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純的圍城自是不可能破開烏骨。
顧靖的整體思路,就是持續為城中的守軍制造恐慌,利用他們畏懼唐軍畏懼顧氏的這一點,逼得他們內部生亂。
高句麗絕對會來馳援烏骨。
甚至以烏骨城的重要性,高句麗甚至都會放棄直接奪回卑沙城。
顧靖這就是在賭。
賭唐軍的實力足矣碾壓高句麗軍。
賭唐軍能熬到烏骨城內守軍軍心完全崩潰!
此舉確實十分的冒險。
但在顧靖看來,自古以來不懂得冒險的將領向來難以成名。
打仗這種事博的就是一個膽量,只要有著足夠的利益,那便值得去賭。
整個遼東半島此時已經完全分成了南北兩線。
雖然淵蓋蘇文真的想直接吃掉相對較弱的南方唐軍,但此時此刻他也根本調不了太多的兵馬!
局勢太嚴峻了!
唐軍已經在整個遼東防線將他們死死咬住了。
他但凡要稍微有些動作,極有可能會牽一發而動全身,導致整個遼東防線潰敗。
淵蓋蘇文不敢去賭。
他只想著能夠盡可能的穩住局勢,等到唐軍自行退去,不可能在此時分出太多的人馬。
而顧靖也判斷的沒錯,隨著烏骨城被圍之事不斷的傳開。
淵蓋蘇文立刻便做出了反應,連忙更改詔令讓那些本要前去奪回卑沙城的援軍趕赴烏骨!
——遼東震動!
來自周邊的兵馬,包括百濟的援兵迅速直奔烏骨城而來。
但問題仍舊是那個問題,烏骨城的地勢就注定了此地不僅僅會影響到唐軍,包括援軍也只有通過一個方向明著來。
深達數十米的懸崖可以阻擋住一切。
這些援軍只能通過南方的谷口來正面進攻唐軍大營。
這注定無比艱難。
唐軍的裝備本就不是這些蠻夷之兵可以媲美,如今唐軍更是占據了有利地勢,從高打低。
又怎么可能被這些人破開大營?
大戰不斷。
烏骨城的唯一出路已經完全被堵死,眾將士皆是十分擔憂烏骨城內的守軍趁著這種時候來配合高句麗援兵前后夾擊唐軍大營。
但顧靖卻仍是十分的冷靜,只是派出了些許兵馬來預防這一點。
高烏之不敢出城。
他害怕這是唐軍的計謀,來偽裝援軍誘使他出城。
顧靖對于人心上的判斷絕對是歷代顧氏子弟之中最為耀眼的存才,就連顧易都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雖然歷代掌權的顧氏子弟到了一定程度之后對于人心上的造詣同樣不差。
但他們那多是因為經驗,以及長時間的閱歷。
而顧靖則不同。
他就是天生的政治苗子,為人心性像極了顧泉,極為的成熟有膽,但又顯得狠辣。
和這種人做敵人,只要被他稍微抓住機會,便會被死死的捏在手里。
“來敵皆斬,無論是否投降!”
于大軍大營之中,顧靖嚴肅的下著命令。
聽到這話,眾將士皆是眼神一亮,不管投不投降皆斬,這對于他們可全都是戰功啊!
大唐對四方的戰斗其實一直都在收著。
這或許是礙于所謂“天國”的面子,對于投降之人皆是饒其性命的。
但如今可完全不同,顧靖要下死手了!
顧靖必須要利用好烏骨城內守軍忌憚的這個時間段,盡可能的繼續擴大他們的畏懼。
他根本就不可能會留手!
整個谷口完全成為了一個絞肉機,高句麗的裝備本來就和唐軍有著差距,在這種地勢之下就根本不可能短時間內占到便宜。
可他們也沒有選擇,唯有死戰。
等到烏骨城內的守軍出城,前后夾擊進攻唐營!
——大戰四起!
戰鼓如雷,震碎了谷口的晨霧。
高句麗士兵踩著同伴的尸體,高舉皮盾結成龜甲陣,箭矢釘在牛皮上發出悶響,卻無法穿透這道移動的城墻。
顧靖立在瞭望臺上,看著敵軍逼近,冷笑一聲,將手中令旗狠狠揮下。
“投石車,放!”
三百步外,十二架投石車同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
磨盤大的石彈劃破長空,在高句麗陣中炸出猩紅的血霧。
前排盾兵被直接砸成肉泥,飛濺的碎骨如同暴雨般射向后方。
但高句麗人早有準備,受傷的士兵被同伴拽到陣后,缺口瞬間被新兵補上,踏著滿地內臟繼續沖鋒。
“殺!!!”
