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谷渾。
伏俟城!
夸呂登樓而望,西海之美景盡收眼底——
蒼空洗練,碧海如境,牧民翻歌,牛羊遍野。
這顆高原之上耀眼的明珠,滋潤了吐谷渾一代又一代的人,為他們帶來了充足的肉、乳、鹽和錢財。
擊敗了佛輔,入主了伏俟城,夸呂成為了吐谷渾的可汗。
整合了吐谷渾之后,夸呂成為了河湟之地最有實力的君主。
這份喜悅之情,甚至沖淡了不少收到來自各地不利消息后產生的不安情緒。
高昌那邊,來自西域的旅人,已經有所減少。
伏俟城位于絲綢之路重要的交通樞紐,往來客商若是減少,吐谷渾獲得的財富也會減少。
這對于夸呂這位新上任的可汗來說,無疑是不利的。
夸呂一開始還以為這場天災只是波及吐谷渾和西域,可后來,通過絲綢之路客商帶來的消息,他知道了南北兩朝,如今都陷入了災荒之中。
如此一來,夸呂反而不急了。
從高樓之上走下,下一層乃是可汗處理政務的地方。
房間不大,布置的卻相當的精致,地板上鋪著厚厚的波斯毛毯,踩上去很是柔軟,厚實的墻壁足以抵御午夜時的冰寒,屋中晝夜不息的燈火更顯示了主人的勤勉。
這座由夸呂之父伏連籌建造的城池,如今已然是吐谷渾的都城。不過相比于洛陽、建康,這座新建的都城并不算多么的雄偉壯麗。
夸呂這位吐谷渾的可汗,也時常不在宮城之中,而是居住在牙帳,率部巡視四方。
這座城池是吐谷渾人的倉庫,用來裝財貨和糧食,也是他們防御來敵的堡壘。
吐谷渾雅仁早已經在屋中等待,夸呂還沒有進屋子,他便看到了夸呂故意擺在桌案上的那頂金王冠。
夸呂進屋后,臉上還殘留著幾分笑意。
見到雅仁之后,他揮了揮手,示意他不必多禮。
“關中之情勢如何?”
這是夸呂心中最為關心的事情。
因此,他特意召回了在關中的雅仁,詢問情勢。
回來的雅仁,聽到了夸呂的詢問,搖了搖頭。
“情勢極差!”
聽了這話,夸呂嘴角微微一翹,道:
“如何差?”
雅仁并沒有意識到夸呂的表情,自顧自道:
“關中大旱,旱情相當嚴重,今歲怕是顆粒無收。秦王遷兩萬戶于巴蜀,遷往巴蜀之人與當地的蠻夷爆發了戰爭,戰事膠著。關中周圍的部落,也不服管束,驅逐了長安派去的官吏,爭奪牧場之中的牲畜與倉廩之中的糧草。”
雅仁憂心忡忡,道:
“這場大旱怕是沒有兩三年不會有所緩解,關中的形勢將會越來越嚴峻。”
夸呂撫摸著桌案之上金冠,緩緩道:
“曾經本汗與佛輔這個逆賊為了爭奪這座金冠,非要分一個生死。可如今我活了下來,進入這座宮城,拿到了這頂金冠,卻覺得它不再耀眼。雅仁,你覺得為何?”
吐谷渾雅仁聽到了夸呂的話,心中感覺有些詫異,道:
“臣不知。”
“這頂金冠乃是大野爽打造的。”
夸呂轉身,看向了雅仁,眸光之中透露著一股野心。
“我吐谷渾的王冠,何須外人打造?我吐谷渾為何要稱臣魏國,而不能獨霸西域?我這個可汗之上,為何還要有一個天可汗?”
雅仁看著暴露出野心的夸呂,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言語,只能勸道:
“可汗,我吐谷渾與元氏世代聯姻,才能居此西陲,有今日之繁盛。一旦交惡,惹怒大魏,恐無居身之所。”
夸呂聽完,卻是大笑了起來。這笑容,似是在笑雅仁的幼稚。
“雅仁,如今的大魏還是元氏的么?”
雅仁一愣,一時間無言以對。夸呂見此,繼續道:
“你說大野爽繼承了孝文帝之業,可他一個漢人又如何繼承孝文帝之業,又何須繼承孝文帝之業!這些說辭,不過是那些被北人毀去所有的胡人一廂情愿的說辭罷了!”
夸呂看著雅仁,言辭猶如刀刃一般,道:
“你知道我心中,孝文帝之業如何?”
雅仁的心突突的跳著,脖頸間不覺得留下了汗水。
“如何?”
“好好的一群胡人,非要裝漢人,裝著裝著,連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雅仁聽了這話,失去了血色,面上變得極其蒼白。他想要反駁,可面對夸呂此言,卻是無法反駁。
因為,夸呂根本不是那種會跟他引經據典爭辯之人。
雅仁看著夸呂,還是勸道:
“可汗,不可意氣!”
“我很冷靜。”
夸呂走到了一旁,從一個木盒子中拿出了一份羊皮信,走到了雅仁的面前。
“這是柔然主阿那瓌給我的信,其上說了聯盟之事。”
雅仁看著這份信,喃喃道:
“柔然、波斯、吐谷渾三方聯盟,擊敗嚈噠,共分西域?”
雅仁蒼白的臉上滿是驚訝之色,愣愣的看向了夸呂,問道:
“可汗,為何給我看?”
夸呂握住了雅仁的手,道:
“你我是同族,我需要你的幫助。雅仁,拋去你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和我一起壯大吐谷渾。”
雅仁遲疑了,夸呂卻是滔滔不覺道:
“柔然主阿那瓌心中的仇恨與日俱增,無一日不想雪恥。他身在西域,心卻在敕勒川。我等聯手,盡取西域之利,而后東顧,倒要看看這天可汗,如何為眾汗之汗?”
雅仁想了許久,拱手道:
“可汗,恕我不能同行!”
夸呂一張興奮至極的臉龐忽然僵住了,問道:
“為何?”
“可汗,你根本不明白孝文皇帝為何要改制,要讓鮮卑人學漢人,更不明白,那位天可汗的可怕。”
夸呂不解,嗤笑道:
“如今他面對的形勢,用你教我的,便叫四面楚歌,還能如何?”
“關中之軍,制承秦漢,上下之人,皆為虎狼。”
雅仁躬身一拜,道:
“可汗若真為了吐谷渾,此時切不可招惹,若與秦王為敵,恐為吐谷渾帶來災禍。”
雅仁的話剛剛說完,夸呂嘴角抽了抽,道:
“你說晚了!”
這話剛說完,屋外便響起了喊聲。
“可汗,急報!”
“如何?”
“羊侃帶著八千兵馬進軍鄯州,陷我兩城,殺我三千兵,奪我牛羊無數。”
夸呂的臉上,青筋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