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時分，阿瓦隆堡郊野的僻靜被一隊隊全副武裝的鋼甲騎士們打破。
數百名獅翼騎士與鴉翼騎士，在騎士團之主進入密林后封鎖了森林外圍，嚴防閑人打擾。
死亡爪則盤旋于天際，銳利的鷹眼監控著周圍的一舉一動，獅鷲的威勢讓方圓之域連只飛鳥都不敢接近此地。
位于層層守衛之中，萊昂待考維斯放好了材料，立刻催動岡格尼爾施法。
空地中心的煉金溶液，頃刻間沿施法者的操縱蔓延開來，在地面上篆刻勾勒那召喚儀式的復雜陣式魔紋。
輕震魔杖，驅使那液態金屬般的溶液凝固，一旁協助的考維斯立刻抬手，浮起厄利弗伯爵過去的種種象征與隨身之物，放入儀式的魔紋節點。
偽荊棘之刃置于中央。
厄利弗過去用過的匕首、多年舊衣、印戒.乃至其曾經贈與阿德琳娜夫人的定情發帶，也都一一分門別類的按象征屬性，落于特定方位。
后面這些用來當做儀式基底的物品，都是一早拜訪阿德琳娜夫人，從她那借來的。
討要的過程十分順利，以利用厄利弗伯爵隨身物品來施展魔法搜尋其下落為借口，阿德琳娜一聽有可能尋找到丈夫，瞬間便欣喜若狂，沒有絲毫猶豫就把身邊能找到的丈夫舊物都搬了出來。
萊昂從中挑選了最核心的幾件象征物，甚至勸阻了阿德琳娜激動之下意圖派人跑一趟阿徹斯堡找來更多東西的打算。
對方思念之下如此激動，讓萊昂此刻的心情不免都變得沉甸甸的。
但愿一切順利.
望著準備就緒的召喚儀式，萊昂從口袋抽出一張空置的黑色涅蒂牌，緩緩凝神念誦咒言，開始了自伽羅恩、卡尼斯、卡利斯托后的第四次亡魂召喚。
體內魔素升騰，魔紋綻放絢爛的光芒。
風起云涌之中，周圍白晝的環境，在萊昂感知里逐漸如打翻墨跡一般混沌一片——熟悉的靈魂下墜感又一次襲來，意識猶如穿透物質世界的帷幕，跌入深不見底的無盡深淵 然而分不清是過了許久，或者僅僅只是過了一瞬，這次甚至沒有見到那虛無之中駭人的不可名狀巨物，萊昂的意識便逐漸恢復了對眼前現實的感知。
眼前召喚法陣的光芒已然熄滅。
本已凝固的魔紋再度化為煉金溶液，在屢屢高溫中升騰蒸發。
作為儀式基底的偽荊棘劍和眾多伯爵舊物仍然躺在原地沒有變化。
失敗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召喚失敗。
并非是施法過程哪里出了錯，而是儀式基底的牽引，根本找不到目標的蹤跡。
收起夾著涅蒂牌的法印手勢，萊昂看著手中依舊空空如也，白霧縈繞的晶體卡面。
據戴維目擊其父戰死的最后場面，厄利弗毫無疑問，承受了不可能活下來的致命傷。
但循著遺物的指向墜入死海，卻檢索不到他的亡魂。
按照魔法學的理論，就算是靈魂破碎，也總該在死海中有些碎片才對。
這是否說明.厄利弗伯爵現在還沒有死去？
至少眼下他的魂魄還沒有沉入死海。
人被殺，卻沒死。
那厄利弗的處境要么是靈魂被某種魔法禁錮在了凡世。
要么，就是他已經被那些類似吸血鬼的亡靈，轉化成了同類。
萊昂不禁捏了捏眉心。
不管是戰死、囚魂、還是吸血鬼化，都不是好事。
不過現在可以確認了，繼續向南方追蹤“夏勒曼男爵”及其麾下吸血鬼大軍的行跡，肯定不是白忙活。
他思索著上前，和考維斯一起取回厄利弗伯爵的舊物重新收好，但并未著急離開。
除了厄利弗，萊昂還有其他亡魂想要嘗試召喚。
對于當初那幾名知曉卡尼斯之死的士兵，他仍記得將那些戰士納入近衛隊時所許下的承諾。
這幾名近衛一路跟隨自己南征北戰，直到在地獄般的羅蘭納爾戰場英勇陣亡，沒有絲毫辜負他們效忠時的誓言。
那么現在，就該是自己這個主君，為忠誠英勇的部下們履行諾言的時候了。
