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直接沖進去”
與眾人商議后，萊昂暫緩了原本直截了當的追捕計劃。
本來預計最困難的情況，也不過是要攻打亡靈據點，但眼下還有這么多活人存在，貿然無所顧忌的正面強攻，行動勢必引發混亂，不知會導致城中多少不必要的傷亡。
解開盔甲，命人去輜重行囊中翻出樸素的旅行斗篷，萊昂改變了策略。
畢竟此行最大的目的，只是為了抓些舌頭拷問出厄利弗和夏勒曼的下落，而不是貿然和盤踞于此的亡靈全面開戰。
“奧莉薇婭、阿考、洛哈克你們跟我潛入城市。”
有著阻斷吸血鬼霧化能力的奧莉薇婭，是捉鬼行動中必不可少的幫手，萊昂又點了身手最好的兩名同伴和三位游俠，隨即看向其他人。
“阿澤，你和戴維率軍埋伏在城郊，等抓捕成功就全軍出動接應我們撤退”
“等等，萊昂大人，我也一起去。”戴維主動請求道：“諸位是為我父親的消息深入敵營，我沒法安心待在外面等待。”
萊昂見他眼神堅定，只好點了點頭。
戴維的武藝在一般騎士中也算不錯，一起行動也不會拖后腿，何況真出了意外，自己也能掏出幾車猛男殿后，不怕戴維掉隊。
八個人脫得只剩下內襯武裝衣，換上了樸素的外袍，萊昂和考維斯將護靈圣燈塞進背包挎上了肩膀，偽裝成迷失方向誤入山城躲避亡靈的旅人。
令死亡爪帶著駿鷹小安在附近的山崖上監視等候，眾人挎著佩劍長刀，穿過了山野小道，來到那陌生山城的田郊之間。
萊昂望向遠處的巨大城郭，想了想，向麥田中的農夫們走去，打算問問這里到底是何地，又是什么情況。
即便此行的圣戰軍隊伍和阿瓦隆鴉翼二連里不乏堪塔達爾戰士，但他們都是東部和北部各郡出身，對于南方的地理，僅僅知曉些山南領的城鎮，但對于此刻身處的羅斯拉瓦領，可謂一無所知。
正值中午，一些農民正坐在田邊休息吃東西。
一名農夫瞥眼瞧見一群頭戴斗篷風帽，腰挎兵器的身影朝自己走來，被嚇得瞬間渾身激靈。
他還是第一次見它們大白天正午時分就出現在眾人面前。
沒敢升起絲毫逃跑的念頭，農夫轉過身，戰戰兢兢的跪地匍匐到了地上叩首，生怕自己惹來了什么誤會和麻煩。
“大大人，小的一家三天前就已經去過了城堡，絕沒有偷奸耍滑！您要是餓了，我們家今晚就再去一趟.！”
萊昂聞言頓住腳步，瞬間意識到對方將自己一行錯認成了什么人。
城堡？
他本想出言澄清，但心中一動，抬手止住身旁眾人的腳步，自顧自壓了壓嗓子，聲音低沉冰冷的開口道：
“你的辯解很蒼白如果你確實已經去過，那么就說說在那見到了什么？”
農夫身子一顫，喉嚨好似干涸的吞咽，畏懼的答道：“可是，我.我我們什么都沒敢看啊，那里太黑了，大人，我只聽到各位高貴的存在‘用餐’時的動靜.”
望著那被嚇得瑟瑟發抖的農漢，奧莉薇婭拉拉萊昂的袖子，指了指對方的脖頸。
順著望去，只見農夫脖子上露出一對已經愈合的牙印。
萊昂眉宇緊鎖，這同類可能被當成了食牲的處境，讓他心中不禁升起慍怒。
這里的活人，還真是被吸血鬼們當成血食豢養了嗎？
可下一刻，看到那并未被絲毫束縛的農夫，萊昂旋即稍稍冷靜下來。
“你既然這么害怕.就沒想過逃走嗎？”萊昂繼續壓著嗓子，聲調宛如魂殿老祖般陰森。
“不敢！絕對不敢！.咕.”農夫跪在地上咽了咽口水，心中真假參半的卑微回答道：“在各位大人的統治下，小人一家這一年多的日子過得豐衣足食，再也沒挨過一天的餓，怎么會逃走呢.小人愿今后永遠為各位大人提供鮮血，只求.只求留我們一命.”
