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塵欲言又止。
巫塵止言又欲。
巫塵話到嘴邊——
“達斯特，達斯特。”赫拉比他先開口，神色似笑非笑。“是什么把你變成了這幅模樣？年紀輕輕，就連一點沖勁和冒險精神都不剩下？”
啊這……
“你還是沒有調整過來啊，達斯特。”她搖了搖頭，繼續走向前方。林間流淌著的風似乎不再那么寒冷，而兩人的步伐逐漸指向南方。“你已經不再背負著天命了，你已經不再被外力推動著前行，而是可以遵循著自己的愿望，自己的喜好，前往自己感興趣的地方。”
“你其實沒有那么喜歡使用魔法，是嗎？先前的你只是被你所背負著的天命所推動，以至于你不得不選擇效率而非喜好……”
巫塵眼角抽了抽，他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更正一下。那就是他確實對火球術有著非同尋常的喜好……
“我看的出來，你其實更加喜歡肉搏，喜歡近身戰斗，魔法對你而言應當是一個輔助的道具而非行動的主旨——你更想要成為的，是一位魔法戰士，是嗎？”
巫塵不說話了。他不得不承認赫拉確實是有相當犀利的眼光。
自己確實只要有得選就會向著信仰戰的方向前進，而既然是戰士，自然會立于前線。而既然立于前線了……又怎么可能會不冒險？
兩人停下了腳步。
赫拉的箭矢出現在了兩人眼中，而那箭矢的末端貫穿了一只杜鹿的心臟。一擊斃命，快速高效。而赫拉隨即再度提起了短刀。
“而我，在探尋魔法以外，我其實相當喜歡狩獵——洞查要害，抓住時機，隨后以最利落的手段一擊必殺……我有時候會在學術研究之余前往學院以北的鬼魂之海，只帶一艘小船，一捆魚叉。嗯……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親自動手去捕魚？”
巫塵確實這么覺得。
不，倒也未必。
他看見赫拉干脆利落地切割了那頭倒霉的鹿，和自己分享那新鮮，熱氣騰騰，并且營養充裕的動物心肝，而一段久遠的游戲記憶，隨即浮上心頭。
“赫麥尤斯·莫拉，會為了一種新穎的海象皮剝法而耗費大量的精力和手段，甚至為之付出珍貴的秘法知識，作為代價。”
她沒有停下——她正好將鹿皮剝下。
“是已經發生的事，還是沒有發生的事？”
“還沒發生的事。”
“那它想要的肯定不止是一個海象剝皮法——是晨風省，索瑟姆那邊的事嗎？”
“是。”巫塵朝著周圍看了看，姑且幫她警戒一下。“初代的龍裔，米拉克。它現在就被封禁在索瑟姆的異典中。不過現在，莫拉的異典已然基本歸屬于他。”
“所以在風盔城時，赫麥尤斯那么好說話。”陳述句，這一情報并沒有讓赫拉感到驚訝。而她在分割了鹿肉，取出了臟器和骨頭之后，她便再度用野鹿的血，繪制出了一個和先前的狼之儀式并不相同的魔法陣。
“達斯特，那件投射道具。”
巫塵將無限沙漠之鷹遞給她。
“這個叫手槍，通過化學反應引發的氣體膨脹來推動金屬彈丸。從而造成貫穿效果的殺傷。”
“嗯，我在圖書館里見過類似的東西。常見于鍛莫的遺跡之中，只不過規格和款式都和你手中的這把截然不同。”赫拉將那把手槍放在魔法陣中，而緊隨其后，又是一連串不影響她說話的多重詠唱。“但你手中這件存在特殊之處，對吧。我能感覺得到，它的深處隱藏著某種秘密，而那并不是單純的力量。”
魔法陣的符文逐一亮了起來，最終發出了輝煌的光。數秒之后，一團蒼藍的火焰躍動起來并燒掉了野鹿剩余的殘骸，但兩枚在火燒后宛若玻璃珠一般的鹿之眼球，卻依舊停留在法陣中央。
她將槍還給巫塵，并對著野鹿的眼球繼續詠唱。直到野鹿眼球的深處也浮現出一枚她所繪制過的魔法符文。并在下一刻，她將它們壓在一起，直到兩枚眼球一起碎掉。
一個幻象出現在了兩人的面前，而那是一座宏偉的奇觀，一道不見盡頭的廣闊冰墻。而墻的深處，閃爍著一縷微亮的光。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赫拉將那些碎屑扔向空中，而那些細碎的粉塵飄向南方。“我用動物的靈魂強化了你和這把‘手槍’之間的無形紐帶，從而起到共鳴的功效——這件道具是屬于你的，而你對它的所有權甚至要在我所熟知的天命之上。而像是這樣的物品，你應該帶了不止一件來到這個世界上。”
“有一件就在那座冰城墻底下……嗯，正好還在南方。我覺得你對回收遺失物品這種事應該很感興趣，還是說，你有別的計劃？”
并沒有。
但是巫塵回憶起了赫拉先前的話。
他意識到陷入新世界茫然的，其實并不止是自己——赫拉其實也不知道她在這陌生的新世界中應該做些什么，成就些什么。或許最終目標是已經確認了的回到奈恩，但在那之前，總得有一個行動方針，來承載計劃。
重塑靈魂，拿回施法能力可以是一個。
搜集失落的道具，物品，拿回所有的裝備，也可以是一個。
但這些其實都是支線，都是可管可不管的細節。而無論自己還是她，其實都需要一個作為主軸的終極目標。
“……我有一個計劃。”于是他說。“學姐，我需要你的幫忙。”
“愿聞其詳。”赫拉的唇角掛起一抹微笑。她并不為此而驚訝。
“我要找一件東西，一件我不知道怎么和你描述，但可以確定它肯定存在于這個世界某處的東西。這樣東西應當無法以任何超自然手段定位。而就算是正常的視覺和聽覺……可能也難以捕獲到它。”
“但它依舊屬于你，是嗎？”赫拉攏了攏身后的長發。“你仍舊對它掌握著所有權，它只是現在不在你手上？”
“可以這么認為。”
“那你其實不需要這么急迫。”她微微搖了搖頭，說道：“既然你確定常規魔法手段無法觀測到它，那就意味著它的存在形式已然位于一切魔法，奇跡，甚至世界規則之上。它遲早且注定回到你的手中。啊……我明白了。”
赫拉頓了一下，然后看向視線偏南的某個方向。
“姑且問一下，達斯特。你是否已經有了畢生的追求，有了那在你自己看來，都可以稱之為‘宏愿’的目標？”
“有一個。”——探尋出異界投影現象的秘密，并在最終，將一切正常化。
“那如果我們向南走，幫助這個世界上的人民，讓他們從你所說的寒神與紅神，長夏和永冬之間相互角力的命運中掙脫而出——是否和你的宏愿存在沖突？”
“完全不會。”
“那你確實有一個非常偉大的愿望。”赫拉點了點頭，她從背上摘下了弓，將數支箭矢握在手上。“而正好，我剛剛也有了一個愿望。”
“我打算探究出一個體系。”她張開弓，巫塵握住劍，兩人的視線，一起投向南方。“一個即便跨越世界，也依舊能夠運作，即便抵達全然陌生的新世界，也依舊能夠很快適應當地環境的魔法體系。而正巧，無論是現在，還是先前，我們都正好行在同一條路上。”
手，松開。箭，離弦。
“而需要清除的障礙物，也正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