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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馬在入東京,東京城的朱雀大街,便是御街,御街之上,數騎快馬當真死命在奔,管你是什么朝堂高官還是高門顯貴,他自也不讓,一路直奔內城而去。
自也是一路上叫罵連連:“這些賊軍漢,當真不想活了,竟敢如此打馬沖撞,只待知道是哪一部之人,定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快馬上的軍漢又哪里管得這些話語,頭前已然分去兩路,一路直去皇城左掖門,一路飛奔往那樞密院!
左掖門外就是大喊:“快,譚相公緊急軍情,速速稟報官家知曉!”
樞密院前,翻身下馬的騎士,直沖而入,連那守門衙差都沒來得及去攔,就聽得那沖進去的騎士大喊:“童樞相在何處?快,緊急軍情,童樞相在何處?”
童樞相還真就不在樞密院里,他已然好幾天沒來了,便是程浩聞言,沖出班房來:“拿來給我!”
那騎士倒也不等,急忙把胸前的竹筒送上去,卻也焦急在說:“事情緊急,快送去童相公當面啊,女真入了燕云,燕云大亂,城池皆破,河北二十萬兵一戰而敗,女真人已經破了雄州入了河北!還請快快調撥援軍!”
這騎士,顯然心急如焚,語速極快!
“什么!”程浩已然愣在當場,左右之人,一個個皆是呆愣,這種話,誰人會信?
但眼前之事,顯然不是作假。
“快啊快啊,快去尋童相公來!”騎士急切更說。
程浩陡然回神,先去開了竹筒,再拆封印的火漆,打開一看,腳步就奔:“備馬備馬!”
大門外拴馬石上有馬,管他是誰的,程浩解繩就上,飛奔而去,自是快去童貫府邸。
左掖門前,卻是并不這么順利,那皇城之門可闖不得,自還要等皇城的護衛先進去傳給內侍的太監,太監在傳到天子,天子開口了,又得再傳回來……
那傳信的騎士,自就在左掖門外不斷踱步在等。
皇城之內,天子正在撫琴,也是西北剛剛到了軍情,種師道掛帥之后,終于兵臨靈州城了,終于戰事回到了正軌,開始圍城去打。
天子心情豈能不好?只待那幾十萬大軍攻城拔寨而去,西夏攏共就那幾個城池,一一打破,西夏就亡,此般不世之功,自是歷代先君,比誰也不差了。
天子撫琴,王黼在聽,白時中、張邦昌也在聽,今日人少,那蔡太師也好,童相公也罷,都沒來,一般無事,倒也不會勞累兩位年歲太大之人。
也是這朝廷,終究要一代新人換舊人,老人老了,中青一代自也就要來了,若是蔡攸不亡,這里自也有他一個坐席。
一曲作罷,天子雙眼還是微閉,似還在感受頭前手下那一曲的韻味是否足夠。
一旁王黼已然開口:“余韻還有,余音還在,美不勝收,妙不可言!”
張邦昌點點頭來:“嘖嘖嘖……官家之造詣啊,已然不是凡間人可比,出得皇城去,旁人之音,味同嚼蠟,聽官家之曲,其實害人吶,害臣再也聞不得世間凡俗!”
天子聞言,微微一笑,睜開眼來,擺擺手去:“休要怪朕,只怪世人!”
張邦昌更是點頭來:“是啊,豈能怪陛下呢?自是世人庸俗,難尋大雅!倒也不知何處還能尋到天家之仙雅,也不知那名山大川里的仙道之人是否可得?更不知天上之樂,是否如此……便說李白……”
說到這里,張邦昌還抬頭去看天空,抬手去指:“也不知那白云之后,是否藏了仙人在聽,所謂云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許當真陛下樂音一起,仙之人兮,早已在那處…………列如麻!”
王黼雙眼一睜,轉頭去看張邦昌,這套詞,真是有點東西,得學,得超越!
一襲道袍的道君教主皇帝陛下,當真聽得一時也有向往,也抬頭去看那白云之后,似乎真想在那白云之后看到那仙之人兮列如麻……
不免也是李白所言,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可惜,沒看到,許真有吧,仙人藏蹤影,仙蹤不示人……
豈能不教人向往?
“陛下,左掖門外,有那從河北來的軍漢,說是譚稹派來的,有緊急軍情要直呈圣人當面!”
這是梁師成走過來說的話語,語氣輕柔,語態舒緩。
“哦?”天子站起身來,臉上有笑:“這廝啊,怕是得了什么功勛,要來獻寶,急不可待啊,哈哈……”
梁師成也微微笑著,他倒也是這么想的,豈能不知譚稹憋了勁要在天子面前露臉?
這回,大概是露臉了,所以才這么急。
王黼也笑:“有童相公楷模在前,譚相公豈能不奮力在后?”
眾人聽來,皆是哈哈來笑……
“那就取進來吧……”天子稍稍抬手,動作更是舒緩非常,著實是那出塵模樣,仙風道骨,越發在身。
梁師成叉手一禮,轉身去傳,也不必他真去傳,但他要這么往外走,走到天子看不到的地方,再著人去拿,只待拿來了,他在心急火燎快步送到天子當面,然后還當氣喘吁吁一番,那自是為天子辦差,豈能不賣力氣?
果然,要不得多久,梁師成氣喘吁吁而來,把那竹筒裝著的軍情親手送到天子當面。
只看梁師成是上氣不接下氣了,天子一手在接,還一語來說:“老伴當啊,你也老了,往后這些事,也不必如此親自奔走!”
