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郡公府。
夜深人靜,侯景躺在暖閣之中,渾身充滿了懶散之意。
“主公!”
王偉從外面匆匆走了進來,脫了外套和毛皮手套,掛在了一旁。
“主公最近怎么沒有去舞坊間,一直待在暖閣之中?”
侯景撇了一眼王偉,道:
“什么話,大王最近為國事操勞不已,人都消瘦了,身為人臣,如何能在大王憂心之時,出去尋歡作樂?”
王偉點了點頭,問道:
“可主公還是沒有說為何沒有去舞坊,連永康里長樂公主府都少去了?”
侯景一臉不耐煩,道:
“你不知道,這征討遼東之戰落了虧空,大王正想辦法補,派了宇文泰、祖珽兩人去辦。”
王偉聽了,似乎明白了。
宇文泰侯景惹不起。
宇文泰年輕,可在沒有高歡的地方,侯景一向是躲著宇文泰的。
至于另一位,侯景是很討厭。
王偉也能明白。
人往往討厭另一個自己,尤其還是更年輕更英俊的自己。
王偉在思考著,侯景忍不住喋喋不休。
“那宇文泰還好,這祖珽簡直就是奸臣一個,呸,奸臣都不如。我可不想在此時被這廝抓住了把柄,被宰一刀。”
說著,侯景看著王偉,問道:
“你小子找我何事?”
“主公,宇文泰的那一刀落下來了。”
侯景聽了,坐直了身體,聚精會神。
“如何?”
“主公你不知道,高歡之子高澄和他的庶母鄭大車……”
王偉剛剛說完,卻見侯景一下子跳了起來,整個人都興奮了。
侯景也不顧天氣嚴寒,樂得跟什么似的。
“快,快,拿梯子去!”
“作甚?”
“聽墻頭!”
“可主公,外面下雪了!”
王偉在后面喊了一聲,可哪還有侯景的身影。
王偉當即穿上了衣服,給侯景拿了一件大氅,剛要走出屋子,一股風雪襲來,眼睛都睜不開。
再想起了侯景剛才的身影,王偉心道這是哪里來的勁頭。
侯景的梁郡公府在高歡的萊國公府的另一邊,貼著比較近。
王偉來的時候,侯景已經架起了梯子,趴在墻頭上聽動靜了。
王偉走上了另一架梯子,給侯景披上了大氅。
“主公!”
“噓!”
侯景聚精會神的聽著,生怕錯過每一個細節。
“主公,你聽到哪了?”
“賀六渾拿著鞭子要抽我那大侄子,婁昭君正在哭著讓侍從去找高婁斤和尉景。”
“那人來了沒?”
侯景搖了搖頭,道:
“他們住在前院,哪這么快來!”
王偉正要開口,侯景捂住了王偉的嘴。
“賀六渾這鞭子慢了下來,終究是自己的好大兒,舍不得下手么?”
侯景呢喃著,夜色下,一張臉龐緊皺,仿佛有化不開的愁緒。
忽而,王偉在侯景的臉上看到一絲的笑容。
“賀六渾開始罵了!”
“罵什么?”
面對王偉的提問,侯景又捂住了王偉的嘴巴。聽到精彩處的侯景,生怕沒有聽全。
“尉景來了!”
侯景聽著,眉頭一皺。
“什么‘姐夫不要勸’,明明是自己下不了重手,找借口開脫呢!”
說著,侯景有些疑惑。
“高婁斤去哪了?”
一盆涼水,從墻的另一邊撒了過來,直澆了侯景、王偉一個透心涼。
墻另一邊,高婁斤的叫罵聲出來了。
“侯景你這個兔崽子,聽什么墻根!”
隨著高婁斤的叫罵聲,高歡那邊的聲音小了許多。
侯景差點從梯子上摔了下來,狼狽而逃。
金鏞城。
“大王!”
天一亮,侯景便從府中出來,跑向了金鏞城。
到的時候,李爽正在吃早食。
“你小子這些日子一直躲在府里,今日跑來作甚?”
“大王,阿嚏……”
李爽皺著眉頭,道:
“你小子染了風寒到我這作甚!”
“實乃有一事欲稟告大王!”
“萬景,你知道,本王憂心天下萬民,近來心緒不佳,平常能吃一桌菜,近日只能吃半桌。”
“大王,何意?”
侯景不明白,卻聽李爽道:
“你小子要是沒什么大事,我就把你煮了。”
侯景神神秘秘的,湊近道:
“大王,賀六渾他家亂了。”
李爽端著羊湯的手停了,看向了侯景,耳朵張了張。
“老高家如何了?”
侯景嘿嘿一笑,繪聲繪色道:
“大王不是讓宇文泰去弄錢……啊,不,維持朝廷綱紀,這宇文泰估計是忍了許久,一刀就砍在了賀六渾頭上。說來也巧,那日高澄和鄭大車在芙蓉園……”
侯景說了許久,李爽本是不佳的臉色,因為聽到八卦忽然變得好了起來。
“那然后呢?”
“臣在賀六渾他家墻頭趴了一夜,高澄那被他爹給教訓的,那可真是,鞭子都抽了半個時辰,婁昭君就一直在旁邊哭。”
“那后來呢?”
“后來婁昭君終于想起了搬救兵,讓尉景和高婁斤來,不過臣看尉景不怎么想要管這事。大王也知道,尉景和高澄關系向來不好。高澄嫌棄尉景貪財小氣,尉景煩高澄身上那股勁……”
李爽聽著,有些不耐煩,道:
“你岔到哪里去了,后來呢?”
“后來高婁斤來了,潑了臣一身水,賀六渾府中的動靜便輕了。臣灌了好幾碗姜湯,不然今早差點起不來。”
李爽聽到了這里,一臉興致缺缺。
“你這也沒有聽到多少動靜。”
“大王不知道,賀六渾多賊的人,知道臣在聽墻頭后,立馬沒了動靜。不過宇文泰若是處心積慮,硬要抖出來,此事怕是瞞不了多久,整座城都知道了。”
李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侯景看著李爽這樂呵的樣子,也跟著笑了出來。
笑著笑著,李爽忽然冷了下臉來。
“好笑么?”
侯景一愣,快速壓制住了笑容,可嘴角還是忍不住翹著。
“如此悖逆人倫,敗壞綱常之大事,實乃駭人聽聞。”
侯景一時把握不住李爽的想法,只能點了點頭,附和著。
“駭人聽聞!”
李爽站了起來,雙手負后。
“想不到圣天子治下,竟有此等之事。那鄭大車之父鄭嚴祖便是閨門穢亂,還與堂姐通奸。想那滎陽鄭氏,自詡高門,卻是如此不修德行。”
侯景聽到這里,明白了。
“臣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