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便是如此。
其實顧睿此番行事所利用的便是人心之中的種種欲望。
信任,野心.
遼國與西夏之間的各種關系,都為他創造了這一次的機會,讓他有著太多太多的可能去做這些事。
消息飛速傳遍各地。
面對西夏所表現出的各種狀況,遼國自然而然也做出了更多的反應。
雙方對于大宋的攻勢在不覺之間便已經停了下來。
縱使這兩國之中的掌權者心中仍是有著無數的疑問,但在這滾滾大勢面前,他們同樣也沒得選。
其實這是一個很簡單的道理。
對于遼國西夏而言。
他們都十分清楚在大宋這座大山面前,雙方是合則兩利,但他們又不可能做到絕對的信任。
這就是人性。
他們其中的任何一方都沒有膽量去賭。
在當前的局勢之下,若是將精銳都放在對付大宋上面,但凡被對方偷襲,那就要落入深淵了。
雙方都是一國,且還有著世仇,又有誰人敢去賭?
——局勢瞬間逆轉。
隨著兩國的攻勢逐漸減輕,大宋所承擔的壓力也是小了不少。
而這也為大宋迎來了最為寶貴的時機。
——處理漕運!
大宋的漕運實在是關聯到了太多太多的行業,其所能夠涉及到的百姓更是數不勝數。
縱使如今已經初見曙光,但在一切尚未塵埃落定之前,都不能掉以輕心。
自是不可能浪費這般的時機。
時間不斷流逝。
而接下來各方的發展,同樣也未曾出乎顧睿的預料。
首先便是李諒祚針對沒藏訛龐的奪權之亂。
不,不應該稱之為奪權。
而是撥亂反正。
作為天子,李諒祚自是要抓住一切的機會,將屬于天子的權利全都奪回來。
而這對于沒藏訛龐而言,亦是不得不做出應對。
縱使他心中沒有什么謀反之心。
但在這滾滾大勢面前,為了自己的性命與家族,他都不得不做出萬般的應對。
整個西夏之內,幾乎在頃刻之間便陷入了一場前所未有的風波。
沒藏訛龐確實是個有能之人。
他掌控朝政多年。
在整個西夏之中根基極深,按理而言是根本不可能給李諒祚機會的!
但可惜的就是,如今的李諒祚手掌大勢!
且他是皇帝!
這是讓所有人都無法拒絕的身份,而同樣的在整個西夏之中,也注定會有很多人看不慣沒藏訛龐。
這些人或是為了自身的利益,或是為了撥亂反正。
但很顯然,整個西夏的亂象已然無法再控制了!
而同樣還包括遼國!
值得一提的是,遼國如今的商業已經完全亂了。
不僅僅是因為大宋斷絕了和他們的商業貿易。
同樣也有著顧鴻偷襲西京道的問題。
雖然這種行為很容易就會被人看出來端倪來,也不可能直接引起西夏與遼國之間的戰爭,但兩國之間的商道還是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李諒祚沒得選。
他必須要將這次事情的影響不斷擴大,借此來激怒各地人對沒藏訛龐的厭煩情緒。
畢竟沒藏訛龐可是此次戰事的主要負責人。
也唯有如此,他才能找到機會去搬倒沒藏訛龐。.
時間匆匆而逝。
對于西夏與遼國之間所發生的種種,大宋都并非太過于關注。
不,或許應該說是顧峻并未關注。
面對這突然發生的變化,自然是有著不少將領包括年輕的士人提議應該動兵,爭取機會直接覆滅西夏與遼之間的一國,徹底奠定大宋一統天下的基礎。
包括顧睿都是這樣的想法。
但顧峻卻是直接將此事完全給壓了下來。
并非是因為害怕,而是他十分確定當前絕對不是大宋最好的時機。
漕運問題尚且還未徹底解決。
西夏與遼國之間的聯盟,雖然如今已經有了破碎之象,但他同樣也可以確定,只要大宋有了動作,在唇亡齒寒之下,另一方絕對會立刻冷靜下來。
到了那時,大宋無論怎么看都是吃力不討好。
他又怎么可能做出這種決定?