萊昂挑了挑眉，這一番言語已經足夠他大致了解此地之人的處境。
不想驚起懷疑，沒再繼續嚇唬對方，他揮手帶眾人繼續朝山城前進。
洛哈克回頭看了看身后那久久不敢起身的農夫，不由靠近萊昂問道：“我說，看樣子那些吸血怪物就盤踞在城中的堡壘里，怎么辦？我們突襲城堡嗎？”
“不著急強攻。”萊昂擺手，看了看天色。
“那農夫說他們晚上去過城堡提供鮮血，我們就等晚上看看情況，如果可以混在人群中一同進去，從內部突破能省去許多麻煩。”
面對那些有著特殊感應手段的吸血鬼，光影魔法的隱身并沒有什么效果，就像那晚潛入，自己沒發現吸血鬼，而那吸血鬼卻能提前發現了隱身的他。
作為亡靈，那些家伙恐怕不是能窺見生靈的靈魂之火，就是感知能力能輕松探查活人的體征與腳步，眾人沒法掩蓋氣息潛入據點。
重新商定了行動計劃，萊昂讓眾人拉起面罩，也不再裝作什么旅人，就這么不言不語的走入了毫無士兵看管的城門。
城墻內的街道景象，一如尋常的堪塔達爾城市，行人居民來來往往。
若非知道此地處于無數亡靈環繞的羅斯拉瓦領南方腹地，眾人幾乎以為自己還在烏薩托領。
但城中民眾面對身披斗篷腰挎兵刃的幾人畏懼的避讓行為，還是提醒他們，這里仍是亡靈占領的地盤上。
“太奇怪了那些吸血鬼，難道打算建立一個由他們統治的活人國度嗎？”戴維觀察著城中的居民，不禁小聲自語。
“這里甚至沒有巡邏的衛兵，但一切倒也井然有序。”一名隨行的游俠低聲感慨，入城走來，眼下唯一佩戴武器的只有他們這些外來者，不過也拜此所賜，入城以來，還沒有任何人像是城市管理者的人前來盤問他們的來歷。
奧莉薇婭望著對自己一行避之不及的驚恐路人，有些擔憂的對萊昂道：“我們是不是太顯眼了？”
“沒關系。”萊昂搖頭：“就城外那農夫的態度，咱們如今估計和那些吸血鬼在外人面前的打扮差不多，就保持這樣的誤會吧，再說，若驚動吸血鬼主動找過來，我們反而倒省了冒險入侵城堡的風險，隨便綁一個就能立刻撤退。”
他側目仰望遠處更高位置的內城方向。
一座宏偉的城堡聳立在那里，只是帶著干涸黑色血跡的高墻與塔樓外壁上，沒有懸掛任何紋章旗幟。
故技重施，在城市僻靜角落，眾人堵了個看起來膽怯怕事的可憐居民。
萊昂派出考維斯恐嚇，少年升騰的魔力染紅雙瞳，皮膚如雪的他在普通人面前扮演吸血鬼實在惟妙惟肖。
一通連唬帶騙，詐出了居民定期定時前往城堡供血的時間和位置，隨即行動小隊便隱藏起來等待天黑。
不知該說是監管松懈還是壓根沒操心過城防問題，眾人一直等到夜色降臨，也沒有等到期待的吸血鬼找上門來。
當月夜升上天幕，除了沒有攜帶兵刃的奧莉薇婭，其余眾人統統將佩劍佩刀交給了跟在隊尾的考維斯，以陰影法術隱藏起來，以防潛入時遭遇盤查。
八人走出藏匿地點，迅速趕到那居民所言的集會廣場。
果然，已有不少披著斗篷的民眾聚在了一起，正走向內城區的貴族堡壘。
“跟上。”
萊昂帶頭加入隊伍，一行人默不作聲的混進其中。
身旁奧莉薇婭靠得太近，萊昂無法施展夜視法術，他看了看后面吊在隊尾張望觀察的阿考，無法大聲呼喊，萊昂只得回頭向身旁的媳婦兒問道：“怎么樣？有什么發現嗎？”
“周圍的屋頂上有一些不同于風聲很模糊的動靜但距離很遠，沒有靠近這里。”
少女雖然視力很好，但沒有夜視之能，僅僅以超凡的聽覺辨認可疑的存在。
萊昂聽罷安靜下來，耐心的沒有急于一時。
在這開闊的城區里動手，也不好抓人.抓鬼，不如進了城堡，說不定能捕獲更高級的，知曉更多的高階亡靈。
一路隨惶惶不安的居民們，踏過那猶如指引前路而點燃火把照明的城堡階梯。
萊昂發現自己多慮了，壓根沒人搜查來者是否攜帶武器。
等穿過無人值守的塔樓和長廊，進入陰森可怖的大廳，他看到前面的民眾瑟瑟發抖著停下了腳步。
無風自動的大門發出吱呀的駭人聲響，緩緩關閉。
但在場的人群盡管緊張畏懼，卻沒有任何人主動逃跑。
門板發出震響，轟然閉合，空無一人的領主寶座上燭影搖曳。
一陣陰風襲來，大廳里所有的火炬與吊燈瞬間熄滅，陷入一片漆黑。
萊昂能聽到前方的人群壓抑的驚叫，居民們呼吸聲為之一窒。
他無言的抽出“沸騰之心”和“圣戰騎士”兩張涅蒂牌，隨時準備給可能現身的吸血鬼，一個大大的驚喜。
一旁的奧莉薇婭豎起耳朵，感知周圍的一舉一動。
少女在斗篷下張開手掌，太陽魔紋已經于其手背隱隱浮現。
“.天吶，看在眾神的份上，不是讓你以后別來了嗎？怎么又跑來了！？”
一聲夾雜著無奈和惱火的呵斥，讓萊昂的動作一頓，不由愣了愣。
這聲音.
