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姐走了，魏明的心也走了，隨后他開車跑了一趟大北照相館，把需要衝洗的幾張底片拿給對方。
接著他在附近的大柵欄吃了一頓老燕京地道小吃，爆肚配炒肝，完事兒再去大北，正好拿走照片。
接下來要去教育部了。
“魏老師？”
當魏明把奔馳停在梁左面前的時候，他一開始都沒敢認。
電話里魏明讓梁左在單位門外的路邊等著，自己會來接他。
梁左還以為是魏明那輛摩托車呢，沒想到已經換小轎車了，還是德國名牌！
“朋友的車，我回國后開開，走吧。”
兩人一路奔赴央視，梁左手上拿著一疊列印紙，正是《虎口遐想》的劇本，可能不是最終版本，不過沒關係，讓編劇和表演者慢慢磨去吧，好作品都是在實踐中磨出來的。
就像《驢得水》，魏明創作的文本在一次又一次的演出中也隨著觀眾的反應進行調整，變得更符合當代人的審美。
到了央視，魏明就跟回自己家似的，來過多少次了。
他首先詢問黃一鶴導演在哪里，結果得知黃一鶴導演正在錄製節目，大概要一個小時后才能結束。
“那阮若琳副臺長呢？”魏明又問，她是負責《西游記》的直屬領導。
“哦，她在辦公室。”
魏明對梁左道：“要不你先陪我過去一趟？”
“好啊。”
在阮若琳副臺長的辦公室里，她熱情接待了這兩個年輕人。
阮若琳道：“都說魏老師出國留學了，還以為我們《西游記》這一攤子事就撂下不管了呢。”
“哪能呢，現在飛機這么方便，我會常回家看看的，”魏明笑道，“現在楊潔導演他們還在外面拍戲吧？”
“是呢，這會兒應該是在拍小雷音寺的劇情。”
魏明問：“那今年春節能播幾集啊？”
阮若琳自信道：“二十集應該沒問題的，能從初一放到十五了。”
“太好了！”魏明預言，“這二十集西游記肯定能極大促進國內電視機的銷量，這就是文化娛樂對商品內銷的影響力。
而且這二十集里都是耳熟能詳的內容，什么三打白骨精，什么偷吃人參果，什么大戰紅孩兒，什么趣經女兒國，內容非常精彩。
照這個速度，85年的時候就能全部播放完畢了，而前世是直到88年才全部播完，那個版本比這一世還少了十來集呢。
反正等著也是等著，阮副臺長笑問：“要不要看一集？讓你這位總顧問品鑑一下作品質量。”
魏明欣然同意，不過當問起看哪集的時候，魏明沒有選堂弟出演的大戰紅孩兒，也沒有選朱霖的趣經女兒國，而是選了第十五集斗法降三怪。
這一集主要講的是取經團隊在車遲國大戰虎力大仙、鹿力大仙和羊力大仙的故事，而且已經做好了后期特效。
梁左看著覺得很過癮，這一集的特效含量還是很高的，不過魏明看仔細了，真的沒有炸油鍋。
車遲國的王后找的還是評劇演員趙麗蓉老師，這對魏明算是一個不小的驚喜，因為開拍提前，進度加快，其實很多戲份不多的演員都發生了一定變化。
“停！”
看著看著，魏明突然喊停。
“怎么了？”阮若琳問。
魏明指著打開柜門后露出的那一口青銅鐘道：“這里有問題。”
阮若琳奇怪道：“是鐘的款式嗎？這是唐朝的鐘啊。
魏明看向梁左：“老梁你知道這里有什么問題嗎？”
這里是猴子和鹿力大仙比拼，使用法力看透一個柜子里面放著什么東西。
羊力大仙自信無比道：“是山河社稷襖，乾坤地理裙啊。”
而孫悟空在唐僧耳邊低語了幾句，唐僧當即道：“乃是破爛流丟一口鐘。”
東西是趙麗蓉老太太放的，她最清楚了，所以覺得唐僧法力不如鹿力大仙。
然而打開柜子一看，里面竟然還真是破破爛爛的一口青銅鐘。
梁左苦思冥想，沒能想到問題所在。
魏明道：“破爛流丟一口鐘它並不是真的鐘，而是衣服。”
“啊？”阮若琳微微一驚，是衣服？
魏明道：“一口鐘是一種長而無袖，左右不開衩的外衣，因其上窄下寬，垂直下來像一個倒扣的大鐘，故得名一口鐘。”