其實光憑著這一點,便能夠看出顧睿確實還是年輕了些許。
雖然他對人心上的見解十分高深,為人也有急智,但能力卻仍是遠遠達不到昔年那一代代先人的地步。
不過這樣也足夠了。
畢竟有著顧易在,且顧峻如今也已經徹底認可了自己的這個兒子,開始嘗試起了一點點的改變顧睿這略顯沖動的性格。
而責任,無疑便是這其中最重要的一環。
他開始讓顧睿去做一些事。
從小到大。
而同時也在給顧睿訴說著自己的種種想法。
按照顧峻的話來說。
“一將功成萬骨枯,他們的才能僅限于此,所以不能沖動。”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需要去做的事。”
“祖父瑾公開拓大宋之基——”
“而他自己和他的父親,都是為穩定顧瑾所創下基業之人。”
每每說起這些話時,他的表情都是十分的嚴肅。
這是顧峻最為真實的想法。
他當然也知道以自己的才能此生是難以追上先人的,但他也已經給自己定下了目標,且為顧氏的后人們定下了章程。
一代人做不完,那便幾代人一同去做。
只要保證方向不出現錯誤。
那便一定有著機會。
但是對于顧峻所說的這些,顧睿卻是有些不甚在意。
雖然表面上的他每每聽得都十分認真,但顧易卻能看的出來,顧睿顯然是有著不小的野心的。
對于這一切,顧易并未進行太多的干涉。
性格也好,年少輕狂也罷。
他都不可能完全的干涉。
縱使是下場操控也不行。
這一點只能讓顧睿一點點的改變,他只能保證自己在關鍵時刻可以影響到顧睿那便足夠了!
不過對于此事,倒也無需擔憂。
顧睿雖然是有些年少輕狂,
但最起碼,他同樣也不會做出有損家族之事。
這一點是肯定的。
顧氏的名字已經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榮耀,其所能夠給家族子弟帶來的東西亦是難以想象,尤其是在巨鹿這種環境之下成長起來。
可以說,每一個子嗣都對“顧氏”這兩個字充滿了絕對的尊崇。.
這場突然升起的大戰就在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情況之下悄然結束。
而隨著時間的不斷流逝。
面對國內混亂的局勢,遼國終是不得不找到了大宋,并備足了足夠的糧草,想要換取大宋重新打開商道。
他們扛不住了。
其實如今遼國的問題與大宋幾乎是完全相反。
雖然王應琛昔年已經決定了打造港口,但同樣也不出顧瑾昔年的判斷,這些外族在航海這方面落后的顧氏太多太多,更別說顧氏還有著琉球的存在。
他們的海上商道根本就不可能打開。
而再加上遼國的耕戰體系擺在那里,這就已經注定了遼國商業需要依靠大宋。
如今眼看著顧峻斷絕了商道。
這對遼國的打擊是難以想象的,他們不得不主動來祈求大宋重開商道,甚至是愿意付出糧草!
而對此,顧峻亦是沒有拒絕。
他十分清楚。
這次對于糧道的限制是不可能持續下去的。
畢竟這其中關聯到的利益實在是太多了,縱使顧氏有著足夠的影響,但在絕對的利益面前,終是會有人去鋌而走險!
包括西夏那邊同樣也是如此。
朝堂中的爭斗終會停歇。
無論是誰最終獲勝,都不可能在繼續斷絕商路下去。
如今接受遼國的這些糧草。
對于大宋而言絕對算是最好的選擇了。
但饒是如此,對于如今三國之間的種種情況,還是不得不讓所有人感到震驚!
包括那些原本便聞名歷史之人!
短短時間之內。
大宋直接從內外皆亂的局面,變成了如今的這般,甚至從頭到尾,大宋都沒有主動出擊過,如今還獲得了利益。
這又豈能不讓人感到震驚?
