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泉州。
少林寺。
王海翻身下馬,快步走到山門前。
知客僧早已在門口等候,見到王海,連忙上前施了一禮。
“施主。”
王海點了點頭。
“永戒大師呢?”
“主持在偏殿,已經等您多日了。”
知客僧伸手一引。
“請隨我來。”
隨即帶著王海入了山門,穿過數道門廊,到了一處僻靜的偏殿。
知客僧雙手合十施了一禮,也不多話,轉身離去。
王海跨入門內,就見這偏殿之中竟是沒有一件器物,只有一片空曠的青石板地面,地上隱隱泛著水光,倒是干凈。
在偏殿中央,永戒正盤坐在地上,上身竟是不著片縷,露出傷痕遍布、強壯雄闊的肌肉。正眉頭緊鎖,緩緩捻動佛珠,口中念念有詞。
左邊胸口處肌肉隆起,組合成一張惟妙惟肖的美女面容,表情也是如永戒一般,眉頭緊鎖,嘴唇不斷蠕動。
王海沒有急著開口。
看永戒這架勢,雖然不知道是在練什么武功,但明顯是到了緊要關頭。
他與李淼算是有過私交,大體算是半個朋友,王海也不好直接喊醒永戒。但他也沒有離開,就站在原地,暗暗嘗試著去讀永戒的唇語。
王海就是李淼養的一條狼崽子,無論李淼在面上與旁人有多么深的交情,他都會趴伏在李淼腳邊,用陰冷的目光上下掃視對方的要害,隨時準備著上前咬上一口。
他會去窺伺永戒正在修煉的功法,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換了梅青禾,恐怕早就轉身離開避嫌,等到永戒修完了才會進來。
“跏趺金剛座,脊直如雪山。”
“七輪生明點,焚盡無明繭……”
王海心中默念。
“倒像是門祛毒功法,但……”
王海將目光投射向永戒胸口那張美女臉。
“三業清凈已,法界共清涼。”
“愿諸濁世眾,同登蓮華邦。”
“這永戒念的口訣,與他胸口那張苗王臉念的口訣,并不相同。”
“我未修成天人,看不穿他的真氣流動。但這兩套口訣,一套是祛毒,一套是靜心,兩張臉都長在一人身上,怎么能同時念動。”
“一心二用?不,不對。”
“一心二用是分散心神,只能用于招式,不能用于內功。兩套口訣同時運轉,就代表有兩路真氣在他體內運行,照理說應該立刻走火入魔才對。”
“他胸口這張臉,應該只是肌肉隆起構成的假象。但看著架勢,卻仿佛有兩個人同時在修煉內功一般。”
“少林……果然是有底子在的。”
王海心中暗道。
忽然間,永戒眉頭一皺。
“噗——”
張口便吐出一口烏黑的血液,沾到地上,登時便冒出徐徐白煙。
王海定睛一看,那青石板竟是登時便露出一個大洞,那些血液在洞中不斷沸騰,還在不斷朝著下面侵蝕。
而那毒血散發的白煙到了王海面前,王海竟是忽然間覺得真氣躁動,連忙退出幾步,揮掌打散那團煙氣。
“好兇的毒!”
王海皺了皺眉。
“我體內有四妹妹給的蠱蟲,又有與她性命交關的情蠱,天下對我有效的毒物不多。這毒血冒出來的煙,竟然就能引動我體內真氣翻涌。”
此時,他也明白為什么這屋內沒有任何器物了。
這年頭的家具都是木質,若是沾上這毒血散發的白煙,毒素沁入紋理之中,恐怕就要變成件淬毒的兵器了。
別說是用來打人,就是有人握在手中時間長了,恐怕都要被毒素順著毛孔沁入體內,毒發身亡。
永戒吐出毒血之后,先是搖了搖頭,而后緩緩睜開了雙眼,看向站在門口的王海。
王海雙手一緊,腳下一頓,朝后退出半步。
“殺氣!”
“少林要翻臉!?不,不對!”