“殺!!!”
“殺!!!”
沒有任何的退路,哪怕就算是要用人命去拼,高句麗軍都必須要始終向前。
不可能任由烏骨城這樣一直被圍下去。
局勢與昔年楊廣遠征高句麗完全不同,本來高句麗軍便畏懼唐軍如虎,再加上北方的唐軍已經迫使高句麗收緊遼東防線。
在這種情況之下被圍住,收不到任何的消息,都不用想便能想到城中守軍到底是會有多么的恐慌。
烏骨城確實可以守!
但人心是不可能一直堅守下去的!
哪怕不能趕走唐軍,他們也必須要讓城內的守軍知道高句麗如今還并沒有戰敗,并未放棄他們。
與此同時,烏骨城內。
聽著城外那陣陣的喊聲以及慘叫聲,高烏之此時的表情也是萬般的嚴肅。
“幢主,這可是援軍?”
他身旁的一眾將領此時亦是表情復雜,不由得開口問道。
高烏之并未回答。
他怎么回答?
其實他也弄不清此時城外的情況。
雖然高烏之很想認定這就是援軍,可他也不敢輕易動。
但凡要上了唐軍的當,他可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城破之時定然會是他身死之日。
就算李世民能夠輕易饒過他,但以淵蓋蘇文的脾氣他也是必死無疑。
他必須要沉著。
眼看著高烏之并不說話,眾將士只感心中的不安愈發濃郁。
“幢主,若果真是援軍至,此乃天賜良機!縱不能盡殲唐寇,亦當踏破其營壘,挫其銳氣!”
“幢主明鑒,請速發兵!”
“發兵?倘若是唐軍的詭計,該當如何?統兵者乃顧氏之人,爾等莫非忘了顧氏昔年之狡詐乎?”
帳中諸將議論紛紛,或亢奮,或猶疑。
一股焦灼不安之氣彌漫開來,愈演愈烈。
高烏之德面色凝重如鐵,眼見眾將情態激越,猛地拍案而起,斷喝道:“點兵!”
——帳內霎時鴉雀無聲。
眾人目光齊集于高烏之德面上,有面露喜色者,亦有頻頻搖頭者。
“然不可盡起大軍!”高烏之德目光如電,掃視眾人,旋即轉向一名心腹裨將,厲聲道:
“傳我將令:著你引兩千精騎,疾趨接應!若觀其情有詐,或見烽燧異動,速引兵還,不得有誤!”
“若真是援軍,切記要打探清楚外界的戰事!”
高烏之只能這樣選擇。
既不能讓整個烏骨城完全失去抵抗能力,也不能白白錯失掉這次的機會。
聽到這話,眾將士紛紛點頭表示認可。
而那將軍也是勞技課領命,旋即便直接帶領著人馬殺了出去。
隨著烏骨城內的號角之音猛然響起,另一片戰場再次被開辟了出來。
唐軍遭受到了前后夾擊。
但仍是絲毫不亂,就是在硬生生的隔絕兩方人馬之間交流的任何可能。
顧靖親自帶領著麾下人馬沖殺,迎戰烏骨城內的守軍。
沒有任何的仁慈。
這一場大戰雖然人數遠遠不及北方的前線,但血腥的程度卻已經完全超越了那數十萬人的戰場。
雙方都唯有死戰。
唐軍如此,高句麗百濟連聯軍同樣如此。
哪怕是面對著前后夾擊,但在地勢以及裝備的幫助之下,雖然唐軍的壓力極大,但卻亦是沒有徹底崩壞。
也好在此次出海之人都是唐軍之中的精銳,他們不會因為受到前后夾擊而炸營。
而烏骨城內的守軍同樣也是亦如此。
哪怕已經確定了外面的是援軍,他們同樣也是不敢傾巢而出。
說白了,高烏之怕死。
只要能守住城池,哪怕最后高句麗真的戰敗了,那也沒有他什么事。
可但凡若真的失去了烏骨城這個重鎮。
他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就是顧靖最大的底氣,他相信自己的判斷。
唐軍只需要面對一方的壓力便足夠了,而且這種壓力也只會越來越小。
烏骨城內的守軍會絕望。
援軍同樣也會絕望!