但關于顧睿的種種,卻是絲毫沒有泄露半分。
其實顧峻原本是想要為顧睿造勢的,但最后卻又被顧睿給攔了下來。
他這種性格的人,本就適合藏于幕后。
時間匆匆而逝。
隨著四方邊疆的徹底穩定,整個大宋的漕運問題也是處理的愈發迅速。
四方調配之下。
一切的問題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迎刃而解。
新開航道通水路.
在顧氏一眾專家的分析之下,各地漕運網同樣也在不斷被更新迭代。
在汴河等水流不穩、泥沙易淤的河段,這些人系統地推廣了“分級節水壩”與“雙門復閘”的組合。
雖然這并非前所未有的奇技淫巧,唐代已有類似雛形,但顧氏的這些專家們卻是將它們標準化、系統化,在關鍵航段密集設置。
漕船行經,如同登上一級級平緩的水階,過往令船夫聞之色變的險峻河段,化作了安全可控的坦途。
這看似只是效率的提升,實則從根本上降低了航運的風險與損耗,使得大規模、定期的漕運調度成為可能。
而隨著航運的徹底暢通。
大宋也順其自然的再次迎來了一波經濟大復蘇。
一艘艘商船從沿運河而行。
除此之外,顧峻更是根據此次航道的改變,在各地新規劃起了城鎮。
這當然是顧易的想法,漕運是大宋當前最為有利的利器,其背后所蘊藏的經濟自是要好好開發一下。
當然,顧易也只是提出想法。
具體的種種還是要顧峻以及朝中的大臣們認真分析。
這并非盲目興建新城,而是要根據地勢,以及周邊的各種因素來認真考慮。
這是一套關于漕運的整體革新。
而在一眾大臣的努力之下,這些問題也是立刻便討論出了章程。
首先,就是真州、楚州、泗州等本就因轉搬倉而興盛的節點,被賦予了更明確的定位。
調動資源,在這些地方增筑碼頭、擴建貨棧,并仿汴京制度,設立官營的場務以平抑物價、管理市場,讓這些地方逐漸演變為區域性的商貿中心。
其次,在一些航運條件得到根本改善、且地理位置關鍵的支流交匯處,顧峻便以朝廷名義,給予優惠政策,吸引四方商民前來定居、開設作坊與商鋪。
這一切的手段都極其的自然。
在成熟的貿易體系之下,各地的百姓與商人們也會做出最合適的選擇。
而隨著這一系列的舉措相繼施行。
整個大宋仿佛亦是再次活了過來,那種沉重的氣氛消散在了無形之間,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全新的活力。
這股嶄新的活力,并非源自朝廷威嚴的詔令。
而是從每一處得到滋養的市鎮碼頭、每一條恢復繁忙的河道旁自然萌發。
甚至就連顧易都不得不承認。
縱使他這千年以來看過了太多太多的盛世,但大宋當前的這種盛世,仍是當為其中之最。
當然,這其中的因素有很多。
大宋目前所占據的國土畢竟本就是富裕之地,再加上種種的改革以及商業的發展,其實便已經注定了這一點。
不過這也讓顧易不由得有些期待了起來。
以大宋目前的各方面發展,若是真的能夠做到一統天下,那將會帶動多少的發展?
會不會讓整個九州都再次爬上一個臺階?
到了那時 再加上顧氏如今對于拓海的發展,會不會讓一個全新的時代提前到來?
這一點,極為可能!.
