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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蘇醒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八小時工作制的朝廷鷹犬

  籍天蕊一番話說的復雜,但多半是在以李淼所知的事情進行佐證,以證明自己所言非虛。

  總結下來,其實結論只有三條。

  一,天人在大朔開國之前,并不罕見。

  二,兩套修習性功的法門,全都來路不明。

  三,將功法交給建文帝的人,可能同樣不希望天人現世。

  李淼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之前確實覺得大朔的水深,但他沒有想到會有這么深。

  今天將皇帝的問題解決了,他還以為可以就此逍遙自在。卻沒想到籍天蕊立刻就給他續了個大的。

  想也知道,若這個交給建文帝功法的人真的存在,就代表他手中至少不缺修習性功的法門。

  陰瑞華能借此延壽,從大朔開國之時活到現在,此人八成也還活著。

  至于境界……應該不會在皇帝之下。

  “唉……”

  李淼嘆了口氣。

  “籍教主真是給我準備了個大驚喜啊。”

  籍天蕊嫣然一笑。

  “李大人在怪我?”

  “不,我該謝謝你。”

  李淼說道。

  “現在愁一愁,總比以后不明不白的死了好。”

  “不過,說到現在,我倒是有兩個問題想問。”

  籍天蕊一伸手。

  “李大人請講。”

  “你在最開始問的那個問題,問我記不記得前世,是什么意思?”

  籍天蕊輕笑道。

  “我想知道,李大人是我的同道,還是我的敵人。”

  “換句話說,我是在試探李大人是不是那個把功法交給建文帝的人。”

  “嗯?”

  李淼皺了皺眉。

  “籍教主是什么意思?”

  籍天蕊輕笑道。

  “李大人,你可以規避天人五衰,你還可以對抗建文帝和皇帝的寂照幻境。”

  “我當然會懷疑,你手里有性功修習的法門。”

  “由此懷疑你是把功法交給建文帝的那個人,也不奇怪吧?”

  李淼挑了挑眉毛。

  “那與我記不記得前世有什么關系?”

  籍天蕊慢條斯理地說道。

  “西域武學與中原不同,其中多有古怪。其中西域密宗就有活佛轉世之法。”

  “李大人的生平我驗證過多次,絕非作假,所以我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此處。”

  李淼心中長嘆了一口氣。

  籍天蕊并不是他的“同鄉”,這一聲嘆,既是如釋重負,同時也是些許失望。

  “籍教主倒是挺會想的,萬一我是騙你呢?”

  籍天蕊笑著搖了搖頭。

  “不,如果你真是那人,在我問出這個問題的那一刻,你就會直接殺了我。”

  李淼恍然。

  “這就是你說的,根據我的回答,可能會告訴我一切,也可能會與我作生死之爭的原因。”

  “是。”

  “如此。”

  李淼沉吟片刻,繼續說道。

  “第二個問題,你說的我都聽懂了,但你還是沒有回答我最開始的那個問題。”

  “你,到底想要什么?”

  “李大人是想問我的本心,還是想問我這一路的盤算,到底想求個什么結果?”

  籍天蕊嫣然一笑。

  “都有。”

  “那便要再從‘天人’說起了。”

  “李大人,你覺得,除了你我,此時江湖上還有其他天人嗎?”

  李淼毫不猶豫地說道:“有。”

  “最起碼,少林和武當一定有。”

  與籍天蕊的一番對話之后,李淼已經明白了江湖上沒有天人的原因。

  天人傳承,被太祖收走了。

  不是每個天才都是能自開道路的豪杰,在沒有傳承、甚至不知道天人這個概念的前提下,許多原本能夠修至天人的高手,只能無奈的在絕頂停下了步伐。

  但少林和武當,一定還存有天人傳承。

  “不止,李大人,不止少林和武當。”

  籍天蕊笑道。

  “許多在大朔開國之前就存在的大派,都是經過數個朝代打壓而存活下來的,他們都有各自避禍的手段。”

  “有的門派隱藏在山野之中,根本不行走江湖;有的將有望修成天人的苗子藏在山門之內,從一開始杜絕其出現在朝廷眼中的可能;更有些直接離開了大朔疆土,翹首盼望著大朔轟然倒塌,他們能得以返回故土。”

  “當日我帶人打上少林,根本沒有敢朝著藏經閣方向靠近,那里藏著的,是不遜色于你我的高手。”

  “他們或為門派計,或為自身安危計,都不敢出現在江湖之上。”

  “這一切,都是因為大朔。”

  籍天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意,緩緩說道。

  “你說,他們怨嗎?”

