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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書畫先生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古代末世的文弱書生

  看到糧票,馮載寧愣了好一會兒。

  第一次收到這樣的回禮。

  隨禮物送來的還有一份帖子。

  里面所寫內容大致意思是:今日閑聊時聽馮兄說,初到此地尚未安置好,仆從們也要四處跑動,多有不便。我思來想去,不如替馮兄減些負擔。

  帖子上寫了,這些糧票都是本月印的,有效期三個月。可以在他們景星坊使用,大食堂有姜湯、熱粥,偶爾還有一點肉蛋小菜……

  馮載寧放下帖子,又拿起木匣中的一張糧票。

  如今金銀銅鐵不是以前的價值了,換到手中的錢引也都是大額的。

  以前能給家仆賞些碎銀子,現在確實不方便,糧食和貨物還得提前分裝。

  若景星坊的食堂可靠,這些糧票確實可以用起來。

  他送給溫故的那幾顆珍珠和珊瑚,放在以前,當然是價值連城。如今卻不好說。

  喜歡珠寶的權貴愿意給高價,若沒人喜歡,便是貶值厲害。

  折中估價之后,他送出去的,倒是與溫故回禮的這糧票、玻璃書刀,相差不遠。

  來到歆州城的這三天,馮載寧送出去不少禮品,收到的回禮,大致分為兩種:重“式”的,和重“實”的。

  “這位溫坊長,似乎是個務實的人。”

  沈家那倆不怎么靠譜,不必給太高的指望。這位溫坊長,有些意思。

  分析著這幾天接觸的歆州眾人,馮載寧將匣子里厚厚一疊糧票取出,叫來隨從,把這些糧票當津貼,給大伙兒發下去。

  手下的護衛隨從們,若是不便開伙,可以拿著糧票去景星坊的大食堂試試。

  如今世態有異,城中商業遠遠不夠活躍。

  以前小廝在外面跑腿,還能自己買點吃的,但是這歆州城是嚴管的街坊制,道路兩側沒有商鋪,只有一面面坊墻。

  他們剛到這里,還沒摸清楚哪個坊里有賣吃食的。

  眼下,景星坊是第一個。

  去景星坊打探消息的那些人,也不必遮遮掩掩了。

  糧票的事吩咐下去,馮載寧又想到了在景慶公所見到的寶葫蘆。

  他和祖母閑聊的時候,也想過用類似寶橋的那些閃亮之物建佛堂,只不過得先摸歆州城的規矩,以及趙家的態度。

  如今所住的宅院中,改設的佛堂暫時保留原樣。暫且低調,先觀望,再改建也不遲。

  慶云坊的道觀會得到允許,必定摻雜著別的利益,并非尋常道觀。

  那寶葫蘆他瞧著還行,雖然是道士煉制的,但,買個回來放在家中也挺不錯。

  改日去問問,是直接用錢糧購買,還是捐些功德錢去換?

  景星坊。

  工地停工之后,許多做勞力的勞工暫時沒了收入,吃飯也節省了。

  食堂那邊冷清了些,糧票流通減緩。

  但很快,來自四海坊的人讓這里又喧囂起來。

  馮家的護衛和隨從們,拿著糧票津貼陸續過來。

  他們還挺積極的,能近距離觀看寶橋,方便打聽消息,還有熱的湯食。

  城中今年冬天北遷而來的其他人見狀,也打開思路。

  同樣初到此地,同樣很多物件沒備齊全,仆從們開伙不便,同樣不方便給賞錢,不如用景星坊的糧票作為津貼。

  算下來,還能節省些許錢糧,又能打聽到更多消息。

  省錢,省時,省事。

  之前也不是沒人想到,只不過大家顧慮較多,都不愿意當第一個。

  如今四海坊的馮家先走出一步,似乎沒什么問題,便放心地跟著走了。

  小批量的直接找食堂負責人換糧票,大額度的找公所換購。

  還有經常遣家仆到城門口接應家族外歸之人的那些大戶,每天都得派人到城門口張望幾次。

  尤其是下雪天,一些管事會帶著人來景星坊大食堂這里,喝些姜湯和熱粥等待。

  城門口留一兩個腿腳快的人報信,有動靜了過來招呼一聲,他們能立刻趕過去。

  景星坊不在主干道旁邊,但離得也不遠,來回也快。不必全都聚在城門口挨凍。

  一時間,景星坊大食堂變得擁擠了。

  為此,食堂附近幾個堆放雜物的屋棚收拾出來,充作包廂,

  出手闊綽的管事們,不愿意在大食堂待著,會包一個單間,里面放了煤爐,帶排氣管能導熱的那種。

  食堂多招了五個臨時工,收拾碗筷,打掃衛生。

  程知和何小弟查看賬目時,咧嘴直樂。

  食堂那邊花出去的錢很多,但賺得也不少!

