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陣仗確實嚇了萊昂一跳,并未想到驅散了人們的病痛居然會得到如此程度的聲望,語言不通之下他不禁撓頭,不知該怎么讓眾人起身。
自己一個大活人還沒死,實在經不起頂禮膜拜。
好在沒尬在門口太久,聚集的人群似乎引起了監控的注意,避難所的指揮官很快帶人來勸散了人群。
等再來到指揮中心見到幸存者領袖魯梭,萊昂才知曉人們為何那么激動。
“很抱歉對您帶來了這種打擾,萊昂閣下。”會議室中,魯梭將對方遞來的材料交給下屬立刻去搜集,回頭解釋道:“信仰已是如今大部分幸存者能繼續堅持活下去的重要支柱,同樣.也是我的,若不是如今拾起對古神蘇維爾的祈愿,許多人或許早已在絕望中自滅。”
老人目光炯炯的盯著眼前的異域騎士,嘆了口氣:“我這三年來能聽到某種聲音,那指引之聲讓我帶領幸存者們避過了一個又一個滅頂之災,我相信那是蘇維爾的啟示。”說完,他不甘心的再次問道:“您真的不是黎明之神的使者嗎?”
萊昂攤手:“我說了,我與你們一樣都是普通的生靈,我的力量來自于我生存的界域本身,而并非是擁有什么神力,就像你們所運用的物理技術,我的魔法不過也是一種對自然力量的運用而已。”
魯梭摘下眼鏡,露出釋然的苦笑。
“那么我不由慶幸您不懂我們的語言,否則若對人們實言相告,恐怕會奪走我們心中的最后希望。”
萊昂默然,眼前的本地人類種群,盡管文明等級遠超費魯文明,但仍無法抵御人力不能擋的天體級災禍。
就算是放在自己前世的地球,碰上這近乎相當于小行星降臨般的大滅絕級事件,人們除了掙扎等死以外也同樣束手無策。
怪不得這幸存者組織如今自稱“黎明教派”,以宗教組織形式維系最后的抵抗。
末日降臨,理性崩潰,神明救世的希望,變成了幸存者最后的精神堡壘。
萊昂沉吟著開始猶豫是否將自己的推測,告知這些黎明之神的信眾。
靈界惡魔會盯上這里,洛雷利特語會出現在這個世界,絕不是巧合。
他懷疑那被本地神話傳頌,驅散了黑暗混沌的黎明之神蘇維爾,不是什么神明,而是某位曾經來到這世界的洛雷利特法師。
萊昂思忖著轉眸,看向身旁奧莉薇婭,目光停在她的右手上。
以阿芙洛絲女士為水平基準的話,就算那位蘇維爾的水準有所浮動,但古代魔導尊位的大法師所掌握的力量,莫說是出現在社會相對落后的世界,哪怕出現在自己前世的地球上,自稱神仙也沒什么人會質疑。
而若數千年前,一位古代魔導師甚至是法王,當真的來到了克萊尼恩界域,并且幫助此地的人對抗血族,那會被當地人奉為神明來崇拜,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思考再三,萊昂決定暫且不對本地人的信仰問題多言。
眼下破壞幸存者們最后的精神寄托實在不明智。
就這樣躲在指揮中心,避開避難所里的黎明信眾,萊昂和奧莉薇婭在餐廳里好好吃了一頓后,沒有等待太久,女軍官莎夏便找了過來,告知可以啟程前往他們的堡壘。
萊昂沒有耽誤,但臨走時不忘回去,拿上了奧莉薇婭愛不釋手的車載機槍。
莎夏等在門外,不經意看著那個子僅到自己下巴的金發女孩,舉重若輕的單手提起一挺“咆哮者重機槍”,咣當一聲斜搭在肩上,嬌小的身子甚至晃都沒晃一下.饒是在末日這三年里見過許多超乎想象之物,她也咽了咽喉嚨。
那些吸血怪物都沒有這么大的力氣,另一個世界的人,都是這種超人類嗎?
奧莉薇婭扛著大鐵弩,托著垂落的彈鏈,數了數只剩二十發的鐵矢,忍不住看向莎夏。
“女士,請問你們有沒有這種大小的弩矢可以補充?”
