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跪在地上,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細密的汗珠連成一條條長線,在他的額間丶臉頰滾動著。
痛意的來襲,使得他再也控制不住臉上那有些猙獰的表情。
呲牙咧嘴,宛如那有些其貌不揚的老枯樹,已是沒有了什麼體面。
他用衣角的一塊布料胡亂地結成一個布球,拼盡全力地捂著他的那處觸目驚心的傷口,竭盡全力堵住他傷口之處所噴涌的血液。
血滴丶汗珠,皆從不同的地方,散落丶滴下,全部成為土地的印記。
現在的他,僅剩一臂,整個人卻是再也沒有了想要戰斗的。
現在的他,只想求生,失去了一臂,至少還可以茍活,若是就此消逝在這鮮少有人路過的林子之中,他卻是怎麼也不甘心的。
再看那四人,他平日里朝夕相處的隊友,現在卻是仿佛一個個皆是中了魔障一般,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他們四人像是被什麼東西牢牢禁錮住,他們的眼神中皆布滿了紅血絲,看起來疲憊不堪,但身體卻是,一動也不能動。
這景象看得實在是有些駭人。
僅看他們那急得不能再焦急的眼神,便能夠判斷出他們此刻的痛苦丶絕望。
想來,他們中得,應該也不是什麼僅是讓他們四人失去行動能力的藥,反倒像是一些能夠把他們控制在原地,使身體各處都備受煎熬的一種詭異的藥。
歹徒之中的那名老大,自然是將現在場上的情況盡收眼底。
看到這般情景,實在是讓他有些慌了神。
他們一行八人來到此處,本就是提前得了消息,為了要劫下那過路的大戶,這才一直在這林子中埋伏著。
卻是沒想到遇到了江憲一行。
本來遇到這一行三人,于他們而言,算是意外之喜。
但卻是沒想到這三人這麼棘手。
他環顧著場上的情況,現在的這般景象,卻是是難辦了。
此刻的他,是站也站不穩,想也想不得,整個人都是手足無措,渾身顫抖起來,程度愈發激烈。
劫了江憲三人,斂些小財,再回到原處,埋伏于那樹冠之上。
等待著那個大戶的馬車通過,再進行偷襲,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這是他原本的預想,卻沒想到竟然栽在了一行看似十分普通的三人身上。
這次出動,他沒想到竟是遇到了如此大的絆子。
現在場上,他帶來的七個弟兄,除了他自己,除了那名主心骨,還有他帶著的那個正在與跟站在道路中間的那名江家護衛拼殺著的兄弟,其馀五人,已經盡數躺在地上。
就連那個失去了一條手臂的兄弟,轉瞬之間,竟也是保持不得跪著的姿勢。
臉色煞白地躺在地上,求生的也沒有方才那麼強烈。
鮮血在地上嘀嘀嗒嗒,血流的速度越來越慢,他的臉色,卻是越來越不好。
他看著這般場景,心中實在是懊悔。
沒有想到只是為了點小利,竟然能夠落到如此的地步。
他是如何也沒有想到會栽在這三人的身上。
他甚至還在設想,若是沒有打這三人的主意,而是按照原本的計劃,老老實實地去接那個大戶,事情會不會便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現在的情況是,很有可能他們所有人都要栽在這三人的手中。
而那個計劃了非常久的,打劫那個大戶的計劃,也是就此落空。
他一閉眼,竟然有些頭腦不清楚,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他的頭腦愈發昏沉起來,他只知道,現在是丟了小的,又失了大的。
但現場的場景,卻是容不得他繼續這麼昏沉下去。
他眼見著在他身前一直跟站在道路中間那名護衛拼殺著的那個兄弟,現下,他的衣裳,尤其是前胸的位置,已經被那名護衛劃得不成樣子。
這便是說明那名護衛本就是實力要遠高于他那個兄弟的武者。
然而,這麼久也沒有分出個勝負的原因,恐怕只是因為那名護衛想要戲耍他們的心思。
除此之外,別無什麼解釋。
若是一旦起了殺意,動起真格,怕是幾招之內便能將擋在他身面的那個兄弟了結掉,甚至是一擊斃命。
這又怎能讓他不怕!