阮若琳還是有點不敢確信：“真是這樣嗎？怎么能錯的這么離譜呢？”
魏明又道：“最新版的《辭海》其中明確指出：一口鐘，也叫“一裹圓”
即斗篷，阮臺你辦公室里有辭海嗎？”
阮若琳搖搖頭，自己又不是搞學問的，而且《辭海》又厚又貴，自己買那個干嘛。
梁左有些慚愧，79年《辭海》剛出版的時候自己是排隊買的這部工具書，但他卻不知道“一口鐘”作何解。
魏明又道：“那《西游記》總有吧，我記得書中其他章節也出現過一口鐘。”
“哦，這個有的，我馬上給你找。”
阮若琳老太太迅速把自己手上的《西游記》找出來交給魏明。
他回憶了一下，好像是在烏雞國的寶林禪寺里出現過。
於是先看目錄，很快就找到了：“孫悟空剛來寶林禪寺的時候讓僧人出來點卯，這里有一段描寫有的披了袈裟，有的著了偏衫，無的穿著一口鐘的直裰”。”
阮若琳和梁左擠在一起查看，果然如魏明所言，這里就曾出現過一口鐘，很明顯，這里一口鐘就是一種衣服的意思。
破爛留丟一口鐘也就是一件破破爛爛的衣服，而且這樣和柜子里原本的“山河社稷襖，乾坤地理裙”也正好能對應上，放一口青銅鐘明顯不對勁。
梁左感慨道：“魏老師你太細了，西游記我看過不止一遍，卻從沒注意到這個細節！”
什么叫太細了，這叫太心細了！
魏明懶得糾正梁左，繼續道：“其實除了《西游記》，不少古今書籍中都有出現過一口鐘這類衣服，比如《蕩寇志》，還有張愛玲的《色·戒》。”
魏明涉獵極廣，這幾本書也都是看過的。
阮若琳忍不住鼓起掌來：“想來這在學術界應該是早有公論的事，沒想到我們卻犯了這么明顯的錯誤，幸虧在播出前被魏老師發現了，現在改正還來得及。
梁左問：“所以這一段都要重拍啊？”
魏明：“其實主要也就是孫悟空和演王后的這位老太太，重拍他們倆的戲份就可以了，只是這個場景應該已經不在了吧。”
阮若琳嘆道：“是啊，還得重新搭景，早知道這些劇本就提前讓魏老師審核一下了。”
魏明建議道：“其實到時候可以調整一下拍攝視角，不要拍大背景，只需要換裝並復原部分家具即可，這樣還能少花點錢。”
“好的，到時候我跟楊潔導演商量。”阮若琳點點頭。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是黃一鶴導演忙完找過來了。
魏明跟黃導握了握手，兩人之前不算太熟，只是在臺里見過，另外就是魏明給龔槽寫的那首《我和我的祖國》成為83年第一屆春晚最經典的一首歌，傳唱至今依然經久不衰，龔雪因此成為百萬唱片銷量女歌手。
魏明問：“黃導還沒開始籌備春晚嗎？”
黃一鶴笑問：“快了快了，其實這一年我一直在搜集優秀的節目，魏老師你不會又是來給我送節目的吧？”
魏明指了指梁左：“猜對了，我帶來了一個非常棒的相聲本子，這是作者梁左。”
不一會兒功夫，在另一間辦公室，黃一鶴看完了《虎口遐想》的相聲劇本。
看的過程中他的嘴角幾乎一直是向上揚的狀態，有趣，真是有趣，這什么人啊，竟然能想出這么一出荒誕故事。
“你們覺得誰能演？”黃一鶴問。
梁左：“我覺得姜坤不錯。”
姜坤啊？那可是黃一鶴預定的主持人，上次合作就很愉快，這次他們師徒還得上。
黃一鶴代入了一下姜坤的神情語調，又看了一遍，這次感覺更好了。
“沒錯，找姜坤對味！”黃一鶴大笑，“這次姜坤可要好好感謝你們，他師父馬季老師已經寫好了一篇為春晚準備的單口相聲，但姜坤還沒有滿意的作品，現在有了《虎口遐想》，應該有把握跟他師父較量較量了。”
魏明心說，莫非馬季現在就把《宇宙牌香菸》給寫出來了？厲害啊！
后續黃一鶴還要把姜坤和他的搭檔李文華請過來現場排演排演。
原時空的版本是姜坤和唐杰忠，李文華當然也很不錯，就是年紀大了些，不知道他們兩個演這個本子的效果如何，這些魏明就管不了了。