一日;
兩日;
三日;
這一場場的大戰持續了十日,雙方留在此地的人馬無數。
唐軍傷亡近三千人,而烏骨城內的守軍也足足傷亡兩千余人,援軍更是損傷過萬。
整個谷口已經完全被尸體所堆積。
無形的絕望感徹底籠罩在了整個援軍與烏骨城之內。
——絕望!
就是絕望!
他們不知道怎么才能破開如今的局面。
但無論是對于高句麗的各個幢主也好,亦或是高烏之也罷,他們都不會再去想著強攻了。
可淵蓋蘇文的命令擺在那里。
接下來的十日,他們開始嘗試起了各個辦法。
進攻卑沙城,讓張亮送來求援信,想著能夠分散唐軍的兵力。
但顧靖卻直接無視了張亮的求援,并且將眾將士也完全安定了下來。
反包圍唐軍——
想要斷絕唐軍的糧道,效仿顧靖針對烏骨城那般,從外給唐軍內部施壓。
可唐軍不是高麗軍。
在奪下卑沙城之時,唐軍便已經奪下了無數糧草,短時間之內根本就不缺糧草,而兩側的深山更是能給唐軍帶來無數獵物。
但他們也只能如此,強攻不下來也只能就這樣拖下去!
不過對于高句麗而言這樣也就足夠了。
只要他們能夠緊緊咬住唐軍,不讓顧靖影響到北方的戰場即可!
時間緩緩流逝。
李世民如今也是已經進攻到了安市城下,與整個高句麗軍僵持了下來。
在如今的遼東三國之中。
高句麗的實力確無愧于最強,哪怕是面對著大唐天兵,淵蓋蘇文亦是完美的利用了早已修建好的防線而抵御了下來。
哪怕他們一直都處于劣勢也根本無懼。
遼東的冬季,絕對不是唐軍能夠應付的過去的。
只要這么拖下去。
唐軍就注定需要撤軍。
在原本的歷史之中,李世民也正是因為如此,未能立下全功,將此事留給了后人,但如今自是有著變動。
無論是李世民也好亦或是淵蓋蘇文也罷。
都十分的明白,這一仗的陣陣核心已經轉移到了烏骨城。
只要唐軍能破烏骨。
便可以直接配合著李世民瓦解高句麗的遼東防線!
這一仗雖然看似先加入了僵持,但實則變動仍舊極大。
淵蓋蘇文不斷的調集人馬,想要趁著這個機會直接困死顧靖,但顧靖又豈會沒料到這一點?
隨著時間緩緩流去,氣溫不斷的增高。
他直接便將目光放在了烏骨城內守軍唯一的水源之上!
——投毒!
這在古代戰場想來皆是一個十分有用的手段。
雖然自顧氏不斷發展醫術,將喝沸水之舉在整個九州普及開來之后,這種現象逐漸消失。
但不代表著完全無用,更別說高句麗的醫療技術遠遠不如九州!
烏骨城內只有一處穩定的水源,是從高山之上流下來的溪水,這對于唐軍而言,就是天賜的機會。
只不過——
這種手段有些歹毒。
以當前的局勢來看,只要出現了瘟疫,那烏骨城內定會死傷無數。
但無論是顧靖也好亦或是唐軍的其他將士們也罷,根本都不在乎這一點。
在其他人眼中看來。
淵蓋蘇文的各種舉動已經是觸犯了天威,而他麾下的將士自然也是該死。
而對于顧靖而言,那就更簡單了。
——蠻夷畏威而不懷德。
無論是顧熙也好亦或是顧琛顧燁等人也罷,他們已經攻下了蠻夷太多次,給了他們足夠的恩惠。
但如今高句麗竟然還會出現這事,便足矣說明了這一切。
他此行就是要立威!
顧靖早已想到了這一切,為何要在一開始便立下顧氏與大唐的旌旗,并喊話不降者皆斬?
他不僅僅是要震懾敵軍,而是從一開始便打算這么做!
如今的烏骨城戰事涉及到全局。
他更是不會有絲毫的留手!
——局勢頓變。
顧靖雖然讓將士們尋找到了新的水源,但為了防止意外他同樣是要求全軍必須要飲用沸水。
雖然這同樣也免不了疾病的蔓延,但卻亦是有著作用。
不過烏骨城內則不然。
隨著第一個患病之人出現在城內,瘟疫不足半個月邊境蔓延在了這座已經全封閉的城內。
高句麗的醫療水平太差了。
雖然他們也懂隔離之說,可奈何烏骨城已經成為了決地。
而為了守城,他們又不能殺掉患病的守軍。
惡性循環之下。
這場瘟疫瞬間便彌漫在了整個烏骨城之內。
艷陽之下,每天就都有人死去,聲聲咳嗽以及哀嚎之音響徹在城內。
——甚至就連高烏之自己都病了!