考維斯將另一份煉金溶液倒在地上，接著走回萊昂身邊點出眉心的金色獨眼，隨即握住主君的手腕，將磅礴的混沌魔力注入萊昂體內。
再次充盈了的魔力，萊昂振作精神，重新施法張開空地上的儀式魔紋。
阿考回頭，把一名陣亡近衛犧牲時所使用的盔甲和兵器放入法陣，而與遺物一同飄入儀式當中的，還有存放其遺體的棺槨。
萊昂準備好后，開始了又一次召喚。
密林的空地上陣陣光芒重新顯現。
然而.法術維持了良久后，魔法之光還是逐漸熄滅了。
萊昂頭冒冷汗的睜開眼眸，皺著眉頭盯向手里的空牌。
又失敗了。
但這次嘗試，卻和召喚厄利弗伯爵的情況，大不相同。
萊昂已經感覺到自己明明墜入了虛無之海的深處.但除了無數涌向意識的怨魂主動靠近，根本無法找到儀式指向的亡魂。
是近衛們的聲名依舊不足以在時之河留下痕跡嗎？
他們的名字，傳播得仍不夠深刻和深遠？
萊昂思忖，似乎也沒有別的原因了。
盡管圣戰騎士追隨自己遠征詛咒領域的最后一戰，聲名遠播。
他這一年多里也花了不少錢找大量詩人編撰詩歌故事，去各地傳唱犧牲者們討伐亡靈大軍與惡魔的英勇事跡。
可無論如何造勢傳名，犧牲的圣戰騎士數量還是太多了。
他們的英勇行徑盡管令人敬仰，但那么多名字，想要每一個都深刻的在世界上大多數人耳中流傳，顯然有些癡人說夢。
或許在他們各自的故鄉，當地人會記住本地出身的圣戰騎士的事跡。
但一村一鎮的名聲殘酷的說，無論現在如何被家鄉父老銘記，未來仍舊會被淹沒在時之河的波濤之中。
沒準在亡靈戰爭之前，本身就有勇名的騎士，或許還有可能如卡尼斯那樣，被單獨召喚。
但自己的那幾位出身平平的近衛戰士，即便在一場場戰役中成長飛速，可他們的光芒，閃耀得還是太過短暫。
那幾名近衛還來不及創造屬于各自的傳奇，就已經在慘烈的血戰中殞命。
萊昂無奈搖頭。
狼家少主能夠成功，不只是因為其勇武能夠在瑪莫爾郡的南北大戰中傳播聲名，恐怕更因為對方的亡魂怨意過重，不然，想要被儀式捕獲同樣難上加難。
而且，不管份量和實際影響如何，個人的英雄之名，終究比集體更容易被銘記。
世人能記住幾個鮮明的名字，卻不可能記住在集體犧牲中每一個人的名字。
超過五六個人叫什么都難說得上，何況犧牲的是一整支軍隊的規模。
最多能記住的，也就是他們所代表的.
忽然嘶聲，萊昂手指扶上了下巴。
所代表的集體？
集體？
圣戰軍.
圣戰騎士？
靈光一閃。
發散的想象力，讓萊昂瞬間萌生出了新的點子。
單個圣戰騎士之魂，戰前名聲不顯的個人，在世間留下的痕跡的確不夠深刻。
但圣戰騎士作為一個終結亡靈戰爭的群體，卻非常響亮。
尤其戰后幸存活下來的每一位“圣戰騎士”，都能將這個充滿榮耀的頭銜和聲望繼續傳播下去。
涅蒂牌能不能直接召喚并容納復數的英魂呢？
阿芙洛絲女士留下的手稿里，似乎也沒說過不能吧？
兩次召喚嘗試無果后，萊昂毀掉施法痕跡，率領部隊返回了阿瓦隆堡。
讓騎士們將犧牲近衛的棺槨放回英烈墓園后，他上門找到阿德琳娜夫人，歸還了厄利弗伯爵的舊物。
暫且出言委婉的安慰對方，找到了厄利弗可能還活著的蹤跡，萊昂終究沒有急著告訴她，對方可能被轉化成了非人的存在。
在真正找到并確認荊棘花伯爵的下落和處境前，萊昂不愿看到這位女士終日以淚洗面，無論她是否已經隱隱猜到什么。
離開了阿德琳娜的住處，萊昂思索該如何嘗試此前的點子。
以“圣戰騎士”這個聲名大噪的群體為目標，利用涅蒂牌一口氣召喚組成圣戰騎士之名的復數亡魂。
無論他們當中的每個人是否名聲足夠，至少作為終結亡靈魔災的英雄之軍，這個群體在世界上留下的痕跡無疑極為深刻。
現在的問題是，該利用什么基底來指向圣戰騎士們？