  當然會怨。

  習武是件苦差事,絕大多數人根本不能從習武本身得到樂趣,而只能將其當成是他們求取名利的手段。

  想一想,如果你是個有資格修成天人的天才,又恰好有天人傳承。你日夜苦修,終于將自己的武功修到了凌駕于江湖上所有高手的地步。

  卻發現,你反而得不到任何東西。

  你只能藏身于山野之中,一邊躲避著朝廷的追殺,一邊看著江湖上那些遠遜于你的庸才,享用著本該屬于你的名利,咬牙切齒。

  這怨恨,足以將心肺燒干。

  “我從前朝的傳承推算,現今的江湖上,至少還有五到十個天人。而暗中藏有天人傳承卻不敢拿出來修的門派,也至少不下五個。”

  籍天蕊從瓜果中抓起一把瓜子,在桌子上一一放下。

  “至于藏身山野或海外的門派,則根本無從查起。或許已經斷了傳承,或許遠比在中原發展的紅火。”

  “這些人,全都在等一個機會。”

  籍天蕊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

  “一個重出江湖的機會。”

  “一個,大朔露出疲態的機會。”

  陽厲章掀開了遮蓋住面部的披風,直起了腰。

  陽家人遠超常人的身形,讓其立刻便在人群中顯露出來。

  正在觀察四周的朱載立刻便注意到了他,上下打量一番,眉頭緊鎖。

  “陽家人!”

  他立刻轉頭。

  “朱大人!來了!”

  朱守靜本就在乘輿之內全神戒備,聽到朱載招呼,一個閃身就到了乘輿外,一眼就鎖定了陽厲章。

  “還真敢來,不怕死嗎?”

  他伸手拔出雙刀。

  陽厲章緩緩向前,周身真氣涌動。

  周邊的江湖人齊齊色變,被這兩人超出認知的雄渾真氣駭得面無人色,瞬間便將此處讓開,生怕被卷了進去。

  但,江湖人愛看熱鬧的天性,卻是讓他們沒有離去,都是站在遠處、伸長了脖子觀望。

  “李大人問我想要什么。”

  籍天蕊放下茶杯,站起身,望向天空。

  “我從記事開始,便被我那母親用無數巫蠱之術折磨,待到她做完之后,就將我鎖在一個極為狹小陰暗的箱子里。”

  “那個箱子上方有一個裂縫。每到卯時,太陽升起,就會有一束光從這裂縫之中照射進來。”

  籍天蕊伸出一只手,放在面前。

  “我把這束光捧在手里,晃動手掌,在箱子里面弄出各種影子來玩。”

  “如果我那母親折磨得我太狠,我動不了,就會縮在籠子一角,看陽光里面飛舞的灰塵,好像雪花一樣。”

  “雖然那時的我,根本沒有見過真正的雪花。”

  李淼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但有一天,我母親把箱子挪了個地方。從那天起,我便再也見不到那束光了。”

  “那一天,我心里忽然間好像升起了一團火,烤的我不能說話、不能動彈。我伸手去砸那箱子,砸到手骨斷裂都沒有停下。”

  “那火,叫憤怒。”

  “我絕不會再被任何東西困住。”

  籍天蕊忽然轉身看向李淼,嫣然笑道。

  “苗王不行,明教不行,大朔不行。”

  “那個將功法交給建文帝的人,也不行。”

