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兵沖出來之后,形勢就有些失控了,起碼是超過了尉遲菩薩的預料。
這一場攻防戰下來,戰后尉遲菩薩清點了一下傷亡,發現自己這方損失比上一次還要嚴重。
這慘烈的戰果讓他只能暫時停戰。
兩次戰敗,讓尉遲菩薩擔心他手下的涇州兵不穩了。
北魏在隴東地區實行離散諸部的政策,加速漢化,讓胡漢混居,編為軍戶或者是農戶。
涇州地區的支流、岔路極多,河谷、臺塬相依,地勢復雜。北魏也只能控制沿河的區域,將這些軍戶、農戶大部分安置在了沿河的縣城之中。
尉遲菩薩手底下的涇州兵占比不小。不過相比從高平鎮起家的鎮兵,這些當地人并不為尉遲菩薩信重。
他們中不少人原本都是支持北魏的。官軍走了之后,他們投了,可也只是因為萬俟丑奴控制了安定,占領了涇州。
這些軍戶居住在沿河的縣城中。他們擔憂戰火燒到自己的家鄉,眼見大勢已去,當然不會繼續當炮灰了。
可一旦有另一股強勢的勢力進入涇州,還有著北魏朝廷的背書,難保他們不會再投降。
在自己家鄉打仗和在別人家鄉打仗,那完全是兩個概念。
尉遲菩薩攻不下淺水原的大營,已經露了怯,如果再進攻,失敗了,那便是軍心喪盡了。
可停下來并不意味著萬事大吉。
尉遲菩薩之所以帶著兩萬軍前來,便是因為收到了消息,高昂帶著一千五百騎去了豳地。
等到李爽收復了豳州,那么尉遲菩薩留在這里的意義也就沒有了。
到時候,軍心士氣照樣會跌。那些看著風向不對的涇州兵會不會做墻頭草,那可很難說!
“可真是有些難辦啊!”
尉遲菩薩看著地圖,感到有些進退不得了。
便在此時,帳外一聲傳報。李爽的軍隊又有了新的動作,斥候偵查的時候發現,淺水原上的大軍分兵了,在淺水原下的一處高地建立了分營。
尉遲菩薩讓斥候將李爽建立分營的位置劃在了地圖上。
眾人一看,已經明確了對方的意圖。
“他們是想要控制道路,堵我們的糧道,把我們給困在這里。”
尉遲菩薩問著斥候。
“對方是何人在帶兵?”
“大將薛孤延,領五千兵。”
尉遲菩薩沉思之間,帳中的將領已經在勸他要打了。
不光是高平鎮的將領,便是涇州本地歸降的將領也在勸尉遲菩薩。
李爽若是贏了,這些涇州本地歸降萬俟丑奴的將領擔憂自己的下場不會好。很簡單,李爽在華州、雍州等地便是那么對付叛賊的,散了部曲,分了田地,最后能夠去洛陽已經是好的了。
眾將勸說下,尉遲菩薩也只能答應。
眾人遠去,尉遲菩薩卻是心中窩火,罵了一聲。
“媽的,李爽這小子還真是殺人不見血啊!”
明知道這是李爽拋出的魚餌,可他也不得不上鉤!
不上鉤,人心就散了。
彭樂帶著一千府兵,等待著薛孤延那邊的消息。
尉遲菩薩進攻薛孤延的大營數日之后,彭樂準時到達了戰場。
彭樂清楚尉遲菩薩早已經有了準備,從他迅速調兵來阻援便可以看得出來。
可彭樂并不以為意。
這一千府兵都是近些時日作戰杰出之人,被特意挑選了出來,集合在一處。
作為一把鋒利的刀,隨時捅出去。
他們都是年輕人,如今的狀態彭樂很熟悉。
彭樂第一次上戰場時,跟在他身后的士兵也是如此,對建功立業充滿了渴望。
戰場險惡,那時跟在彭樂身后的人,到如今還剩下多少?
彭樂記不清了,只是作為一名老兵,對著如今跟在他身后的士兵,留了一句老前輩唯一能叮囑的話。
“活下來!”
接著,他便帶兵沖了上去。
雙方在平野上相遇。
彭樂帶著的都是步兵,他自身也披著甲,拿著長刀。失去了戰馬的加持,彭樂卻依舊像是一尊殺神一般。
對方的陣型被彭樂沖的稀散。
這一把尖刀,直直的插進了前來阻擊的胡兵陣列之中。
尉遲菩薩見勢不好,又加派了阻擊的援軍。可當他這支兵馬發出去之后,原本守在寨子里的薛孤延見勢便帶兵沖了出來。
薛孤延的勇武,不及彭樂,可也不遠。
他亦是著甲,拿著一把長刀,一馬當先,出了營寨的大門,當即便砍倒了兩個。
所謂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反過來,也是可以成立的。
“將士們,立大功,便在今日!”
薛孤延的吼聲響徹。
見自家的主將如此勇猛,寨中的府兵們也都興奮了,紛紛嘶吼著。
數日的堅守,到了今日,便是一鼓作氣了。
尉遲菩薩看著軍陣左右的兩股兵馬,那股瘋魔的勁頭,讓他有些頭疼了。
“蕭寶夤呢?”
在這關鍵時刻,尉遲菩薩想到了這個人。倒不是因為他們關系多好,也不是因為蕭寶夤給他出了幾個不錯的主意讓他們之間的關系緩和了,而是萬俟丑奴離開前交代過,要保護好這個人。
如今到了危急的時刻,尉遲菩薩想到了自己的使命。
“他見勢不好,跑了!”
“跑了?”
尉遲菩薩鄙夷的同時,也感到了慶幸。
“拿刀來!”
看著越來越近的薛孤延,尉遲菩薩接過了刀,摸了摸掛在胸前的佛珠,低聲道:
“我佛保佑,此戰能勝!”
唱喏完,尉遲菩薩不再猶豫,帶著身邊精銳的部曲,上了戰場,直向薛孤延而去。
李爽帶著五百騎,趕赴了戰場,準備完成最后的一擊。
不過他到的時候,戰場之上,已經接近了尾聲。
倒不是他來的太晚,而是尉遲菩薩高估了自己的武勇,帶兵穩住陣線的時候,被薛孤延在陣中斬殺。
軍陣之中,薛孤延用槍穿著尉遲菩薩的頭顱,連帶著他的頭盔,高高的掛在了大纛之上。
“尉遲菩薩已死,爾等還不投降!”
大戰至此,已經沒有了懸念。
薛孤延看著這周圍的逃散的士兵,摸了摸自己戴著的佛珠,道:
“我佛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