  坊長說了,大食堂這邊不夠用,等回暖之后,再建個“二食堂”,到時候還會再招人。

  現在有些沒事干的居民,會主動過去食堂那邊幫忙,刷存在感,多多表現,以求優先錄取。

  溫故把食堂那邊的熱鬧場景畫下來,讓常順送去給自己挑中的那位書畫先生。

  如今還只是考察期,他還沒正式跟著學藝。這是一個雙向選擇的過程。

  溫故挑選了這位作為書畫先生,但還得對方接受自己這個學生。

  表哥給的三位人選,家世都不普通。

  別看這三位年紀大又閑在家中,但他們親人的身份可不一般。

  一位家中有前翰林學士,即皇帝身邊機要秘書,現在幫老趙辦事。

  一位的族弟曾是太子少師,如今也被老趙看重。

  再就是溫故看中的這位。姓洪的老爺子,家中二子曾在朝中身居要職,現在幫老趙治理城鎮。

  邪疫亂世之下,即便只是個小城鎮,也不是一般人能治理好的。

  就如溫故他們北上途中見到的,那些不同結果的縣城。有的全城覆滅,淪為怪物巢穴,有的卻能保存更多生民,成為亂世之中的一團螢火。

  簡言之,如今這三位是沒實權,但這三位的家人有。

  世家大族就是這樣,不能單看某一個人,那幫人是抱團的,牽一發而動全身。

  還真不能來硬的。

  “以誠待人!以心相交!”

  要讓這位洪老先生感受到我求知求學的執著!

  從確定人選的那一日開始,溫故隔幾天就給這位老先生送過去一副畫,請他老人家給指點指點。

  隨畫送過去的帖子也明說了,他畫的是大食堂的圖,等畫到滿意的一幅了,會用來印糧票。

  當然不會印得那么精細,只是參照構圖的角度、主次、虛實、疏密,何處留白,印章的位置等等。

  布局和構圖能影響整幅圖的氣韻。

  反正是學畫,畫好的圖也有用處。

  于是,新鮮的景星坊大食堂圖,送到核心區的某個坊內。

  洪老爺子的書桌上。

  攤開的畫卷帶著生動活潑之意,仿佛聽到了曾經市井的喧鬧之聲。

  洪老爺子雖然沒親自去過景星坊,只在經過附近時見到過那座寶橋。

  景星坊內是什么樣?只是聽別人說起。

  但是景星坊的食堂,如今卻已經清晰印在他腦子里。

  這期間食堂的變化,跟故事連載似的,讓看畫的人心情也跟著明亮起來。

  有種令人懷念的市井煙火氣。

  單論畫技,溫故的畫在洪老爺子眼里,確實稱不上多好。

  但他能感受到畫里的那些人,每個細節都充滿希望和生機,而不是泥潭掙扎或者麻木沉淪。

  從工地賣力氣的勞工,到跑腿湊熱鬧的閑漢,再到大戶人家的管事和隨從,都有了更具生氣的一面。

  面對溫故的畫,洪老爺子的心態也在變化。

  從一開始在畫上隨意添幾筆,到后來認真點出不妥之處,作出添改。

  ……再到現在。

  旁邊的老仆跟隨多年,平時相處較為親近隨意。

  溫故送來的第一幅畫,到現在的這幅,老仆也跟著看過。

  前段時間的畫里面,食堂變得挺冷清,他的心情也跟著冷清。

  天寒地凍,工地不開工,沒了勞工們的身影,只剩下了那些吹牛的閑漢。

  今天的景星坊,竟然多了一堆人,很是熱鬧的樣子。他好像也感覺到了冬日爐火的溫度,面上也忍不住帶著笑。

  老仆早已將墨磨好,各種顏料擺出來,等著老爺改畫。

  然而桌前的人,數次拿起筆,又放下。

  洪老爺子沉默盯著面前的畫。

  并不是畫的構圖和技巧做到足夠完美。

  思量許久,他拿出自己的印章,重重蓋上。

  旁邊的老仆疑惑道:“……老爺?不畫了?”

