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過頭去,看到了小碗。
她正俏生生地站在我的正后方數米外,而遠方則傳來了聚餐的聲音。其他人即使都有著超人的聽力,也都聽不見我們這里的對話。不希望他人聽見就可以使其聽不見的能力,不止是我有,擁有正位法天象地之力的小碗也有。
“你想要告訴麻早姐姐,你其實期望末日降臨?”小碗再次提問。
“這是我們過去就約定好的事情,不是嗎?在回歸到現實世界以后,我就必須對麻早說出自己的真心話。”我說,“或許這會使得麻早選擇與我為敵……不,她一定會這么選擇。她不可能選擇‘拯救世界’以外的立場,我們一定會成為敵人。即使如此,我也要對她說出自己的真心話。我已經做好決定了。”
“與麻早姐姐決裂,不會傷心嗎?”小碗問。
我的腦海之中閃現出了之前一起聚餐時候的畫面。麻早坐在我的懷里,紅著臉吃我喂的菜,周圍都是熱鬧的聲音。那樣的情景,或許以后不會再有了。
同時,我的心中也在描繪著與麻早為敵的戲劇性構圖,并暗暗地、強烈地期待。
傷感和期待交織,像是要撕裂我的心臟。如果想要擺脫這種漩渦,就必須盡快做出決定來。我想不出來自己有駐足不前的理由。縱然前方等待著我的是毀滅,我也必須甘之若飴。這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不可以回頭,不可以后悔。我允許自己做出任何事情,惟獨不允許自己后悔。
“你還是會選擇站在我的身邊嗎?”我問。
“就像是莊成哥哥要遵守約定一樣,我也要遵守自己的約定。同時,我也不會收回自己過去的話語。莊成哥哥是我夢想的化身,我會像是相信自己一樣相信莊成哥哥。”小碗說。
“即使接下來我會與麻早決裂,你也相信我可以為麻早帶來幸福?”我反問。
小碗感嘆地說:“莊成哥哥,你好像忘記了我說過的一些話啊。”
“忘記?”
我十分詫異,旋即快速檢索自己的記憶。我的記憶沒有出現缺損,也不可能是在死后世界冒險的時候由于狂氣而失去了什么部分。
“沒關系,你很快就會回想起來的。”小碗微笑著說,“我現在追上來,既不是為了勸阻你,也不是想要確認你的決心。我是想要道謝。謝謝你之前沒有勸阻我。”
我會意地說:“你是說完成使命的事情吧。雖然完成使命之后你會消失,但既然這是你自己懷著強烈的意志力做出來的決心,我就會站在你這邊,像是你幫助我一樣幫助你。”
小碗開心地說:“那么就有勞莊成哥哥啦。”
“不過,就算要我愛上祝拾,我也沒有辦法那么快就愛上吧。而且,我還是個不解風情的男人,哪怕真的愛上,可能也無法與祝拾之間營造出來什么浪漫氛圍。至于祝拾那邊,你也看得出來,她更是與浪漫一詞不沾絲毫邊的角色。”我說。
“這方面嘛,就要靠莊成哥哥發揮主觀能動性了。嗯,為了增加你的積極性,就增加一些籌碼吧。比如說……”小碗故作思考之后一本正經地說,“現在攻略祝拾的話,還可以附贈小碗我哦,怎么樣?
“祝拾之前還喊我是媽媽呢。不止是可以把千嬌百媚的女大學生劍士納入房中,就連她可愛的媽媽都可以攻略,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母女雙收了!”
“居然問我怎么樣……你一邊喊我哥哥、一邊以媽媽自居,是不是有些混亂了?”我吐槽,“而且你看上去只有十歲,再怎么說也小過頭了吧?”
“是嗎?現在的我可是時下流行的幼女媽媽哦,難道這樣也無法讓莊成哥哥心動嗎?”小碗似乎從祝拾那邊吸收到了奇怪的知識,“而且我上次做膝枕的時候,明明就感覺莊成哥哥也很舒服,難道那是我感覺錯了嗎?”
“當時你在給我療傷,我當然會感覺狀態好。”我轉移話題,“再者,你不是希望我喜歡上祝拾嗎?像這樣向我推銷自己的好處,我這邊增加的最多就只有對你的好感度,而不是對祝拾的吧?”
“也對……二人三腳戰略反而會出現問題嗎?但是如果只有祝拾一個人,實在無法與麻早姐姐達成戰力均衡,果然還是要我從旁輔助……”小碗居然很認真地思索了起來。
而直到這時候,我才注意到了一個盲點,一個本來不應該忽略的盲點。
“小碗,我有一個問題。”我說。
小碗看著我的眼睛,她微微一頓,然后問:“是什么問題呢?”
我緩緩地問:“為什么達成你的先天使命,必須要讓我愛上祝拾呢?”
當初的祝玖,是把自己的存在讓渡給了女兒的夢之化身,這才陰差陽錯地誕生了如今的小碗。雖然這不是祝玖自己懷有明確目的意識的作為,但是單單以結果論,只是讓本來就在現實世界活著的女兒祝拾幸福就可以達成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沒必要把自身存在讓渡給夢之化身。
而如今的祝拾本來也沒有非得要讓自身獲得愛情的想法,那部分執念是存在于小碗身上的。
換而言之——
“想要完成你身上‘童年祝拾追求愛情幸福的執念’,難道不應該是我去愛上你嗎?”我問。
仔細想來,這原本是個應該很早被注意到的問題。為什么我會直到現在才發現呢?稍微分析就會明白,大概是因為小碗在一開始就有強調過,自己是既非祝玖、亦非祝拾的存在。
小碗的自我認知并不倒向祝玖和祝拾的任何一邊,這應該是事實。不過,事實偶爾也會使人的想法產生偏差。因為自己不是祝拾,所以就不在目標范圍——這個推論看似順理成章,實則經不起推敲。
小碗并不是完全獨立于童年祝拾之外的角色,相反,她承認自己是童年祝拾的延伸、是其夢之化身、也承認自己身為夢之化身的使命,甚至童年祝拾的執念就是根植在她本人身上的。到達這種地步,縱使再怎么談論自我認知,她都必須承認“自己就是象征童年祝拾的角色”,否則那些個使命與她又有何干?
那么,她當然就有通過讓自己得到愛情和幸福來完成童年祝拾夢想的資格。
就是為了這個,祝玖才會讓出自己的存在。
“……莊成哥哥,我可是個這么小的小女孩哦,突然對我說愛和被愛之類的……”
小碗這時候反而與剛才的我交換立場,變得躲閃了起來。
“但是這總比讓我與祝拾談情說愛要合理得多吧。祝拾的戀愛感情就在你這里,不是嗎?”我說,“既然你是只有某個側面得到強調的夢之化身,并且象征著祝拾失去的戀愛感情和夢想,那么你應當就會有著相對應的憧憬。
“這與自己的身體是不是小女孩無關,你必然會有著‘即使如此也想要愛與被愛’的強烈沖動才對。
“我并不是說幫助祝拾不足以達成你的先天使命,然而從效率的角度出發,那應該是個次善的選擇。我希望你能夠坦誠告訴我,為什么你不愿意讓我愛上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