女軍官回過神,連忙答道:“后方堡壘儲備了許多通用的0.6斯卡彈藥,到地方后我會派人為你送去。”
但比自家媳婦兒更懂槍械的萊昂忍不住出聲問道:“你們有沒有更大威力的槍械?這機槍火力面對輕裝甲時還是小了點,若將來要和那些血裔作戰,我需要你們提供足夠殺傷力的武器。”
聽了萊昂這話,奧莉薇婭臉上浮出驚喜,原來還有更厲害的鐵弩?
“更大威力?閣下是指更大口徑嗎?但這已經是最大尺寸的重型機槍,再大就只有超過0.8斯卡口徑的機炮了,恕我直言,您是想要.拿在手里使用嗎??”
莎夏愕然的眉毛挑起,瞪大雙眼他們真的還是生物嗎?
萊昂點了點頭:“那就幫我和她各準備一些車載與機載等級的重火力和可背負式彈箱吧,別擔心,我們和你們不同,力量足夠運用這種份量的兵器。”
他沒有多言,其實岡格尼爾比那門重機槍還要重得多,自己一樣可以掄得虎虎生風,更別說自家的小獅子。
何況若不是考慮到火炮和炮彈的體積太大無法攜帶,且應該沒有能夠供單人操作的結構,不然就算搬來一門坦克主炮,只要重量不超過兩噸,奧莉薇婭也能扛著到處溜達至少原本可以,如今狀態不佳,她或許力量大打折扣,但操作尋常機炮依舊不在話下。
莎夏著實被萊昂的話所震住,她恍惚了一下,擰起眉頭,努力想象單人端起機炮開火的模樣,不禁扶額強作鎮定:“好吧,我盡量幫二位找些大口徑的反裝甲武器,不過得花點時間,需要為機載武器改造加裝手提握柄.”
黎明在上啊,如果放在三年前說出這話,她一定會以為自己喝多了。
等莎夏帶收拾好的二人一同前往避難所的機庫,卻看到前方有數十人聚集在通道中,堵住了去路。
似乎都是不久前被驅散病痛的幸存者,他們也是避難所的日常維護人員。
莎夏謹慎而疑惑的上前,向攔住他們維持秩序的士兵質問:“他們要干什么?為何擋在這里?”
士兵無奈答道:“他們想和那位.那位神使一起走。”
一名穿著維修工制服的男人看向那位被士兵守衛在中央的“圣人”,鼓起勇氣走出人群:
“我們知道蘇維爾的神使要被您帶走,我們.我們也要跟隨在他身邊,請帶上我們!”
一位人群中的女性雙手祈禱,掩面哽咽:“莎夏長官,我們不是蒙受神恩的‘黎明戰士’,我再也無法忍受那樣的折磨了,大家已經三年沒有像這樣輕松的呼吸過,就帶我們一起走吧,求求您了!”
人們的啜泣和懇求紛紛響起,莎夏不禁感到無奈。
這處避難所不算大,平時也離不開一般幸存者們的維護,基地里的動靜自然難以瞞過他們。
聽不懂塔薩語的萊昂上前詢問眼前的騷動。
女軍官頭疼的如實解釋,最后無奈嘆道:“.炮艇不是運輸機,無法容納這么多人一起跟我們前往堡壘。”
“就不能分批運送他們嗎,是不是飛機的燃料.我是說能源,十分緊缺?”萊昂反問。
這些幸存者的病痛只是被自己暫時驅散,隨著重新通過飲食和空氣攝入魔素,呼吸病還會繼續折磨這些可憐人,倒不如帶上他們,反正治一千人一萬人都是治,也不差幾十個。
莎夏聞言,低頭思索權衡,現如今航空飛行器所用的安素自然珍貴,但只是運這一小批人的話,也不至于用不起.
