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舍之中,穆子容看著祖珽一屋子的“意外之財”,不覺得皺了眉頭。
“孝徵,你如此橫行無忌,如何是好?”
祖珽捧著那枚金蟬,用刷子輕輕的清理其上的灰垢,道:
“我都不怕,你擔憂作甚?”
穆子容看著一臉無所謂的祖珽,苦笑了一聲,坐在了他的身邊。
“孝徵,你可知崔公這份寬縱背后,乃是為何?”
祖珽聽了,微微一笑。
“從一進里坊門起,我就知道了。”
祖珽自然是知道的,事實上,他從魏州被調到了洛陽,便知道了事情不簡單。
祖珽拿著刷子,輕輕一甩,道:
“素聞這崔凌仗著門第,驕縱貪墨,如今這事,恐怕捏著他的短了。”
穆子容看著祖珽這大大咧咧的樣子,趕忙捂住了他的嘴巴。
“孝徵,你這是在哪你不知道么?”
你住著人家的房子,吃著人家的飯,還“拿”了人家這么多東西,如今這大大咧咧說人家貪墨,真不怕人家打你一頓么?
祖珽支支吾吾的,等到穆子容松開了手,才嘿嘿一笑。
“說得越明,要得越多,你的膽子太小了。”
“好好,夠貪!”
崔凌聽了崔二的匯報之后,非但不怒,反而心喜。
貪心,對于崔凌這等世族來說,乃是上佳的品質。
只有夠貪心,才能籠絡。
崔二聽了這話,對于自己主公這自愿當冤大頭的行為很不理解。
“主公,依老奴之見,那祖珽也不過如此。前些年宇文泰在相州那般動作,都沒有抓到主公的把柄,那祖珽不過是一小兒,再厲害還能比宇文泰更厲害?”
崔凌雖然貪,可是行事謹慎,不露把柄。
“自從梁主入洛以來,秦王之聲威已然無人可比。如今,他命慕容紹宗在光州督造戰船,令閻慶等匠作大監打造器械,又令河北各州囤積糧草,征發高句麗,收復遼東之心,已然明了。”
“主公,這又與此案何干?”
崔二不明白,崔凌卻是越加嘆息。
“欲征高句麗,河北便是大后方,提供軍械、糧草、勞役。秦王若遠征遼東,怎會看著自己的后路把控在我等手中?”
“可主公也沒有想謀逆!”
崔凌搖了搖頭,道:
“我等不想謀逆,可也不想要就此歸順。”
說到底,河北一眾的世族待遇問題沒有解決。他們想要的是北魏時期五姓高門那樣的地位,可李爽顯然不想要給。
李爽將他們征召入朝,給與公卿之位。
可如今的朝廷根本不管事,他們這些公卿都是虛設的。
放在幾年前,四方未定,一眾河北世族也沒有感受到多強的緊迫性。
可如今,情況不同了。
南梁分成了幾十個王侯之國,坐鎮建康的蕭綱掌控江東、嶺南之地,實力最強,可也阻止不了一眾蕭氏子弟進行擴張、兼并之路。
洛陽的公卿都看得出來,南梁十年之內不會成為大患。甚至,如果南梁諸王夠拉胯,數十年都不會成為大患。
西面的吐谷渾已然投了,西柔然與嚈噠為爭奪西域霸主之位,大肆征伐。嚈噠雄踞西域數十年,西柔然畢竟是剛剛進入西域不久,一時間還分不出勝負。
北面的一眾胡人部落,這些年被調教的非但不是威脅,反而成為了助力。
靈夏諸部、隴右諸部、河西諸部、五部胡、斛律部、厙狄部,漠南的東柔然、漠北的鐵勒諸部,百余部落,都尊奉天可汗的號令。
“放之宇內,當下唯有高句麗,不奉王令,狂妄悖逆。”
崔凌感慨的同時,危機感拉滿了。
“可一旦這高句麗也平了,這天下,還有誰能阻秦王?”
崔二聽出了崔凌那復雜的情緒,問道:
“主公是說秦王要效操莽之事?”
崔凌啐了一口,帶著一股怒意。
“他要是效操莽之事那便好了。”
李爽要是登上帝位,那他們這些公卿就可以要價了。而且,李爽繼位以后,他們這些虛設的公卿也會漸漸重新掌控權力。
可偏偏,李爽出奇的有耐心。
崔凌憂慮道:
“祖珽是秦王在河北拉的一道口子,絕不能讓這個口子繼續被撕裂。他要多少,就給他多少。有了把柄,才好拿捏。”
“諾!”
顯陽殿。
群臣聚集,一眾身著朱紫朝服的朝廷公卿之中,混雜著一名身著綠色朝服的男子。
“臣參見陛下!”
祖珽行了一禮后,元寶炬問道:
“有御史參奏鴻臚卿崔凌貪墨一案,你查的如何?”
祖珽從袖子里拿出了奏疏,道:
“臣已具奏,恭請上聞!”
內侍拿過了奏疏,送到了元寶炬面前,對方看了之后,道:
“你是說確有其事?”
元寶炬這話說完,整座殿宇都安靜了。
尤其是崔凌,看著祖珽,眼睛睜大了。
這人怎么收錢不辦事?
“崔凌貪墨,確有其事。此案牽連甚廣,崔凌以下,貪墨之蠹蟲,不知凡幾。臣以為當細查下去,將這些蠹蟲都糾出來。”
“你放屁!”
崔凌怒道,甚至已然不顧禮儀。
多少人貪了,貪了多少,我會不知道么?
哪到“不知凡幾”這種地步。
崔凌離開走了出來,拱手道:
“陛下,祖珽之言不可信。”
“為何?”
“臣惜祖珽之才,曾邀其赴宴,可卻不曾想到,祖珽當庭偷竊,將臣之隨身金蟬竊為己有。如此品行,羞范陽祖氏之名,枉為世家子弟,其言如何可信?”
“祖珽,可有其事?”
祖珽卻是拱手一禮,道:
“陛下,若如崔凌所言,臣偷竊其物便是言不可信,那他貪墨國財,所言又如何可信?”
元寶炬看著一眾公卿開始圍剿祖珽,開口道:
“祖珽,你可有確鑿證據?”
“尚在查證之中,不日可呈陛下。”
“如此,待卿詳查之后再言。”
走出了顯陽殿,崔凌氣得直接堵住了祖珽,道:
“你這豎子,拿了老夫這么多好處,居然背后給老夫一刀?”
祖珽揮了揮袖子,絲毫不以為意。
“這不叫拿,這叫竊!”
“有何區別?”
“拿是你送給我,竊是我憑本事得的。你枉為公卿,這點事都不知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