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葉聽聞精神一振：“好，我馬上趕過來。”
他一面穿衣，一面打電話給岳凱馬上要出車。
早上下著雨，還沒到通勤時間路上不堵車，方青葉只用了半個小時就趕到黃浦支行。
等他上樓一看了會議室，推門進屋一股煙臭撲面而來。煙灰缸里塞滿煙頭，空咖啡杯歪倒桌上，人人面帶倦容，眼里卻都燒著亢奮的光。
“你們昨晚通宵？”方青葉問道。
“嗯，本來大伙說12點睡覺，結果剛好到了分析的關鍵時刻都不想走，結果一忙就到天亮。”陳丹路解釋道。
“辛苦，辛苦，等這事情忙完我給大家好好放幾天假，帶家人出去游玩！”方青葉笑道。
他又打電話給岳凱讓他幫忙在附近買早餐提過來，然后才對陳丹路說道。
“你說吧。”
“還是讓我們的大功臣蔡敏說吧，是她最后找到突破的關鍵點。”陳丹路說道。
蔡敏也沒多客氣，筆尖在白板上劃過，發出刺耳的聲音：“好吧，我給方行和大家還原這個完美的騙局。“
她先在白板上畫出一個清晰的資金流向圖：
靜海銀行→三家制造企業（鑫晟/華創/長江）→德劭結構性投資SPV（一家在開曼注冊的公司）→與高盛中國的CDS對賭 “關鍵就在第二個環節！“蔡敏用筆重重地點在三家制造企業的位置上，“表面上看，我們是在給這三家企業提供應收賬款融資。但實際上，他們與德劭SPV之間，還簽有一份《資金管理協議》！”
“這也就是高盛給他們設計的所謂的完美金融方案，他們一直不給我們看的那份資料。”陳丹在旁邊補充。
“根據這份隱藏的協議，“蔡敏繼續解釋，聲音里帶著揭露真相的激動，“三家企業在收到我們融資款后，必須立即將資金轉入德劭SPV的賬戶，用于購買所謂的'高收益理財產品'。而高盛給他們的承諾是——在融資成本不變的前提下，還能獲得額外的投資收益分成，這樣相當于減少他們在靜海銀行的融資成本。”
她環視全場，一字一頓地說：
“換句話說，這三家企業看似是融資方，實際上扮演的是資金通道的角色。他們被高盛許諾的額外收益所誘惑，在不知不覺中成了這個騙局的幫兇，把我們的資金引向了真正的陷阱！“
接著，蔡敏畫出了完整的騙局鏈條：
“資金進入德劭SPV后，根本不是在做什么穩健投資，而是在進行一場精心策劃的做空交易！他們用我們理財產品的資金，大量買入針對美國商業地產公司的CDS，本質上就是在賭這些公司會違約！“
“這個結構最惡毒的地方在于：
第一，風險完全轉嫁——我們理財資金成了德劭做空策略的賭注；
第二，觸發幾乎必然——美聯儲持續加息，這些高杠桿的地產公司違約只是時間問題；
第三，利益完美輸送——高盛既是產品設計者，又是CDS的對手方，無論如何都能穩賺不賠！“
方青葉凝視著那張連接著申城、開曼、紐約的復雜關系圖，目光最終落在了那幾家陌生的美國公司名字上。
轉過頭方青葉看著大家笑了笑：“能設計如此復雜復合型金融產品也讓人佩服。”
“是的，林薇的團隊里絕對有出色的金融分析師，能夠將破產隔離、CDS信用違約互換、蒙特卡羅模擬和伽馬對沖這些復雜的金融工程技術完美地結合在一起。”
蔡敏的語氣中帶著一份贊嘆：“更難得的是，他們還在這個結構中融入了精妙的稅務套利設計，通過轉移定價實現收益最大化，讓整個產品在表面上看起來天衣無縫。“
方青葉聽著，他的腦海里突然出現張冬雯的身影，不過他沒說什么。
“大家辛苦了！等岳凱把早餐買回來，咱們先隨便吃點，然后都趕緊回去補覺！”
岳凱提著一大袋豆漿油條回來了。眾人匆匆吃完，便哈欠連天地陸續離開。這時，陳丹路走到方青葉身邊，低聲問道：
“方行，現在真相大白了，接下來怎么辦？要向市銀監局匯報，請監管層介入嗎？”
