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馬車在泥濘的長道上行駛著,一場大雪,讓道路又難行了些許。
寬大的車廂之中,侯景正一臉郁悶。
王偉坐在他的身邊,看著侯景如此模樣,忍不住勸道:
“主公,事已至此,你馬上還要見司馬子如等人,還是莫要神傷了。”
王偉這話一出,將侯景的話匣子打開了。
“你說說,司馬子如這幫人,當年在懷朔時就偷奸耍滑,老早躲去了秀容。這一輩子窩窩囊囊的,到了如今,反要爭一口氣了。這高句麗是他們去的地方么,天寒地凍的,也不知道在爭什么!”
王偉聽了這牢騷話,也只能勸道:
“魏郡公也是沒有辦法,聽說河北的世族與他之間也不像原來一般了。”
王偉自然是知道一些內情的,可侯景聽了,卻是更加生氣。
“賀六渾也是,自己已然是魏郡公了,還如此意氣。宇文泰要爭軍功,讓他去好了。他跟著湊什么熱鬧,非也要去營州。”
侯景罵罵咧咧的,積郁的怒氣抒發了出來。
“主公,他們在爭,你看熱鬧不就行了。”
侯景瞥了一眼王偉,道:
“你說的容易,千里迢迢跑這里看熱鬧?你說說,這大冬天的,我本來可以舒舒服服待在家里摟著美人聽曲,非要冒著風雪來此。這里面有我什么事,我又不想掙這份軍功。”
侯景與高歡、宇文泰不同,他麾下沒有那么多部曲要養,也沒有萬余六鎮兵等著吃飯。而且,侯景與麾下大部分人都有著勛位在身。
“可秦王……”
“大王也是——”
侯景話剛剛開口,頓了頓,轉瞬間又道:
“……還是如此慧眼如炬,一眼就挑中了我,知道我乃是這不二人選。”
王偉感到有些尷尬,問道:
“主公,你打算如何?”
“哼!”
侯景冷哼一聲,面色不善。
便在此時,馬車停了,外面傳來了聲音。
“主公,到了。”
車廂門打開,陽光照進了車中,王偉只見本是面色不善的侯景剎那間變了一副笑臉。
外面,司馬子如、孫騰等懷朔鎮的舊人都在等待著的。
“哎呦,這天寒地凍的,怎容兄長們來此迎我!”
“萬景來了,我等怎能不來?”
“與諸兄分別日久,我心中的思念與日俱增。”
“我等也是啊!”
王偉看著這熱鬧的樣子,要不是剛才在車廂里聽了侯景的牢騷,見了他那模樣,王偉還真有些感動。
王偉下了馬車,跟在眾人之后,進入了大營之中。
走到主營大帳后,眾人不敢再前,唯有侯景一人走了進去。
高歡在里面等著他。
王偉看著這幅場景,心中有些感嘆。
以前王偉跟隨侯景,也見過帶兵的高歡。只不過,那時的高歡與其他將領一般,都是在李爽麾下聽命。
王偉不覺有異。
可這一次,高歡單獨領兵在外,王偉卻是看出了高歡的不凡。
這份令行禁止的手段,著實不是一般將領可比的。
大帳之中,侯景走了進去,看著正坐在桌案后正在看書的高歡,走到了他身邊,將手中的銅匙扔在了桌案上,弄得特別響。
高歡不惱,只是道:
“誰惹你了?”
“誰惹我你賀六渾能不知道么?你說說好好的鄴城你不待,偏要來此來遼西,受這份罪?”
高歡放下了手中的書,抬頭看向了略帶怒氣的侯景。
“我來遼西受罪,你跟著來作甚,我也沒讓你來!”
侯景聽了,啞口無言。
這個時候,他拿起了剛才扔在桌上的銅匙,又扔了一遍,看得高歡很疑惑。
“你作甚?”
“我生氣啊!”
高歡一笑,站了起來,對著如此理直氣壯的將侯景,勸他坐了下來。
“你來都來了,生氣何用,不如想想該如何?”
“關我屁事!”侯景罵了一聲,“又不是我想爭功,高句麗人逮哪都要建座城,你和宇文泰一座座占去唄!”
高歡見侯景還是如此,只一句話便讓他冷靜了下來。
“秦王欲復遼東,萬景真的以為我便是不來,秦王便能看著我待在鄴城么?”
滿腹牢騷的侯景面色一變,看向了高歡,看了許久,久而久之,臉上露出了一絲開朗的笑容。
“你賀六渾還真滑頭。”
說著,侯景坐直了,微微靠向了高歡,問道:
“那你是如何想的?”
“這次進軍,宇文泰是主力,掌控幽、營兩州的兵馬,加上契丹、奚的士兵,總有三萬。等他進攻武厲邏,將高句麗的兵馬引過去時,咱們趁機出兵,占了南面的險瀆城。”
侯景聽了,先是點了點頭,可聽到后面,不禁問道:
“這里面怎么還有我呢?”
高歡反問道:
“你在營州待著,宇文泰敢放心去前線,將后路交給你么?”
“那我給你督運糧草!”
高歡不語,只是一味的露出了笑容。
這真是一點逼數都沒有。
你給我督運糧草,我敢放心去前線,將后路交給你么?
侯景見之,怒了,質問道:
“賀六渾,你何意,我們兄弟多年,你是不放心我的人品還是不放心我的手段?”
高歡一笑,道:
“萬景,別置氣,不然你領軍在前,我在后面給你督運。”
侯景哈哈笑了兩聲,握住了高歡的手,道:
“賀六渾,不是兄弟不信你,我覺得你說對,還是一起去!”
高歡點了點頭,道:
“萬景,如今宇文泰屢立戰功,若真的打下了遼東,他這東北道怕是還得擴地兩千里。咱們可不能讓武川人白白占了便宜。”
侯景聽完,沒有多少的感受。
“那又如何,這冰天雪地的,一堆麻煩,讓他管去唄!”
“宇文泰很年輕,若是讓他掌控了整個遼東,萬一生了不該有的心思,那該如何?你別忘了,契丹等族源出宇文部。”
侯景更加沒有多少感受,問道:
“你到底何意?”
高歡透了個底,道:
“秦王欲復遼東,又不是要滅高句麗,仗打完了生意還是得做。我和高句麗的南部大加通過氣了,以后與高句麗的貿易,我給你兩成。”
侯景一聽,面色一變。
“錢不錢不重要,主要是我等不能看著宇文泰這等棟梁之才行差踏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