梁左的相聲編劇之路已經踏出了第一步，不過魏明更期待他和馬季另一個徒弟馮拱的化學反應，只是牛羣這會兒開始說相聲了嗎？
本以為自己的使命已經完成，沒想到黃一鶴還有事跟魏明商量。
“魏老師，之前龔鱈同志曾推薦過一位香港歌手張明敏上春晚，我們聽了他的那首《我的中國心》，覺得這種愛國歌手太適合上春晚了，之前就跟他溝通過，他也答應了。”
“哦，這是好事啊。”魏明毫不驚訝，歷史上張明敏老哥上的就是84年春晚，從此《我的中國心》傳遍神州大地。
黃一鶴又道：“我們這次除了張明敏外還邀請了陳思思女士，由她擔任主持人，還想再邀請一名香港女歌手。”
魏明隱約猜到了什么，所以是讓自己幫忙選個人？
黃一鶴：“人我們已經選好了，只是沒什么接觸過，魏老師你和她應該比較熟，能不能幫忙傳個話啊？”
“是哪位？”
“就是那位風靡亞洲的小天后周惠敏。”
魏明：
魏明沉吟起來，沒有立即回復。
阿敏剛剛火遍臺灣，這時候邀請她來大陸上春晚，說實話，這件事對她稱霸亞洲的事業傷害會很大，相當於捨棄掉了很大一塊市場。
如果自己邀請的話，他相信阿敏肯定會來，可這跟情感綁架無異。
他當然是希望阿敏能來自己生活的地方看看的，能感受一下中國北方的風土人情，但他不希望是因為自己的情感綁架才來的。
“黃導，周惠敏這個歌手我還是有些了解的，她那些歌說好聽點是小情小愛，說難聽點那就是靡靡之音，哪首歌是可以在春晚上唱的呢？粉紅色的回憶嗎？”
這首歌確實火，不過在民間大家聽聽唱唱也就罷了，但擺上檯面，還是稍顯激進了些。
“可以給她寫首適合的新歌啊。”黃一鶴想當然道。
魏明心說，所以是要我寫嘍？
魏明假裝沒聽懂他的弦外之音：“既然黃導心里有譜了，那就發出正式邀請吧，我不反對。”
黃一鶴也不傻，見魏明並不積極推動這件事，他也沒再強求，但他真的很想邀請周惠敏。
以周惠敏如今在亞洲地區的影響力，她的這次登臺意義非常重大，甚至可以幫春晚打響亞洲范圍內的影響力。
不過現在說這個還為之尚早，春晚節目組還沒有正式宣布組建，也就是說他還不是1984年春晚導演，雖然是板上釘釘的事，但還是要走個程序，才能名正言順。
魏明回家的時候，爸媽已經到家了，他們也就比魏明早回來一個小時。
“霖霖什么時候走的啊？”許淑芬問。
“哦，上午就走了，她晚上還有演出呢。”
許淑芬：“那明天還來嗎？”
魏明眼珠一轉：“那我問問。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打電話詢問，結果朱霖回覆：“來來來，來你個大頭鬼，我姨媽來了，我才不來呢。”
請問：到底是誰來了？
在京城的最后一個白天，魏明和朱霖終究沒能再見一面，這天他去了一趟人民文學出版社。
經過兩年時間，《人間正道是滄桑》的英文翻譯版終於完成並通過審核，魏明當面對楊憲益和戴乃迭兩位翻譯大家表達了由衷的感謝。
兩年時間，感覺兩位老師又年邁了一些。
不過他們覺得還好，這部書雖然很多，但沒有《紅樓夢》那么古典和晦澀，翻譯起來還算容易。
接下來中國代表團將奔赴法蘭克福書展，英文譯名為《onceuponatimein
china》（中國往事）的這部書將作為重點推介對象一起來到德國。
而英文譯本也成為了《人間正道是滄桑》的第一個外語全文翻譯版本。
這部書的一些小語種翻譯版早就賣了出去，但其他語種的全文翻譯還沒有出現，只有一些零星的翻譯段落髮表，比如法語、德語。
直接從中文翻譯成這些語言顯然難度不小，到時候他們說不定會借鑑一下現成的英文版本。
魏明也獲贈了一套英文版的《人間正道是滄桑》，一共厚厚的三大冊，裝幀精美，還有一些配圖。