他現在也是顧不了那麼許多,只想保住自己這條性命。
若是擋在他前面的那個兄弟還能夠替他擋上一擋的話,那麼,放眼望去,現在場上僅存的,可以動彈的,能夠有機會離開的人,便是只有他跟主心骨兩人。
這樣一想,他倒是覺得可以和主心骨進行一番謀劃。
而此刻的主心骨卻是離他不近。
騎著馬繞圈的那名護衛,使得他眼花繚亂。
現在,他也不知道是主心骨在追著那名騎著馬的護衛跑或是主心骨想要甩開那名騎著馬的護衛,還是那名騎著馬的護衛在一圈圈地遛著主心骨玩。
對此,他實在是搞不清楚。
他一時間,氣血翻涌,體內那股強烈的氣流直沖頭頂。
他緊緊地按著,不時地猛烈拍打著,頭痛欲裂讓他實在是感到難忍。
現在的他,頭昏腦脹,實在是有些看不分明現在場上的形勢。
他只知道,他這一戰,必敗無疑。
對于擋在他身前的那個此刻正奮力拼著力的兄弟,他知道那個小兄弟一直護在他的身前,自從跟那名站在道路中間的護衛一交手,他便是片刻不停地纏著那名護衛。
回想起身前的小兄弟剛進他們隊伍的時候,小兄弟的青澀的面龐,一遍遍地在他的腦海中回蕩,在他的眼前反覆飄過小兄弟的笑容。
他心中確實是有些感慨,甚至覺得自己有些對不住那個小兄弟。
但是,他也是身不由己,沒有辦法。
他知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他現在,便是要保住根本,保住他自己的這條命。
他現在只能賭,主心骨跟他是同樣的想法。
心中非常清楚的是,他是知道現在的自己絕對想不出什麼像樣的計劃,能夠讓自己順利逃脫的計劃 此時此刻,便一定是要讓主心骨來拿主意。
成敗在此一舉,他們逃命的機會可能只有一次。
他現在不敢有絲毫的動作,只好繼續讓小兄弟替他擋著,躲在小兄弟的身后,仔細觀察著這場上的形式。
而后,他要做的,便是找一個合適的機會,接近主心骨,靠到主心骨的身邊去,好好地進行一番謀劃。
但他這個想法,顯然是不可能實現的了。
因為,江憲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江憲來祁州參加五州演武一事,她不光是避著不知情的外人,避著映州的各大家族,就連身邊的兩名貼身保護她的護衛,她也是沒有例外,一并避著的。
歹徒之中的那名老大,看準了時機,就在主心骨被那名騎著馬的護衛追著跑的時候,見主心骨的步伐離自己越來越近,他便是抓住了這個時機。
他絲毫不猶豫地跑到了主心骨的身邊,沒有再去管那個在他身前一直護著他丶擋著他的小兄弟。
獨留那小兄弟一人,去應對那名站在道路中間的護衛。
對于此事,他確實是有些不忍心的。
但是沒有辦法,人活在世,便是不可能對得起所有人,為自己考慮,他只能是將一些重要的東西,在自己還能夠把握的時候,都牢牢地抓在手中。
而不是眼睜睜地看著他自己的這條命,就此栽在這片鮮少有人經過的林子中。
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到了如今這個局面,他自然是不甘心的。
但他確實是沒有任何辦法,去扭轉這一局面。他能做的,也只是讓主心骨為他出謀劃策,看看是否能夠帶著他成功躲過今天的這一劫,看看是否能夠帶著他逃出這三人的掌心之中。
戰前,作為隊伍的老大,雖然他做出了較為錯誤的決定,但有一點,他卻是在決定戰之前,便有著懷疑。
他的懷疑,是對這一行三人實力的懷疑,是對這不知深淺丶不知經歷丶來路不明的一行三人的懷疑。
他直至現在,亦是不認為他們三人會是為一個小小藥鋪服務的。
他心中的判斷,認為一家小小的藥鋪,僅是運送一車普通的藥材,是絕對不會用得著天階武者來保駕護航的。