方青葉不緊不慢地喝了口豆漿，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不急。先給高盛的林薇發一份，他們不是一直在等著看我們能否破局嗎？那就讓他們好好瞧瞧。”
陳丹路聞言，有些驚訝地看向方青葉。
方青葉瞥見他神情，說道：“你該不會在心里笑我，覺得我是在跟林薇賭氣故意炫耀吧？”
陳丹路笑了笑，沒有接話也拿起豆漿喝了一口。
“我是要讓她主動來找我。”方青葉語氣平靜，“她給靜海銀行挖了這么大一個坑，想就這么輕易收手？沒那么簡單，我們總得討回點利息。”
“明白了。”陳丹路點點頭，隨即目光轉向默默離開的黃浦支行行長高攀，壓低聲音問：“那……高攀怎么處理？”
作為支行負責人和項目的直接審批人，高攀在此事中負有不可推卸的失察之責。
“等事情徹底處理完再說吧。”方青葉望著高攀遠去的背影，淡淡說道“至于具體如何處理，你也可以先考慮起來。”
方青葉沒有給出明確答案，陳丹路心里卻已然明了——高攀這個黃浦支行行長的位置，怕是坐不穩了。
“好，那我也該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方青葉將空豆漿杯利落地扔進垃圾桶，轉身離去。
林薇今天的心情糟透了。早晨一場大雨導致交通擁堵，她剛買不久的寶馬7系還不慎與一輛別克發生了剮蹭，讓她心疼不已。
回到公司辦公室，助理匆匆遞來一份文件：“林總，靜海銀行那邊回執了。”
“這么快？”林薇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瞥了一眼文件頓時臉色大變。
她定了定神對助理說：“叫張冬雯過來一下。”
沒過幾分鐘張冬雯敲門進來：“林總，您找我？”
“你看看這個。”
張冬雯拿起辦公桌上的信函，才掃了幾眼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站在那里一言不發。
“真沒想到，你這位老同學方青葉確實不簡單，這么短的時間就把你設計的金融產品摸得一清二楚。”林薇注視著張冬雯，臉上浮現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本來就很厲害。”張冬雯低聲應和，忽然意識到什么抬頭看向林薇：“林總，您該不會懷疑是我把金融結構透露給他的吧？我發誓，絕對沒有！”
“我從未懷疑過這一點。”林薇搖搖頭目光意味深長，“如果你真要告訴他，當初就不會答應設計這個金融結構——畢竟對靜海銀行來說，這就是個危險的陷阱。”
“可我沒想到您最后會把CDS的參考實體強行換成美國那幾家即將暴雷的房地產公司！我原本設計的是國內的heng大和碧桂園！”
張冬雯忍不住反駁，“如果按我的方案，靜海銀行就不會陷入到危險局面！”
“他們不跳進陷阱，我們高盛中國的利益如何最大化？記住，你的一切設計都要服務于公司利益！”林薇冷冷地回應，
“再說了，你真以為國內這些房企就安全？你是搞金融的，看看這些房地產大鱷在金融市場上的龐氏投機，難道不危險嗎？！”
張冬雯張了張嘴想要爭辯，卻一時語塞只得低下頭。
“好了，冬雯。”林薇語氣緩和下來，“我叫你來只是想讓你知道結果。最近你也辛苦了，我給你放兩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吧。”
“謝謝林總。”
張冬雯離開后，林薇走到落地窗前望著窗外被雨水籠罩的陸家嘴。她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方行長嗎？我是高盛的林薇。想請你出來聊聊，中心大廈的MaisonLameloise咖啡店，你看方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