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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好雨知時節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家父李隆基

  元日就快要到了,可是長安至今,沒有下一場雪。

  原因嘛,當下大唐的氣候比較暖和,李琩身在關中,又是冬日,幾乎沒有幾天覺得寒冷。

  溫暖的氣候適宜農業的發展,這是好事,這是上天對大唐百姓的恩賜,不是李隆基帶來的。

  開元盛世,無法忽略的一點就是,氣候。

  “春秋時期晏子有云: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李琩說道。

  十二月二十七,皇城放假了,傍晚時分,李琩來到寧王府,參加一場小型宴會。

  大唐元日的七天假期,是前三后三加元日當天,也就是二七、二八、二九、三十、初一、初二、初三。

  李琩繼續好奇道:

  “前幾年,江陵進乳柑橘,圣人以十枝種于蓬萊宮,去年,果實最盛者,結實一百五十顆,味道與江南所進無異,真的無異嗎?”

  他口中的蓬萊宮,就是大明宮,唐高宗李治龍朔三年改名蓬萊宮,武則天神龍元年又改回大明宮,所以稱呼它蓬萊、大明都可以。

  蓬萊仙境嘛,里面住著仙人,李隆基對蓬萊宮這個稱呼還是很喜歡的。

  今天這場宴會,人數很多,但是其中真正吃過那個橘子的,只有寧王李憲和他的兒子們。

  因為那些橘樹種在皇宮,去年第一次結果,沒多少,幾百個,李隆基賞賜宮內官員之后,也就不剩多少了。

  十王宅里的兒子們,都沒有品嘗到,寧王也就五十來個,本來給李琩留了,但是那會不是出了楊太真那檔子事嗎,誰還在意幾顆橘子呢。

  李憲眼下還是一臉的病態,聞言展顏一笑道:

  “確實甘甜,比起南郊外的橘林,味更美。”

  因為氣候的緣故,關中這地方都種橘子了,長安南郊就有一大片皇家橘林,這個李琩是吃過的,味道真不錯。

  還有今天宴會,每人面前的餐幾上,都擺有一盤橘子,眼下正是橘子成熟的季節。

  秦嶺以北長出來的橘子能有這個味道,只能說明一點,氣候溫熱。

  “今年還是不下雨,太常寺已經設壇祈雨了,今冬若是無雨,明年關中的收成,必有所降,”李適之剝著手里的橘子,淡淡道:

  “年關過后,韋堅和李齊物,肯定會立即赴任,明年關中又要依靠江南了。”

  今天的宴會,是一個嚴肅的場合,與長安名士小團體的風流場,區別很大,李適之在李憲面前,還是表現的很正經的。

  寧王老三李琳看了一眼李琩,隨后說道:

  “不得不說,中書門下這一次確實未雨綢繆,右相的治國之能,還是有目共睹的。”

  這是李琩曾經交代過他的,想要拿下宗正卿,不但得皇帝同意,你也得討好李林甫。

  因為宗正寺管著道教,明年就要有道舉了,這是年底的朝會已經定下來的事情。

  而管著官員任命的李林甫,必然與宗正寺之間會有更多交流,所以宗正寺卿,必須是一個不能跟李林甫對著干的人。

  李琳現在已經獲得了很多人的支持,李隆基已經默認,就差中書門下點頭了。

  那么李琳這句話自然也不是白說的,因為今天在場的客人當中,有一個人,眼下是跟著李林甫混。

  而這個人呢,以前得過寧王的恩惠,所以李琳這句話,他是很樂意給李林甫的。

  果然,第一個搭茬的就是宋遙:

  “國之大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右相身居宰輔,眼光自然比他人更為長遠,江南漕糧,是萬萬不容有失的。”

這個人是前宰相宋璟的族侄,而寧王李憲短暫的仕途生涯當中,與宋璟關系最好,而這  個宋遙是進士出身,他的舉薦人就是寧王李憲,因為宋璟不方便自己舉薦,所以托付給寧王了。

  前幾天剛剛從吏部調任戶部,眼下是戶部下設度支司的郎官。

  大家聊著聊著,突覺涼風陣陣,廳外似有風起。

  “打開廳門,”

  汝陽王李琎吩咐下人。

  冬日起風本來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眼下的風非寒風,而是帶著一股沁涼之意,這是雨水到來的前兆。

  所有人的目光在此時望向門外,眼神期盼,希望這股清涼之風,能為長安帶來一場好雨。

  李琩此時此刻也在望向廳外,農耕社會對于天氣是非常依賴的,雨水不足,不單單他的日常口糧會受到影響,真正有切膚之痛的,是平民百姓。

  因為他熟悉歷史,所以知道華夏古代是溫暖期和寒冷期交替而行的。

  第一個溫暖期,是夏商與西周,緊接著便是第一個寒冷期,東周。

  第二個溫暖期是東漢與西漢,第二個寒冷期是魏晉南北朝。

  第三個溫暖期,就是眼下的唐朝了,第三個寒冷期,就是五代十國。

  這里面的規律已經很明顯了。

  史書記載,單是唐高宗時期,長安曾先后有3年無冰無雪無雨的冬日,整個唐朝時期,無水的冬天多達19次。

  眼下冬至已過,小寒大寒過后就是立春了,而整個唐朝三百年期間,大雪奇寒的冬天屈指可數。

  所以眼下這個時節,就不要盼雪了,該盼雨了。

  這也就是為什么,北邊的游牧民族對當下的大唐,沒有多大威脅,因為人家現在也是水草豐茂、牛羊成群,有吃有喝,我自然也犯不著南下掠奪物資。

  但是非常不巧,安史之亂爆發的年份,偏偏大唐和外族,都在經歷一場短暫的小型寒冷期。

  有時候大治與大亂,還真就是老天爺決定的。

  廳內異常安靜,大家聊天的聲音也很小了,因為他們都想見到第一滴雨水,聽到第一聲雨聲。

  “下雨了!”