  “不畫了!”

  洪老爺子啪地蓋完章,完全沒有動筆的意思。

  “總有種我幫他畫糧票、給他打工的錯覺!又或者不是錯覺?”

  “啊這……”老仆怔住。

  不至于,不至于啊。

  他按照老爺的吩咐,把畫卷好,讓人送去景星坊。

  心里還想著:雖然亂世能存活下來的讀書人,人均八百個心眼,但萬一那位溫坊長真是個實誠孩子呢?

  慶云坊。

  溫故目光清澈真誠,看著面前的數名匠人:

  “您幾位這手藝越發精巧嫻熟了!”

  他剛剛拿到了定制的學藝禮物,成品他很滿意。

  狗道士被鞭策之后,果然有了動力,很快就和匠人們一起把東西做出來。面前的這幾位匠人主要負責雕刻打磨的工序。

  溫故從雕刻的細節,到整體的效果,再到匠人的手藝,句句不重樣地表達出來贊美之意。

  面前幾位工匠被夸得面色漲紅,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都是各家大戶蓄養的工匠,平時都是給雇主家辦事,雇主高興了給點賞賜,不高興了,什么懲罰都有。

  也只在溫坊主這里,才能聽到這么真誠的夸贊,以及,這位給酬勞也是真爽快!多倍的歡喜!

  隨后溫故又留下了幾個難度更大的打磨任務,工匠們連連保證,一定在年前給坊長把東西做出來!

  溫故帶著學藝禮物往回走。

  四海坊新入駐的大海商馮家加入金主群,窯爐那邊底氣更足了,原材料和輔料也有足夠錢糧購買。

  反正燒出來的失敗品,都會成為明年萬福園的裝飾材料。

  匠人們奮起的結果就是,終于燒出來達到溫故要求的材料!

  若是年前能做出東西,他送給姨父姨母和表哥的年禮分量就會很重了。

  嗯,姨父家的倉庫,最近又充盈了啊。

  四海坊那幾家手里有多少錢引,就說明他們給了趙家多少貨……

  心里琢磨著過年的事,溫故回到景星坊,隨后等來了洪老先生的家仆送回的畫。

  “這次改畫這么快?”

  以前都是隔一兩日才送回的。

  自己的畫技心里有數,水平遠遠不夠。

  溫故帶著疑惑打開畫軸。

  畫上沒有多一筆,但多出來一個印章。

  這才是關鍵!

  溫故面上露出喜色。

  這是洪老先生第一次用章,意思就是認可了!

  也就是說,他可以正式登門學藝了!

  溫故又看了看畫,卷起收好,寫個帖子去約時間。

  又打包學藝的禮品——

  玻璃材質,墨碟與筆洗可疊放式的組合設計,可當觀賞物,也可以拿出來使用。

  整體外方內圓。

  外廓方形,堅定穩重。內部圓形,圓融和諧。

  表面刻著吉祥紋式,適合置于案前,既實用又有雅韻。

  洪老先生不正式收徒,所以不收正式的拜師禮,這個只是溫故準備的學藝禮。

  次日,他帶著鐵頭和程知,來到靠近城中核心區域的一個坊內。

  這里,確切地說,臨近的幾個坊,都居住著許多官員。

  洪老爺子六十歲的人了,須發花白。

  也曾入仕為官,只是早早辭官辦書院,教書去了。

  雖稱不上桃李滿天下,但也教出來不少有才之人。

  直至亂世,他才與家人來到北地歆州。

  老人家有些憂國憂民的情懷,還有些武德充沛的氣概。

  溫故回想著了解到的信息。

  今日不巧,新一輪的降雪開啟,好在風不大。

  若是世道太平,肯定有不少文人吟詩賞雪。

  然而如今,只顯得冷漠寂寥。

  即便是在這富戶和權貴眾多的坊內,只要稍稍停頓去聽,便能聽到或細弱或尖利的啼哭聲。

  來到洪老爺子所住的宅院,有仆人引入院中。

  一名藍衣老者正于雪天舞劍。

  身形清癯剛勁,威凜如甲士破陣。

  北風忽厲,寒光追雪。

  劍法凌厲又帶著剛正之氣,頗有先賢之風。

  溫故站在邊上,靜靜觀看。

  老爺子的身骨真硬朗啊!

  至少還能舞劍二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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