怎么那么耳熟？
“.性病、寒毒、麻病、火熱疹你的血比馬桶里的玩意兒都餿，你這家伙想毒死我嗎？”
“對不起！對不起，尊貴的大人，可是小人的兒子，這幾天不知染上了什么病，臥床不起，實在沒法”
那惱火的聲音當即打斷，罵道：“臥床不起就去看醫生啊，天天和你這樣渾身是病的家伙住在一個屋，你兒子不病就怪了！還有你，伯爵早已有令，醫生們都不收錢了？你攢著這身病是打算下輩子再治嗎？”
那聲音落下，大廳的大門猛地被陰風吹開。
“快滾！聞著你這身連澡都沒洗的味兒我都要吐了，下次要是再來，非得給你幾鞭子長長記性！”
“是！是！小人這就滾！這就滾！”惶恐的男人慌不擇路的轉身，就那大門透進來的夜色，連滾帶爬著飛奔出了大廳。
萊昂這才終于想起那陰沉有些變調的嗓音屬于何人。
但更加熟悉這聲音的戴維，比他先一步在震驚中出聲。
“巴爾夫！！？”
戴維的呼喚，讓那方才在黑暗中罵罵咧咧的嗓音驟然停頓。
這時又一個陰沉的陌生嗓音自黑暗中喊道：
“人數不對！多了八個！”
幾乎同時，道道凄厲的風聲破空，驟然襲來。
考維斯反應迅速的抬手，扯過法術隱藏的綁帶，將背負的兵刃統統甩上半空。
五柄刀劍和主君的岡格尼爾，在其精妙的操縱下落于眾人手邊。
少年左手激活護靈圣燈。
太陽般的光幕剎那爆發，一團團黑霧尖嘯著倒飛回陰影之中。
洛哈克與游俠們同時抽出各自的利刃，眼看戰斗即將爆發——
“等等！——都給我住手！！”
疑似巴爾夫的嗓音厲聲大喝，蘊含著靈魂魔力的音波，聲浪滾滾，激蕩得大廳吊燈鐵鏈嘩啦啦作響。
被這突變所驚駭的人群哭聲響起，有的驚恐中嚇倒在原地抱頭祈禱，有的則沖出大廳敞開的大門向外逃走。
一手緊握浮起魔紋的岡格尼爾，萊昂也抬起了手中激活的護靈圣燈，照得大廳如白晝。
光芒映出了寶座臺階一側，站在光芒邊緣身著騎士禮服的高大身影。
如過忽略那蒼白的皮膚，以及猩紅的雙眼出現在眾人視野中的，似乎正是那位荊棘花家的功勛騎士。
只是如今，法羅里斯家族的疤臉男爵臉上，橫貫面部的傷痕消失無蹤，模樣甚至猶如年輕了十來歲一般。
而巴爾夫驚愕的表情，此刻也一點也不比萊昂鎮定。
“巴爾夫閣下？”
萊昂疑惑道：“你你恢復理智了？”
“萊昂大人，奧莉薇婭小姐戴維？.”
看著昔日的同僚和戰友，以及摘下蒙面布匹的主君次子，巴爾夫表情復雜萬分。
陰影之中，幾個身著禮服的吸血鬼面面相覷。
就在此刻，一聲長嘆從大廳的長廊深處，幽幽飄來。
“我知道，總有一天你們會找來”
熟悉的聲音，讓戴維難以抑制驚喜的側目，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一團飛舞的血霧，嘭然間在走廊入口聚合成華麗的伯爵袍服。
帶著印戒的右手拄著權杖，邁出陰影，臉上卻泛著苦笑，厄利弗伯爵眨著那雙赤紅的眼眸，望向自家的福將。
“你還真是總能帶給我一個又一個驚喜，我的小獅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