她終究無法冷血的將這些剛剛得到希望的同胞置入絕望。
“好吧,如您所愿。”
回身轉達了萊昂的話語,莎夏承諾分批將他們運回堡壘,隨即提高嗓門強令眾人散去。
人群倒沒有進一步鬧事,看到那位神明使者沖眾人頷首,他們很快就喜極而泣的讓開了通道。
一行人終于登上了停放在機庫內的炮艇。
機艙內,安穩落座后,奧莉薇婭靠近了一些,戳戳萊昂的胳膊:“那些人,把你當做神明一樣看待了。”
方才那些人的眼神奧莉薇婭很熟悉,當初在沙泰城,得救后膜拜自己的士兵也有著一模一樣的崇拜。
哪怕是亡靈戰爭結束后,一些伊文麾下獅鷲團的沙泰城老兵仍然是那么狂熱,以至于少女不得不經常在軍營里躲著他們走。
萊昂聳肩,盡管無心在人們面前扮演神棍,但特殊時期特殊對待,能給快要絕望的幸存者們一份希望和鼓舞,也不算壞事 很快,魯梭先生也帶著護衛登上了機艙落座。
艙門關閉,炮艇引擎震動起來,緩緩升空,飛出山崖間隱蔽的機庫大門。
百無聊賴的飛行中,萊昂看向對面的莎夏。
“魯梭先生因考古工作才會這種語言,可莎夏女士,你的洛雷利特語,為什么也這么流利?”萊昂問道。
莎夏看了過來,眼神黯淡的解釋道:“我的先祖在歷史上曾是一支祭祀黎明之神的古老家族,家里的人從小便要學習這門古語去閱讀古籍.這讓我在災難發生時,一度相信那異神邪教的鬼話,以為說著古神之語的神秘存在真的是黎明神的使者.不過,現在說這些都沒有意義了,我的兄弟父母,所有親屬和長輩都已經.
我唯一的孩子,已是最后的親人。”
她的聲音隨之停下,機艙中的氣氛變得更加沉默。
幸好約莫三小時的飛行不算太久,壓抑的航程很快就結束了。
由于全程封閉艙門,萊昂也不知這架飛行器帶自己降落在了哪里,只看到再一開門,外面就已是一處相當寬敞的巨型格納庫內部。
他走下機艙,瞧見四處的跑道和停機坪上停放著各種型號的軍用飛行器,不管是戰斗機、運輸機、掛載對地武器的炮艇,應有盡有。
但大部分都落了灰,看起來好像很久都沒有啟動過。
莎夏順著萊昂的目光看去,苦澀的解釋道:“幸存者中沒有多少空軍的飛行員,能熬過呼吸病成為黎明戰士的人更少,缺乏懂得維護保養這些軍機的專業后勤,我們只能任由大部分飛行器在機庫里吃灰。”
除了一些民用飛機外,如今黎明教派所能動用的最強空中單位,也就是身后的獵隼炮艇了。
先前得到密諜傳回的緊急情報時,對于是否冒險出動炮艇營救所謂的“被召喚者”,她和魯梭還大為爭執了一番。
盡管獵隼能夠碾壓武裝直升機和地面目標,可一旦遭遇血裔軍隊的正經戰斗機,哪怕是最落后的空戰飛機,獵隼也只有被擊落的命運。
好在一切順利,而如今.莎夏看著身旁那猶如從過去幻想映畫里走出的高大騎士,無比慶幸自己沒有堅持己見。
哪怕對方如何否定,其展露的神跡,依舊是拯救所有幸存者的唯一希望!
“閣下,您似乎很熟悉我們的技術造物和武器?”莎夏忽然有些奇怪。
密諜所言,這兩人都是在血裔的獻祭魔法中意外現身,穿著騎士板甲,屠殺血族時使用了神秘的魔法和強悍的冷兵器近身武藝,其來自的異域時空實在不像是有飛機坦克的模樣。
“不算熟悉,但也不是沒見過類似的造物,可別把我當什么都不懂的原始人看。”萊昂擺手道:“先去救你的孩子,然后帶我去找個足夠大的空曠地方,我要的東西準備好后,就把此地的重病患帶過來,數量越多越好。”
莎夏心中一緊,當即帶對方前往堡壘的病患看護區。
萊昂如法炮制,抽空了對方獨子體內的魔力,穩定住哪孩子的病癥,隨后馬不停蹄跟著來到了堡壘內一處類似集結廣場的樞紐空間。
原本堆放在此地的貨箱,正被幸存者們依次拖走清空區域。
只可惜,等到魯梭的人將收集而來的輔助施法材料送來,不出意外,那些礦物和形似描述的植物,果然沒有一個能用得上。
萊昂也不愿再浪費時間繼續嘗試材料,體內的魔力正緩緩入不敷出的損耗著,只得來到廣場中央,靜候著黎明教派將所有呼吸病患者召集而來,打算以純粹的魔力維持自己所編排的法術。
很快,尚能行動的輕病患和重癥者患者就讓廣場四處充斥著陰郁的咳嗽聲和痛苦喘息,氣氛無比壓抑。
有些人不知所措,有些人則干脆就地而坐目光呆滯的盯著地面,好像一具茍延殘喘的行尸走肉。
看著陸陸續續近萬人擠滿了廣場,萊昂保險起見,按住耳機,向后方上層觀測臺的魯梭確認情況:
“有提前告訴他們不能亂跑嗎?我施法時可能動靜不小,不能有人隨意出入干擾過程。”
“我假借以您為黎明神之使者的名義,安撫了人們前來接受治療,警告了他們不得亂動,請勿擔心。”
得到了那老學者的保證,萊昂放心下來。
抬起右臂,湛藍的電弧驟然炸響,銀色的魔杖在雷光中轟然顯現。
突如其來的異象,讓不少疑惑觀望的病患都嚇了一跳。
遠處的觀察臺上,魯梭與莎夏身旁的幾名組織首領,也探身看了看監控屏幕,又看了看窗戶,為那神奇的超自然雷電而驚嘆。
將沉重的魔槍支在面前,尾刃抵住地板,萊昂靜下心來,雙眼的白芒幾乎將眼眶填滿,奧秘之眼,于額頭綻放金光。
古老的咒言一聲聲回蕩,純粹的光紋從魔杖尾端緩緩擴散,將一圈圈嵌合的復雜術式結構展開。
初次嘗試,萊昂并未大張旗鼓的一次將整個廣場上的所有病患納入陣式,僅僅將就近的約莫千人覆蓋其中。
果然很困難.