時間匆匆而逝。
值得一提的是,西夏的爭斗結束了。
在裹挾的大勢的情況之下,李諒祚最終仍是滅掉了沒藏訛龐,將整個西夏的權利都掌控在了手中。
而也正如顧峻所言,就在掌權之后,李諒祚便再次定下了與遼國的盟約,甚至還主動送去了賀禮。
此舉,無疑是更加讓當前九州的局勢僵持了起來。
三國之間皆是再次迎來了一個緩和期。
遼國與西夏舔舐傷口。
大宋同樣也在不斷恢復著此次漕運失控所帶來的種種消耗。
而顧峻再次回到了以往的那般生活,開始著重的處理起了國內的種種。
漕運朝政利益平衡。
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他來親自把控。
要說有什么不同.或許也便只剩下了對顧睿的教導。
而就在這番勞累之下。
隨著時間的不斷流去,顧峻亦是迎來了自己的終點。
病榻之前,已褪去青澀、眉宇間多了幾分沉凝的顧睿緊緊握著父親枯瘦的手,淚水止不住的落下。
顧峻的臉色灰敗,但眼神卻依舊帶著一如既往的清明與審慎。
“睿兒.”他的聲音微弱,卻字字清晰,“為父.怕是要先去見列祖列宗了。”
顧睿喉頭哽咽,強忍著沒有讓淚水滑落,只是更用力地握緊了父親的手。
顧峻的目光緩緩掃過掛在墻上的那幅巨大堪輿圖,那是他望了一生,卻始終都沒有對外踏出一步的志向。
他艱難地喘息了幾下,才繼續道:“我顧氏能有今日,非是一人之功,乃一代代仙人篳路藍縷,步步為營所致。”
“切記.切記!”
“一將功成萬骨枯萬不可因一時之勢,一時之怒,而.而輕啟戰端,葬送這來之不易的局面。”
他回轉目光,深深地看著兒子,仿佛要將最后的力氣灌注到他的骨血里:“你的才智,遠勝為父,這是好事。”
“但能力愈大,責任愈重。”
“守成.開拓,皆需順勢而為,謀定后動。”
“這大宋的江山.與顧氏的家業今后,便托付于你了。”
“父親.”顧睿的聲音帶著顫抖,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只化作一句承諾:“孩兒.謹記父親教誨!”
顧峻看著他,眼中仍是滿滿的擔憂。
但那忽然傳來的心悸感終是打斷了他的思緒,讓他再也說不出來什么了。
瞬間,他的眼神之中終是露出了從未有過的疲憊。
他再次緩緩看向了那副九州堪輿圖,緩緩抬起了手似不甘,又似無奈,用盡最后的力氣再次道:“莫要將我葬入巨鹿.以丟先人之名”
說話間,他深處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頭,身體也是緩緩向前探去。
但任他用盡了最后的力氣。
卻也并未碰到那近在咫尺的堪輿圖。
就像他這一生,始終未能真正踏出那一步那般,帶著他所有的志向,徹底閉上了那渾濁的雙眼。
“天佑七年春,汴河泗州段冰凌壅塞,水道崩陷,漕運遂絕。
糧舶沉沒者廿七,滯淮南者數千,京師震動。帝憂形于色,以問太傅顧峻。
時夏遼窺邊,烽燧頻傳,內外交困,朝野惶惶。
峻奏對曰:“事有緩急,策分三重。速浚河道,一也;穩糶平糴,二也;疑兵惑敵,三也。”
乃舉包拯巡京師,禁囤積,范仲淹開輔道,通陸運。
又發常平倉盡濟民食,或諫以為危,峻正色曰:“民為邦本,倉廩虛可補,民心散不可收。”
遂定策。
當是時,夏主諒祚幼沖,權相沒藏訛龐秉政,聯遼入寇。
峻子睿獻離間計,陰縱商賈,異市于二國:許西夏以利,示羸弱之形;絕遼邦之貿,彰問罪之態。復遣弟鴻偽遼騎襲西京道,喊“收復故土”而遁。夏遼相疑,兵鋒漸弛。
峻乃督工部以“凝灰泥”筑堤,其法取瓷礫熔渣,合糯米灰漿,遇水彌堅。
旬日間堰塞盡通,漕船復行如織。
夏人內亂,諒祚收沒藏氏權;遼使奉書乞盟,歲貢倍償。
論曰:峻承累世之烈,雖無開疆之銳,而有守成之固,當漕渠潰決,二虜交侵之際,能安黎庶于內,折樽俎于外,使社稷危而復安,其殆社稷之良弼乎!
觀其用子侄之謀,行陰陽之策,雖古之張陳,不是過也。
然終身未嘗輕啟邊釁,老成謀國,顧氏遺風存焉。”
——《宋史.顧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