難道要收集所有騎士們各自的遺物？一起擺入召喚儀式？
和考維斯探討著這個想法，萊昂匆匆前往法師塔，找出了當初整理成冊，阿芙洛絲女士所留下，疊起來如大部頭般厚重的涅蒂牌設計圖紙和實驗手稿。
兩人帶著厚重的手稿鉆進了圖書館，開始尋找相關領域的魔導書，艱難的硬啃起來，研究復數召喚的可行性。
這一看，萊昂就和阿考廢寢忘食的熬了一天一夜沒有出塔，中間還是阿澤瑞恩和洛哈克輪流送來食物。
又過了一天，正躺在法師塔生活層區阿芙洛絲女士臥室前的沙發上呼呼大睡的萊昂，被忽然搖醒，不由一驚。
興許是在魔導書里熬得累腦子，或者是法師塔環境太過安全，他沉睡中完全沒警惕有人靠近。
不過嗅到大魚大肉的食物香味，萊昂抬眼，看到是提著飯菜籃子的奧莉薇婭，又放松了下來。
“剛從塞爾瓦回來嗎？”
他笑著伸了個懶腰，當即起身就想去擁吻妻子，結果卻被奧莉薇婭的手指壓住嘴唇。
“先刷牙，不然不讓你親。”奧莉薇婭板著小臉輕聲道，皺著眉頭假裝嫌棄。
萊昂只好乖乖從命。
阿芙洛絲女士這樣已非凡軀的古代法師雖然沒有留下任何常人的生活用品，但好在萊昂住法師塔也不是第一次了，早就在塔里放了一些洗漱用具 雖然自從成為法師，已經沒有細菌能挺過他利用熱元素的高溫口腔清潔，沉積物也能被施法清理，但刷牙的習慣，還是被保留著，畢竟天天和奧莉薇婭生活在一起，在她面前隨意用法術清潔口腔，一不小心被擾魔場干擾到，燒了口腔內壁或崩掉幾個牙齒就搞笑了。
洗漱完萊昂叫來早早就鉆入圖書館里的考維斯，回到二樓用餐。
“剛回來就聽阿澤瑞恩說你們在塔里泡了兩天沒出來，是在研究什么？”奧莉薇婭靠在萊昂身側好奇的問道。
萊昂打算告訴了少女。
“.那魔法卡片，能一下子復活所有的圣戰騎士？”奧莉薇婭聽得眼眸閃爍。
她雖然知道萊昂手中那些晶體卡牌有多厲害，但居然能一口氣讓那么多曾共同奮戰的英勇戰士重返人間，奧莉薇婭依舊有些激動。
萊昂卻遺憾的搖了搖頭，拿出口袋里的黑色涅蒂牌。
“雖然我也很想挽回所有圣戰騎士的性命，但經過這幾天我和考維斯的計算推演，理論上，這種用料等級的涅蒂牌肯定無法容納上千個亡魂，畢竟涅蒂牌不只是單純容納亡魂的法器，更要重塑他們的靈體和存在性。”
千人以上數目的牌鑄靈體，或許加入伊蘇亞魂石的銀色涅蒂牌可以做到？但現在連伽羅恩的牌都修不了，自己也只能瞎想想。
甚至這個召喚成建制英魂的想法到底能不能成功還兩說。
萊昂一邊用餐，一邊向奧莉薇婭說著他們這兩天的研究成果：“要進行這個嘗試，太多雜亂的儀式基底也沒用，單個人的遺物連單個亡魂都招不來，那堆再多也是白搭。
就像召喚單個亡魂所需的指向性祭品，得需要一個能直接指向‘圣戰騎士’這個復數亡魂在世上共有概念的遺物。”
“共有的概念？”奧莉薇婭想了想：“比如.你的旗幟？”
“我的旗幟更多象征潘德拉貢軍隊，如果只召喚我麾下陣亡的騎士團戰士，或許可以試試，但有另一個更合適更明確的指向物，它象征的‘圣戰騎士’概念更加深刻直接，用起來成功率應該更高，不過那東西如今伊文男爵那里。”
說罷萊昂放下叉子：“正好，騎士團休整了這么久，我們也該去索博尼茨領看看了，戴維說堪塔達爾南方的亡靈如今在自相殘殺，我打算帶上精銳部隊去瞧瞧南邊的局勢，而且在你回來之前，我召喚厄利弗伯爵失敗了，說明他恐怕還在世上，咱們去查查當初那批襲擊基爾默頓的吸血鬼大軍，究竟跑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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