整個城內哀嚎不斷,所謂的巫醫根本就不可能解決掉這種問題。
甚至在痛苦之下城頭的守軍都開始出現了跳城自盡之人。
絕望的氣氛籠罩。
而就在這種情況之下,唐軍更是加大了防范。
顧靖并未選擇攻城。
并不是畏懼瘟疫,雖然此行唐軍并未準備專門的口罩,但亦是可以用衣物遮擋口鼻,不會立刻染上瘟疫。
而是沒有必要。
當踏出這一步之時,烏骨城便已經成為了一座死城,哪怕就算徹底攻下了烏骨,顧靖也不可能會讓將士們扎根在城內。
顧靖備戰,不僅僅是為了防范那些援軍,同樣也在為前往戰場在做著準備。
微風拂過,顧氏的旌旗與大唐的旗幟隨風飄蕩。
雖然喊話早已停止。
但那一個個患病的守軍不由自主的還是想起了唐軍當時喊得的那些話。
不降者皆死!
這一切如今似乎已經一言成讖。
絕望的情緒不斷將自身,越來越多的將士忍受不了病痛的折磨,選擇在城墻之上一躍而下。
城內。
高烏之已經咳出了鮮血,但他仍舊未曾放棄求生的希望。
他不想死!
他想要派人去突襲,就派那些患病的將士,哪怕不能破開城門也必須要讓唐軍染上疾病。
可這些人到了如今的這個地步又豈會再聽令?
沒錯,如今的城內已經完全失控了。
染病的將士們不想死,僅存一些未曾感染的將士們甚至就連門都不敢出,害怕感染。
不僅僅是最底層的將士。
就連那些將軍們同樣也是如此。
就在這種情況之下,高烏之終于是放棄了。
他派出了使者,想要向唐軍投降,只想著唐軍能救自己保住一條性命。
但這所謂的使者,就連唐軍的大營都進不去,還未等靠近便已經被射殺,尸體就那樣倒在烏骨城的城前。
包括那些從自盡的將士們尸體同樣也是如此。
這種不留活路的舉動刺激到了所有人。
整個烏骨城內僅存的數千人,在這種情況之下,終是開始不顧一切放棄了城池,開始沖鋒。
野獸都有求生之本能,更何況是人?
但可惜的是虛弱的他們突破不了唐軍的箭矢,也沖進不去唐軍的大營。
烏骨城下,已非戰場,而是人間煉獄。
那些曾拼死一搏的身影,此刻盡數倒伏。
曾經象征希望的沖鋒之路,鋪滿了絕望的終局,尸體層層疊疊,密密麻麻,從城墻根一直蔓延到唐軍大營前數百步的距離。
他們大多保持著向前撲倒的姿態,有的手中還緊握著早已卷刃或折斷的劣質兵器,有的徒勞地伸著手臂,仿佛想抓住最后一絲虛無的生路。
高烏之的尸體同樣也在其中。
此時的他早已氣絕,眼神之中滿是絕望。
或許他也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以這種方式落幕,無論生前多么的輝煌此時皆已成空。
這一幕,甚至就連唐軍都不忍直視。
但顧靖卻仍是十分的平靜,在眾將士面前淡然說道:“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這些人若是殺入軍營。”
“我軍將士,又豈會有什么好下場?”
“如今擋住他們,也是擋住了瘟疫。”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迅速讓眾人緩和了許多。
顧靖確實說的沒錯。
戰爭之中,無需有什么仁慈。
以遼東半島的醫療水平而言,若是將這些人全都放出去,絕對會給他們造成更大的傷亡。
“傳我將領,三軍務必遮住口鼻,盡快穿越烏骨。”
顧靖再次下令。
他已經不想再等下去,必須要利用消息還未曾傳出去的時間,來輻射整個戰場。
“可要放把火?”常何不由得問道。
顧靖搖了搖頭,旋即轉過頭看了看后方,似乎隔著大營便看到了那些包圍在外的高句麗百濟練兵,淡淡一笑:“留給他們。”
“也順便讓他們知道.不降者皆死!”