  鏗鏗鏗鏗!!——

  一連串金鐵交擊之聲爆發,將周圍江湖人的耳膜震得幾乎要流出血來。

  這是一場遠超江湖人認知的爭斗。

  朱守靜雙刀齊出,瞬間在陽厲章手臂之上砍出數十刀、爆發出無數火花。

  錦衣衛和孝陵衛的高手們也在一旁尋找著陽厲章的破綻,用弓弩朝著他身上每一個要害射去。

  橫練功法練得再精深,下陰、耳朵、眼睛這些地方都是無法練到的。

  陽厲章根本不顧朱守靜幾乎將他手臂砍斷的攻勢,也根本不去防備錦衣衛和孝陵衛高手的牽制。

  噗嗤。

  血花四濺,一支箭鉆入空隙,直接射瞎了他的一只眼睛。

  “擋住他!”

  朱載厲喝道。

  但陽厲章卻還是一步一步、堅定地朝著乘輿靠近。

  “你想做什么?”

  李淼站起身,周身真氣涌動,緩緩朝著籍天蕊逼近。

  籍天蕊抽出腰間軟劍,輕笑著說道。

  “放心,李大人。你所在意的人,今天一個都不會死。皇帝也同樣不會出事。”

  “要死的,只有最后一個陽家人。”

  她緩緩朝后退去。

  “李大人,你在泰山派上與我那右使爭斗的時候,我其實就在附近看著你。”

  “四時千戶,你這規避天人五衰的手段,一天只能用四個時辰,對嗎?現在只有半個時辰了。”

  “我一心想走的話,你留不下我的。”

  “你留下是為了看住我,但我留下,同樣也是為了看住你。”

  李淼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到底在盤算什么?”

  籍天蕊笑道。

  “歷朝歷代,每逢亂世,朝廷對江湖的掌控減弱,便是天人齊出之時。而原本卡在絕頂的高手,只要得了天人傳承,也有進階天人的機會。”

  “我要將這天下所有天人心中的火都燒起來。叫他們敢于走入江湖,叫他們爭斗,叫他們將整個江湖都煮的沸騰起來。”

  “那個將功法交給建文帝的人不希望天人現世,只有這樣才能將他逼出來。”

  “看不見的鎖鏈,是沒法斬斷的。”

  “只有斬斷這最后一條鎖鏈,我才能真正走出牢籠。”

  籍天蕊臉上那耐人尋味的笑忽然斂去,而后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

  李淼停下了腳步。

  在見到籍天蕊之后,她一直在笑,或玩味或促狹或明媚,都是極為明艷,但李淼就是從中感受不到一絲人味兒。

  偏偏她現在這個幾乎看不出弧度的笑,卻讓李淼覺得,這是她唯一真心的笑。

  “李大人,你我都是被鎖住的人。我被鎖了十五年,而你被鎖了二十七年。”

  “今日你我聯手斬斷了一根鎖鏈,但還有一根鎖鏈尚未浮出水面。你我說不得日后還有聯手對敵的機會。”

  “你我,其實是同道之人。”

  籍天蕊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對了,我還有一個小禮物要送給你。”

  “你的養女,并不是被大巫搜集而來的孩童,而是苗王在制作我的時候的失敗品,被賞賜給那個大巫作為研究蠱術的素材。”

  “真要論起來,她可以說是我的姐姐。”

  “雖然她是殘次品、不能修習武功,但論巫蠱之術的天賦,她或許不遜色于苗王。”

  “我送你的苗王手記,你可以交給她。日后,或許對你有用。”

  朱載抽身退開。

  轟!!!

  在他面前,乘輿轟然炸開,露出了里面昏迷不醒的皇帝。

  朱載看了一眼皇帝,確認其沒有受傷之后,抬頭死死地盯住了不遠處那高大的身影。

  到此為止了。

  陽厲章的血幾乎流盡,他用僅剩的一只眼睛看了一眼皇帝,又將目光移向了不遠處的江湖人。

  他陡然間猖狂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看見了嗎!你們都看見了吧!”

  “這便是大朔!這便是你們怕到了骨髓里面的皇帝!”