再看他們對藥材的重視,便絕不會是拿錢辦事的武者,更像是某個勢力長期養著的武者或者本就是為著自家生意保駕護航的武者。
僅憑這兩名身手如此利落的天階武者,他便是能夠斷定他們三人的組合,絕不簡單。
至于主心骨,他心中便是另有算計。
一來,便是要讓主心骨為他出謀劃策,帶他離開這個地方。
他心中清楚,既然他都能夠猜到如此地步,主心骨那里自然是不必多說,便肯定也是早早地便對這一行三人有了個大致的判斷。
他想要除掉主心骨,主要是忌憚主心骨威脅到他隊中老大的地位,而對主心骨的聰明才智,他卻是沒有什麼懷疑的。
二來,他心中的考慮則是要拉上主心骨這個肉墊,在關鍵時刻,興許能夠將主心骨推出去,替他擋上一刀。
畢竟主心骨的實力是遠不如他的,這一點,他是再清楚不過,所以才是有了如此算計。
主心骨只是一名地階武者,而他是一名天階武者,待他二人逃離,單獨相處之時,他自然是不必擔心些什麼的。
只是,這一切都是他的想像。
他的美好想像,就在他即將接近主心骨的一刻,徹底落空。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是以這種形式躺下的。
在他老大來到他身邊的一刻,他便沒有再去管那名騎著馬的護衛。
沒有再去根據那名騎著馬的護衛的軌跡去躲丶去避。
他自然是不會是他們隊中的老大所想的那樣,不會是去迎風而上,跟那個騎著馬的天階護衛一較高下的那種情況。
就在他老大靠近他之時,他便是知道了他這個老大的心思。
他本來也是對他這個老大有所感情的,畢竟之前的重用是真的。
但后來暗地里對他的打壓丶排擠,卻也是真的。
他對此郁悶過好久,終究是將自己困在失望丶痛苦的情緒之中,輕易走不出來。
但后來,他卻是想清楚了,也便是沒有那麼多的糾結了。
結合之前他這個老大對他的種種做法,他便是決定不會輕易放過他這個老大,不會輕易地去任由他老大利用。
現在的主心骨,心中十分清楚,他的下場。
要麼便是死在現下的這片林子中,要麼便是死在這三人的刀下。
要麼,還有另一種情況,便是待他逃離這片林子之后,逃離這三人的掌心之后,死于他老大的刀下。
他跟他這個老大相處了這麼多年,他早已是將他這個老大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自然也是不會任由他這個老大去拿捏他,去算計他。
所以,現在,若是他把握時機,反殺了他的這個老大,便是可以拿回一些主動權,甚至可以在這三人面前邀功,以此當作籌碼,可以免于這場劫難。
若是跟著他的老大走,才是真正正正地將自己推向深淵,才是一條必死之路。
他將這一切想得很清楚,所以他便是在他老大帶著饒有希望的眼神奔向他時,趁機暗暗舉起手中的短刀,在他視線不及之處,對著他的下腹,狠狠地捅上一刀。
當然,對主心骨來說,即便這三人最終是沒有放過他,他便也是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對于現在的主心骨來說,他的身上,早已不乾凈了。
他的心中,早便是被算計填滿,身上處處充滿了算計的氣息,他不喜歡這樣的自己,對接下來的日子,也沒有什麼期待。
所以,雖然他還是想要抓住時機活著,但是死,對他來說也并不可怕。
對于他這毫不猶豫的一刀,他老大中刀的一瞬,倒是沒有感受到多少痛意,只是一臉震驚地直勾勾地望著他。
由于感受不到多少痛意,他這個老大在意識到自己受傷的時候,還是因為一口鮮血噴灑在對面主心骨的那張笑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