如果說在原本的世界,施展法術就像是推動精密咬合的機械齒輪。
那么在這個世界施法的感受,那齒輪就仿佛是綠皮獸人打造的一般。
不是完全不能轉,但運作起來,萊昂根本無法預料哪個環節會出現意想不到的意外。
一圈圈符文軌跡忽明忽暗,魔力刻畫的幾組光紋,許多還沒成型就仿佛短路般消散。
行不通嗎?
就在萊昂高速的反應中,打算嘗試備選方案調整魔法結構時。
沒由來的,原本黯淡的魔紋竟然重新被點亮,與正在消退的魔光再度連接,術式驟然成型。
怎么回事?
萊昂驚愕,但顧不得莫名其妙為何突然走通了本該失敗的法術結構,他趕忙趁此機會,立刻捕獲那上千名病患體內游離的魔素。
從千人身體上漂游的朦朧之光,遵循著法術力場的牽引涌向立于魔法核心的萊昂。
心中感受到緩緩涌入體內的一縷縷力量,萊昂只感覺到神清氣爽,始終縈繞身心的昏沉與窒息感一掃而空。
眼神凝實,心中生怕這不曉得怎么突然運行成功的術式沒法再來一次,他索性一咬牙,直接以最大出力構筑魔法。
腳下籠罩近處的魔法陣瘋狂暴漲,一圈圈飛速擴張,縈繞法陣的光幕頃刻便籠罩了整片廣場。
實在是出乎意料的順利。
數以萬計如星點的閃光,從密密麻麻的病患們體內升騰,飛向萊昂。
感受到體內的魔素正快速攀升,萊昂的喜色還沒維持多久,一陣刺入腦海的陣痛猛地襲來。
樂極生悲。
完了,滿了!!
自身被瞬息間灌滿的“法力池”不只是爆滿,甚至正在不斷溢出。
疼得悶哼出聲,萊昂緊緊抓住魔杖,雙眼亮得宛如兩盞探照燈般刺眼。
浮出體表的能量透光猶如裂紋一樣從眼眶蔓延至整個面龐。
單個患者體內的魔素量的確微不足道,但規模一旦上萬,獲取的力量幾乎是自己肉身所能承載極限的十倍。
這足以摧毀自己的身軀。
太急切了,原本計劃一邊釋放一邊汲取的手法,根本無法在這么急的速度下施展。
心驚的瞬息之間,幾個最快消耗魔力的辦法一一閃過腦海。
直到萊昂心念一動。
兩張涅蒂牌飛至面前。
斬將奪旗的卡尼斯與整齊宣誓的圣戰騎士卡面,瞬間化作漫天的光芒。
狂風卷起,上百道光柱在巨大的魔陣中沖天而起。
已經對眼前猶如神跡般的景象中目瞪口呆的幸存者們,驚疑的望向一道道出現在自己身旁的魁梧身影。
鎧甲交錯碰撞的鏗鏘整齊劃一,手持利刃的騎士們,顯現在世人眼中。
“哦喲,這次還挺亮堂的。”
卡尼斯環顧四周同樣被召喚而來的大批騎士,咣當一聲扛起騎槍,望向不遠處雙眼冒光的主君:“我說.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