勢之后，那些蠻族戰士便也擁有了更加充裕的行動力——斷了手臂的塞外之王依舊臉色蒼白。但手臂上的斷口卻是已經進行了相當妥善的應急處理。而他混在人群之中，默不作聲地便朝著巫塵兩人靠近。
他的部下和子民擋住了那些守夜人，他因此而能夠按著臂膀，和正以雙足向著南方行進的巫塵兩人并行。
“小心。”他說，他沒有說守夜人會拒絕兩人跨越城墻。
但他說了別的東西。
“想要跨越絕境長城，唯一的方式，便是穿過墻底的甬道。然而再強壯的戰士，在幾十噸的巖石和寒冰壓下來時也無能為力。而我聽說，即便是最古老的巫師，在城墻上也會失去念咒施法的能力。”
他頓了一下，他期待著巫塵的回應。
然而巫塵完全沒有理會他，只是邁著和上一步同樣寬度的步伐，繼續穩步前行。
“……我可以幫忙。”他在說已然被他說過一次的遺忘之話。
他在開口之前，下意識地扭頭看了一下左右。又在那動作變得足夠引人注目之前，克制住了自己的身體。
“我有一件寶物。它能夠撕裂絕境長城。而如果我們合作，那么完全可以……”
他閉上了嘴。
而巫塵的視線，隨即掃過他的身軀。一支款式奇特的號角，正被他漫不經心地掛在腰帶上隨時可以拿下來的區域。
“凜冬號角。”巫塵開口，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塞外之王的動搖。而在他的感知之中，他并未從號角上察覺到積蓄的魔力。
“假貨。”于是獨臂男人的動搖，化作了顫栗。
于是，巫塵便不再理他，繼續前進。
他要專注于他所應做的事情。
絕境長城的高度是七百英尺，約等于200米，當太陽即將落山，金紅的輝光從遠方斜斜灑落之時，無論是第幾次見到它的人，都不得不驚嘆于它的宏偉，以及壯麗。
那確實是一座不可跨越的屏障，一座側臥于地的偉岸之山。綿延不斷的霜白從視線的此端一直蔓延到彼方。墻的頂點，幾乎和天的邊界混為一體。
很難想象，這座高墻在修筑起來的時候，這個世界的魔力潮汐正處于何等強盛的水平。然而即便是萬色衰竭的現在，這層壁障，也同樣具備威懾力。
尸鬼的行軍沒有出現。
直到巫塵和那群難民抵達長城腳下，他們都沒有遭遇到哪怕一次突然襲擊。而站在城墻的前方，他也的確感覺到了某種壓抑。
的確有一層封印，被埋藏于長城深處。的確有一種約束，阻斷著超凡之力的前進。然而這層制約，在巫塵身上卻似乎并不非常有力。
“你感覺怎樣？”他向赫拉問道，他仍舊能夠感知到魔力在狼牙掛飾以及長劍中流淌，運行。且運行效率并沒有很大降低。
“這座城墻，里面充斥著惰性的魔力。強大魔力的持有者，會受到限制。”他獲得了回應，他看見身為活人偶的赫拉，依舊能夠思考，行動，發出聲音。“但它并不能夠對無魂之物起到很大效力。”
原來如此。
受限制的是有靈魂的強大生物。而它對于自生靈智的道具沒有效力。所以無論是強大的巨龍，被森林之子爆改出來的異鬼，抑或者基于魂火驅動的尸鬼死靈都無法跨越長城。但它們正好對此刻和巫塵和赫拉，都沒有很大效力。
對巫塵沒有，對赫拉有一點。
巫塵隨即頷首。抬頭，他看見絕境長城的頂端戰士云集——數百名身著黑衣的守夜人已然在城墻上端集結，弩炮，弓矢，各種守城武器，都已齊聚。
“朋友。”守夜人的總司令騎著馬過來，他因兵力的集結而有信心。
“吊籃一次最多坐兩個人，或者，你們可以和我這個老頭子，一起從城墻下面的隧道穿過去？”
這是一個邀請，內中并不完全都是好意。因為他的誓言兄弟們已經在這里云集。無論發生什么意外情況，他都有應對的信心。
然后——
他沒有等來回應。
因為巫塵已經越過了他，扛起赫拉，朝著數百米外的高墻大步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