這套書魏明肯定是不能送人的，上面還有兩位翻譯家的親筆簽名，必須自己珍藏。
上了飛機，魏明只看了一個章節，確定沒有刪減，翻譯也精準到位，后面就沒再細看，而是看起了最近主流文學刊物上的新作品。
他離開中國文壇似乎已經有些久遠了，這段時間賈平娃發表了《商州初錄》，鐵檸也有了又一部代表作《沒有紐扣的紅襯衫》。
更早一些時間，史鐵生發表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作品之一《我的遙遠的清平灣》，並開始在當代文壇名聲大噪。
而重新回歸文壇的江蘇作家陸文夫也帶來一部《美食家》讓文壇驚艷了一把，並和魏明、汪曾祺組成了文壇三大吃貨。
看著好不熱鬧的中國文壇，魏明也有些按耐不住了。
只是不知道自己在完成英文新作以及雞皮疙瘩和黑貓警長兩個系列，監督幾部好萊塢的香港的電影製作，同時談好幾段戀愛之余，是否還有精力創作一部質量過硬的中文作品。
感覺好難好難，時間管理大師突然感覺時間不夠用了！
起碼他剛回到伯克利，都還沒倒時差就開始被麗智榨。
可惡，自己還要創作呢！
所以魏明規定，接下來非自己打電話她就不要過來了。
“你是不是對我膩了。”麗智委屈巴巴，可眼淚又擠不出來。
魏明輕輕拍著她的頭：“想什么呢，只是接下來我要專心創作，不希望被人打擾，等我忙完這一陣，咱們開車出去野餐吧。”
“啊，野合嗎，好啊！”
魏明：“？”
麗智暫時消停了，不過第二天她一走，魏紅又開車過來了。
“哥，你可以買車了！”說著她晃了晃自己的駕照。
魏明離開這段時間，她回了一趟香港，總結了一下槓桿做空港幣的收益，回來之后又順利通過了駕照的最后一門考試。
按照約定，魏明開的這輛雪佛蘭是她的了。
“行吧，不過今天你得負責送我去學校。”
“沒問題，正好我也要去斯坦福，路上再跟你匯報一下這三個月港幣大戰的收益。”
“你賺了多少？”
魏紅笑道：“目前我自己持有超過200萬美元，阿敏也一樣。”
也就是賺了三倍。
那魏明就是賺了900多萬美元。
魏明讚賞的點點頭，小紅第一次經手這么大一筆資金，而且還加了槓桿，操作還是比較求穩的。
他們三個一共賺了一千多萬美元，屬於賺的比較輕鬆的。
接下里這筆錢將繼續在港股市場運作，小紅分散投資了幾支股票，她跟魏明匯報了一下，魏明點點頭，跟著李嘉成基本沒錯。
很快，伯克利到了。
“等一下！”進大門前魏明突然喊了一聲，“不對勁！”
塞瑟門好像變了，它原來不是這個顏色啊，怎么變成了紅色？看起來更像是斯坦福的色系。
魏紅自顧自開車把魏明送進學校，進去之后不對勁的地方更多了。
伯克利校區內的巨大“cal”字母石刻變成了紅底白字，而原來是金色藍底。
紅底白字看上去就像是斯坦福的標誌。
魏明疑惑道：“伯克利這是賣給斯坦福了嗎？我才回去幾天啊？”
進入校區后，魏紅嘿嘿一笑：“親愛的老哥，歡迎來到biggame！”
“什么biggame？”魏明還沒反應過來。
魏紅停在了一座樓前，這不是魏明的目的地，她催促道：“哥你快下去，我們要走了？”
魏明正懵逼呢，只見兩個白人女孩笑著沖這輛車跑過來，手里還抱著一把斧子？
變態嗎？女色情狂？魏明還以為是沖他來的，結果魏紅打開車門，把兩個女孩放了進來。
三個女孩短暫慶祝后道：“大功告成，red快撤！”
魏紅催促老哥：“你還不下去啊，被人發現你就成伯克利內奸啦。”
魏明懵逼地下了車，這是鬧哪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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