  “武當,少林!你們怕的連山門都不敢出!你們都是愧對祖師的懦夫!你們都不敢!”

  “但我明教敢!”

  “我陽家敢!”

  “敢!為!天!下!先!”

  周邊的江湖人一眼便認出了乘輿之內的皇帝,頓時便嚇得面無人色。再也顧不上爭奪嫁衣神功殘本,一股腦朝著城外逃去。

  錦衣衛和孝陵衛想要攔截,卻是難以全部攔下,只能眼睜睜看著大半江湖人逃向了城門方向。

  唰唰唰唰!——

  朱守靜含恨出手,雙刀在陽厲章身上爆開大片血花。

  噗通。

  嘩啦——

  陽厲章左臂掉落在地上,肚腹之間豁開巨大的口子。他抬手捂住流出的內臟,踉蹌后退。

  他卻還是在狂笑。

  “我陽家就此滅族!但我陽家人的名號,卻要刻在你們所有人的心里!有朝一日你們將大朔掀翻,記住了!是我陽家人劈出了第一刀!”

  “先祖!你看到了嗎!”

  “大朔冤殺你的仇,不肖子孫為你報了!!!”

  “我陽家——”

  噗嗤。

  頭顱飛起,無頭尸身轟然倒下。

  這便是籍天蕊與他的約定,這便是陽家人放棄陽厲軒被殺之仇、與她合作的條件——籍天蕊會給他創造一個機會。

  一個極其渺茫的機會,可以讓陽厲章朝著皇帝的乘輿,打出這一拳。

  陽家人前赴后繼,以滅族的代價,終于抓住了這一絲機會。

  陽厲章死了。

  但他的聲音和他今日所做之事,已經被江湖人們牢牢記在心中。

  并將隨之,傳遍天下。

  不遠處,一個極為年輕的身影看向乘輿之內的皇帝,牙關緊咬。

  “陛下……”

  他伸手探入懷中,那里有一道加蓋了大印的圣旨。那是今早皇帝覺得錦衣衛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之后,交給他的圣旨。

  旁邊一個江湖人跑過,撞在他的肩頭,將他遮蓋住面部的兜帽蹭了下來,露出了一張年輕、冷漠的臉。

  名為劉瑾的小太監深深地看了一眼朱載,混入人群,轉身離去。

  懷中的圣旨展開了一角,露出了兩個字。

  “東廠”。

  寒風驟起,吹拂過萬里江湖。

  武當。

  武當掌門走入后山一個極為隱蔽的山洞,停下了腳步。

  “師祖,皇帝出事了,明教做的。”

  盤坐于石床上的老者恍若未聞,他衣衫襤褸,雙目緊閉,形容枯槁,肩頭積滿了灰塵。

  他仿佛陷入了夢魘,面上不斷閃過各種痛苦的表情,忽而憤怒、忽而憂傷、忽而頹喪,口中不住喃喃自語。

  “唉……”

  武當掌門轉身離去。

  只有老者喃喃之聲回蕩在山洞之中。

  “先天領周天,化周天之變,化吾為王……先天領周天,化周天之變,化吾為王……”

  少林。

  永戒走入藏經閣,對面前自顧自掃地的老僧,將順天府傳來的消息一五一十告知,而后徑自轉身離去。

  良久,藏經閣內傳來一聲輕嘆。

  “大爭之世……不知會有幾多人死,幾多人亡……”

  “我佛,慈悲……”

  巴蜀,湖廣,大理,西域……

  陽厲章刺殺皇帝的消息,隨著當日逃出京城的江湖人的腳步,擴散開來。

  山野之中、市井之內、海波之上,乃至大朔疆土之外,無數雙眼睛陡然睜開,死死地盯住了那壓在自己頭上的大朔。

  他們好像看見那嚴絲合縫的牢籠之上,陡然裂開了一道縫隙。

  隨著這無數雙睜開的眼睛——

  自大朔開國至今,沉睡了一百七十余年的江湖,緩緩蘇醒了過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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