“這不是他的殺氣,而是……”
王海死死盯住了永戒胸口的那張苗王臉。
“是這玩意兒!”
“他媽的,這算什么,一體雙魂?怪不得江湖傳言他修邪功!連殺氣都有,這玩意兒還能算是血肉嗎!?”
“簡直就像是——胸口上又長出來了一個人一般!”
王海正暗自戒備,隨時準備轉身逃竄,卻忽聽得永戒一聲長嘆。
“王施主……見笑了。”
他緩緩起身,拿起墊在身下的袈裟套在身上,遮掩住了苗王臉,而后長出了一口氣。
“許久不見李大人……他近來可好?”
王海見永戒沒有什么敵意,這才笑道。
“鎮撫使一切都好,前些天還與我們說起大師,說是上次想要邀您去衡山小聚,卻被您推了,甚是可惜。”
永戒聽后,卻是笑了出來。
“我與李大人也算是同行過一段,以他的性子,定然不會說的如此客氣。”
“他應當會說,這禿驢不識抬舉,給臉不要臉,不知道憋在寺里做什么妖才對。”
王海笑了笑,沒有回答。
永戒嘆了口氣,緩緩搖頭。
“非是我不想與李大人見面,只是我這副樣子,不敢去見故人啊。”
“若是李大人當面,恐怕是要朝貧僧臉上打上幾拳,然后硬生生把我胸口這張臉摳出來,才肯罷休。”
“只不過,今次恐怕是躲不過去了。”
永戒面色一肅。
“錦衣衛齊出,遍邀天下群雄齊聚嵩山的消息,貧僧已經知曉。貧僧在寺內等了許久,才等到王施主來。”
王海也是收起笑容。
“少林這等傳承,自然不能派個副千戶或百戶過來,而且,我家鎮撫使大人也有話要帶給貴寺。”
“哦?”
永戒緩緩說道。
“不知李大人有什么話要帶給少林?”
王海緩步走到永戒面前。
“少林,藏了幾個天人?”
永戒皺了皺眉。
“李大人是什么意思?”
王海擺了擺手。
“大師不必有戒心,這不是試探。”
“當日籍天蕊攻入貴寺,就已經隱隱察覺到在藏經閣那位大師的氣息,她也將此事告知了我家鎮撫使。”
“而以我家鎮撫使的性子,也不屑于去做言語上的試探。”
永戒點了點頭。
確實,以李淼的性子,若是因為天人之事要對少林下手,恐怕早就直接打上門來,根本不會派王海來說這句話。
“鎮撫使的意思是,當今的江湖,已經有不少天人現世。”
“但,從順天府逃走的那七位供奉,大多都是邪道。劍王閣亦正亦邪,大理段氏還未劃出道兒來。”
“用我家鎮撫使的話來說,恁多天人,只顧著修‘天’,沒幾個做‘人’的。”
“這江湖,總不能只靠著我家鎮撫使的規矩過日子。”
王海緩緩說道。
“規矩是底線,但底線上邊,得有天人來做個正道的表率,提一提這江湖的心氣兒。”
“行遲大師近百年來,為少林積攢下了聲望,而大師你與鎮撫使大人有私交。”
“這個正道表率,非少林莫屬。”
說罷,王海緩緩退后幾步,清了清嗓子,朗聲說道。
“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使,李淼李大人有令。”
“命少林主持永戒,攜寺內天人共赴嵩山,共襄盛事!”
永戒沉默了片刻。
雙手抬至面前,緩緩合十。
“少林,領命。”
王海不再多說,施了一禮,轉身便要離去。
走到半途,他忽然轉身。
“對了,有一事,倒不是我家鎮撫使大人的意思,只是我個人想要問一問。”
永戒點了點頭。
“施主請講。”
王海笑道。
“近日,少林可曾有人送過一張請柬?用金箔制成,上面沒寫地點和事由的那種。”
永戒搖了搖頭。
“不曾。”
王海陡然一笑。
“如此,看來這伙人,也沒那么自信。”
“那我便不再叨擾了,八月十五、嵩山之上,靜候少林大駕。”
說罷,轉身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