眾將沉默。
哪怕他們比顧靖的官職要高,但到了如今的這個地步全都是不由自主的以顧靖為首。
大軍迅速整備。
顧靖的此舉確實是有些冒險,哪怕是遮住口鼻,但細菌這種東西也是不可能完全避免的。
但這也是唯一的辦法。
如今已經是夏季了,留給大唐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雖然如今的大唐并不缺糧草,但想要直接弄出來數十萬能夠預防遼東嚴寒的棉衣,同樣也是不可能的。
必須要在冬季到來之前結束戰爭。
當夜,唐軍趁夜而去。
一匹匹戰馬踏著黏膩的血漬前行,鐵蹄無情地碾碎那些尚未完全冷卻的尸體。
驚奇的是那些援軍竟然沒有發現唐軍的異常。
他們似乎早就已經開始擺爛了,也從未想過唐軍能夠越過烏骨城。
在消息完全閉塞的情況之下。
他們甚至都不知道烏骨城內早已瘟疫蔓延。
直至第二日傍晚時分,探馬回營,他們這才收到了消息。
當聽到唐軍大營竟然空了之時所有人都懵了。
整個援軍迅速便有了動作,再次殺向了唐軍大營,又經過數次試探之后這才放心穿過唐軍大營,直奔烏骨城而去。
但隨之而來的,就是讓所有人都感覺到膽寒的一幕。
在烈日的炙烤之下,哪怕僅僅過去一日,遍地的尸骸也早已發生了可怕的變化。
濃烈到令人窒息、作嘔的腐臭如同實質的瘴氣,在熱浪中翻騰彌漫,遠遠地就撲面而來,幾乎要將人熏暈。
這氣味混合著血腥的鐵銹味、內臟破裂后的甜膩腥氣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蛋白質腐敗的惡臭,形成了一種地獄般的氣息。
而顧氏與大唐的旌旗竟然還屹立在那土壘之上,隨風而動。
幾乎瞬間便有不少人從馬上跌落了下來。
哪怕就是一眾將領見到這一幕,臉色都不由得發白,身體忍不住的顫抖。
這些人徹底被嚇破了膽。
一時之間,他們甚至都忘了把消息送出去。
他們不敢也不愿再打下去了!
安市城。
李世民已經困在這有些時日了。
他早已讓人包圍了整個安市城,但卻始終沒有任何破城的機會,只能選擇圍點打援的戰術。
而淵蓋蘇文雖然明知這是計策但也必須要派人時不時的去救,只有這樣才能讓城內的將士們徹底安心。
也正是因為如此,李世民確實是獲得立刻幾次大勝。
但卻亦是難以破開安市城。
高句麗的防線在當前這種還是以冷兵器為主的時代,就是如此難以攻破,除非完全不顧人力物力。
但很顯然,李世民是不可能會做出這種選擇的。
眾將士皆是明白這一點。
不過卻也沒人會去提撤軍之事,因為李世民的態度十分明確,海軍定會突破烏骨。
雖然如今因為那些援軍反包圍的關系,他們也是早已和顧靖斷了聯系。
但李世民卻仍是十分的堅定。
他就是在等。
緊緊咬住安市城就是在等顧靖突破烏骨,屆時和他共同撕開遼東防線。
在這種情況之下,自是不會有人去觸李世民的眉頭。
但那種緊張的氣氛卻還是在整個唐軍之中蔓延。
與此同時,平壤城中。
與唐軍的氣氛完全不同。
隨著時間不斷將的流去,如今的平壤城內早已不像唐軍剛剛殺來遼東之時那般凝重了。
這也是正常的。
對于他們而言日子拖得越久越有利,等到天冷了唐軍自是會撤去。
至于那些丟去的城池也根本無需在意。
唐軍鎩羽而歸,屆時他們高句麗在遼東的聲望自是會更加滔天,再奪回來便是,甚至都有人想到了進攻中原之事。
畢竟如今的遼東在他們看來已經成為了不敗之地。
此時,王宮之內。
眾將士正在隨淵蓋蘇文飲酒作樂,自是免不了一番吹捧,哪怕前線戰事明明十分的焦灼,但眾人也是越笑越開心。
到了酒過三巡之際,更是有人直接提議讓淵蓋蘇文稱帝。
“哼!什么所謂的天可汗,還不是拿我們絲毫沒有辦法?待敵軍撤去,以大莫離支之威,當稱皇帝!”
此言一出,殿內的氣氛瞬間便達到了高潮。
又有誰會拒絕呢?
“不錯!大莫離支就該稱帝,先滅了新羅再吞了百濟,屆時咱們也未嘗不能入主九州啊,哈哈哈!”
“大莫離支當稱皇帝!!”
“請大莫離支稱帝!!!”