  王維眼尖,位置又比較偏向于門口,所以第一個發現了降雨。

  只見他興奮的起身,跨過門廊,越過外廊,雙臂伸展著望向天空。

  起初,只是零零散散,漸漸地,雨水淅瀝瀝的落下,漸成瓢潑。

  廳內數十人頓時歡呼,氣氛也為之活躍起來。

  人人起身,推杯換盞,慶祝著開元二十八年冬的第一場降水。

  “下吧下吧”

  王維渾身淋的濕透,興奮的在雨中舞蹈著,焦遂、王縉、張旭、崔宗之等人,也隨著跳入雨中,縱情高歌。

  這是大自然的饋贈,這就是為什么,古人敬天、敬地。

  在外宦游的杜甫,也回來了,今天就在,他要參加明年的科舉。

  大唐的科舉,是五月報名、十月開考,所以他得提前準備一下,人家不需要舉薦人,他是以河南鞏縣鄉貢的身份參加科舉的。

  京兆杜氏小宗,河南鞏縣是他們家這一支的地盤,他爹還活著,在山東兗州擔任司馬。

  不過杜甫得抓點緊,因為李琩知道,他爹明年就要掛了,大唐律法明文規定,服喪期禁止參加科考。

  幾個人在外面淋成了落湯雞,硬是被李憲給叫回來了:

  “勿染風疾,不要仗著年輕就不愛惜身體,本王就是你們的例子。”

  幾人悻悻然一笑,趕忙恭祝寧王身體康健。

  “今夜乃良宵,又逢貴雨,摩詰居士是不是該做詩了?”宋遙笑著說道。

  眼下堂內在座之人,沒有比王維才華更高的了,杜甫眼下還不行,他的巔峰期還未到,暫時不是王維的對手。

而且王  維極擅賦雨。

  王維哈哈一笑,抱來一個酒壇子,先是痛飲一口,隨后豪爽的以袖擦拭嘴角,正要作詩。

  “等等,”李琩突然抬斷。

  他的這一舉動,引發了很多人的不滿,因為廳內不乏詩詞大家,深知作詩講究的靈光一現下的妙手偶得。

  李琩這么一打斷,直接就將王維的靈感給打沒了。

  人家正在興頭上,正是福至心靈時刻,你說你插什么嘴啊?

  “罰酒罰酒,就你最掃興!”

  老六李瑀耷拉著臉,直接拎著一壺酒過來:

  “你毀了一首詩,這壺酒必須喝光。”

  “好!”李琩本來喝酒就很痛快,聞言直接起身一口氣灌進了胃里。

  隨后,只見他看向王維,歉意一笑:

  “摩詰不要著急,明年子美就要參加進士科,我們正該趁此時機考一考他,你既然也在,自應在旁指點一番。”

  “正該如此!”王維哈哈一笑,看向杜甫道:

  “子美來吧。”

  他們這些人里面,年年盼著杜甫能考上,因為他們一直都覺得,杜甫有那個本事。

  今年都二十九了,滿腹詩才,再考不上你就廢了。

  李琩也是這個念頭,因為他知道歷史上杜甫就沒有考中過,所以才想著今日這么多人在,可以幫著杜甫把把關,類似于考試之前的n對1輔導。

  誰讓進士科主考的就是詩賦呢?

  杜甫聞言一愣,隨即望向門外,腦海中回憶著自己今年在川蜀乘船游歷時的那場大雨,沉思片刻后,緩緩吟誦道: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野徑云俱黑,江船火獨明,

  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

  說罷,杜甫一臉慚愧道:

  “不應景不應景,想起了今年外出游歷時的一些景色,結合今晚這場好雨,方有此詩,算是跑題了。”

  廳內鴉雀無聲,本該是主角裝逼的爽點,結果全都集中在了杜甫身上。

  王維這下懵逼了。

  李琩也很懵逼,你小子現在就將你二十年后寫的一首詩給吟出來了啊?你到底去過幾次四川啊?

  “當算應景,”寧王李憲也是不斷的回憶著這首詩,毫無疑問,上乘之作。

  李適之回味良久,撫須笑道:

  “今晚沒白來,恐怕諸位與我念頭一樣,此詩一字都改不了。”

  “自然自然,”眾人皆感到嘆服。

  焦遂笑道:“那么現在,該輪到王摩詰。”

  王維一臉尷尬,其實他剛才腦子里已經想到了一篇,但是與杜甫這首比起來,遜色不少。

  運氣啊運氣,幸虧被十八郎給打斷了,要不然今天要被杜子美給比下去了。

  眼下讓他即興創作一首新詩,還要壓過杜甫,無疑是非常非常困難的。

  李琩哈哈一笑:

  “罷了罷了,今夜有子美新詩一首足矣,大家就不要為難摩詰了,這就叫眼前有景道不得,杜甫新詩在前頭。”

  眾人紛紛大笑,不停調侃著王維。

  王維也是個豪爽人,聞言朝著杜甫揖手道:

  “子美厲害,認輸認輸。”

  杜甫也起身,戲謔一笑:

  “慚愧慚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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