聲聲呼喊聲不斷響起,眾將士可謂是器宇軒昂。
九州的文化他們可不陌生。
若是淵蓋蘇文稱帝,他們每一個人都能獲得不小的好處。
看著眼前的眾人,淵蓋蘇文此時也是滿臉得意之色,不過他卻也并未愚蠢到這個地步,當即擺了擺手道:“不必多言。”
“待此事結束,且先滅了新羅再議。”
——他并未直接拒絕!
誰不想當皇帝?
雖然他如今在整個高句麗內部早就已經成了皇帝,可這與占據了整個九州可完全不同!
眾將士也都是老狐貍了,眼看著淵蓋蘇文并未拒絕,當即眼神一亮,更加的吹捧了起來。
“大莫離支真乃神人也,與傳說之中的蒼狼逐日者相比怕是也不逞多讓!”
“沒錯,什么蒼狼逐日者,那是沒遇到我大莫離支!”
殿內氣氛愈發的濃烈。
淵蓋蘇文笑的是越來越開心,到了最后他更是直接派人去嘲諷唐軍。
一來可以讓麾下大軍更加的有士氣。
二來也可以滅一滅敵軍的氣勢,再氣一氣李世民。
眾將更加開心,到了如今的這個地步,他們已經沒有了任何的危機感,腦子里只剩下了對未來的幻想。
整個北方戰場愈發的嚴峻。
對于高句麗軍的嘲諷,李世民甚至都動了要強攻安市城的想法。
也好在長孫無忌此行跟隨在了身旁,在一眾將士的勸說之下,李世民這才忍住了這個念頭。
但淵蓋蘇文的嘲諷卻還并未停止。
一日;
兩日;
三日;
雙方圍繞著整個安市城開始了拉扯,淵蓋蘇文甚至就連援兵都不用再派了,只需要靠著此舉便可以穩住守軍士氣。
相反,唐軍的士氣則開始略顯低迷。
李世民遇到了與原本歷史之中相同的問題,在不能強攻的情況之下,士氣就根本無法避免持續的衰弱。
甚至都已經開始有人提起了退兵之事。
當然,他們說的十分委婉。
將這一仗稱為大勝,就以他們奪下的城池以及斬獲來進行勸說。
其實大唐確實可以稱之為贏了。
雙方的傷亡差距極大,且還已經攻破了十余座城池,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可為大勝。
但對于李世民而言。
沒有滅掉高句麗,甚至就連淵蓋蘇文都沒有拿下,又怎么可能稱為大勝呢?
但為了大局而言他也不得不開始考慮這個問題。
是夜。
唐軍大帳內,燭火搖曳。長孫無忌應召入帳。
甫一踏入,便見李世民面色沉凝,端坐案后。長孫無忌心頭一凜,當即垂首,肅然行禮:“陛下。”
“輔機,近前說話。”李世民的聲音聽不出波瀾,只抬手示意他上前,待長孫無忌趨步至前,李世民目光如炬,直接問道:
“撤軍之事,汝意如何?”
長孫無忌一直都沒有對此表態,他現在為人處世是愈發的老道了。
聞言,長孫無忌表情不由得一變。
偷偷的看了一眼李世民,他試探著道:“遼東苦寒,我軍自是不能等到寒冬之時”
李世民并未多言,只是整個人的眼神愈發的復雜。
沉默了良久之后這才悠悠嘆了口氣,“看來朕確實是老了。”
“陛下。”長孫無忌連忙開口:“陛下只是仁愛天下百姓罷了,若是不然區區高麗又豈會擋得住我大唐天兵?”
他說的確實是實話。
但李世民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確實感覺到自己的衰老了,此次出征對于他而言確實是一個很大的打擊。
帳內瞬間靜默。
長孫無忌也不知該如何寬慰李世民。
就這樣沉默了良久,李世民這才擺了擺手示意長孫無忌離去。
但就在此刻——
“嘚嘚嘚——!”
急促的馬蹄聲驟然撕裂夜的死寂!
緊隨其后的,是一聲嘶啞而亢奮的嘶吼,由遠及近,撞入大營:
“我乃行軍副總管顧靖遣使!速報陛下!烏骨已破!我軍隨時可自側翼鑿穿敵陣!!!”
聲浪如驚雷炸響!
長孫無忌腳步猛地一頓,倏然望向李世民。
案后的李世民早已霍然起身,眼中再無半分猶疑,唯剩凜冽殺意,斷喝如刀:
“召!速召來見!!!”
(Ps:貞觀朝也要結束了,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