梁師成卻是一臉感動來說:“陛下如此待奴,正是陛下大喜之事,奴豈愿假手他人?只管是真到那一日,走都走不動了,奴自也爬來給陛下報喜!”
天子再看梁師成,自也有幾分動容,只道:“愿你長壽多活……”
“陛下金口玉言,仙人之語也,自是言出法隨,奴定是長壽!”梁師成笑著來答。
天子點頭不多言,微微笑著,開那竹筒,取那軍情,去那火漆,打開來看。
然后,天子笑容漸止,眉頭也皺,面色也沉……
自是不好不好,在場之人,誰都知道不好了!
不是露臉,是露屁股了!
王黼倒也來問:“陛下,是出什么亂子了嗎?”
就看陛下,陡然從琴臺后的座椅上站起,雙眼微微一閉,深深吸一口氣去,先罵:“蠻夷,果真蠻夷!”
便是那軍情已然遞到了王黼當面,王黼攤開來看,自是左右也湊上來看。
只待一看!
八眼圓瞪,震驚得自是無以復加。
“這……這豈不是河北皆空?這……”王黼目瞪口呆,更是來說:“這當速速起大軍去援啊!”
張邦昌也是急道:“京畿之兵當速速過河北上!”
白時中也正欲開口,卻聽天子一語來:“慌亂什么,燕云軍民生亂,自是與那女真早有勾結,想來燕云之漢民,不會如此,定是那些契丹奚人之類不服大宋,無妨,那就打嘛,這回也好,以往還當無罪,此番一次把契丹舊民一并剿滅,往后燕云才得安生,破個雄州城池而已,奪回來就是,河間府本就有兵馬,譚稹在那里死戰,容得朝廷從容調度,京畿之兵,二三十萬之多,只管過河去,把雄州奪回來,再入燕云,如此,許也還是好事!只是多費一番手腳罷了,黨項滅亡在即,再敗一番女真,女真自當俯首稱臣,頭前還沒理由沒借口,若是起兵去打女真,不免還有一個背棄盟友之名,而今,是女真先背盟,自也還是尊王攘夷,討伐不臣!”
天子豈能無謀?而今這般大好的局勢,其實正合心意,只待京畿精銳大軍再去,敗了女真,那真是一次解決所有問題。
京畿禁軍之精銳,天子是心知肚明的,一說歷來天子儀仗,那都是威武非常,天武捧日二軍演兵,天子自也看過,那隊列之整,氣勢之威,世間絕無僅有。
二說,頭前京東剿賊,后來江南剿賊,京畿禁軍皆有所出,特別是江南剿賊,功勛雖然主要在蘇武,但京畿禁軍之功勞,可也不少。
京畿禁軍之裝備軍械,那也是世間無有的精良,此番起二十萬去,豈能沒有勝算?
哪怕是僵持之局,也是無妨,黨項之事,就在近日,只待那邊事情一了,精銳盡歸,更是三十萬大軍又到,也是精銳,女真人豈能招架得住?
天子如今,雄主之姿也,豈能慌亂?
至于什么河北二十萬大軍有敗,一陣而已,攏了再打就是,不過是女真包藏禍心,有心算無心,偷襲而來,應對倉促了些……
也是譚稹之言,著實讓人動容,請罪之言,句句肺腑,忠心耿耿,河間府死守,大名府死戰,如此臣子,不易不易……
自是聽得天子洋洋灑灑一番,王黼自也不慌亂了,一語說來:“還是陛下修身有道,臣著實差之甚遠,聽得陛下謀劃之言,當真如醍醐灌頂,那自是著樞密院下令,殿前司點兵,著京畿起二十萬軍入河北去援……只是……”
“說!”天子手一抬。
“只是錢糧之事,三司著實有些支應不開了。”王黼實在是沒辦法了。
這話天子已經聽了一百遍了,只管看一看王黼,心中自有想法,哪里有一個宰相,一天到晚在天子面前埋怨的?
以往的宰相多了去了,哪個不是遇到事情就解決事情?哪個如王黼這般,遇事就到天子面前來哭?
這般宰相,要之作甚?
唉……
天子一語來:“先去把蔡太師與廣陽郡王請來!”
還是老頭好用,老頭能辦事。
梁師成自又去辦,倒是廣陽郡王不用請了,他已然來了,蔡太師還是要請一請。
童貫那當真是心急火燎而來,當面一拜:“陛下!”
“坐!”天子仙風道骨,氣度高雅。
童貫也不客氣了,只管就坐,坐了就說:“陛下,而今之局,當是京畿先動,入河北去加強諸般城池守備,然后當速速往京東調兵,把京東之兵調到大名府去守,確保大名府萬無一失,如此,再去催促種師道速速領兵撤回,往河北京畿速歸,騎兵先脫隊快來,步卒后續也當日夜兼程!”
童貫竹筒倒豆子般去說,急!
他自知道京畿之兵,那是紙糊的,他也知道,女真這般覆滅大遼之敵,更是善戰非常,他還知道,河北只怕皆守不住,唯有北京大名府是最后一條防線,是東京的屏障。
天子看著童貫心急火燎的模樣,擺擺手去:“郡王竟也如此慌亂?”
童貫顧不得陪著天子裝逼了,只管點點頭:“也還當先從西北近處州府選調壯勇入京來,至少萬余,新組一軍!”
童貫心神不寧,主要就是京畿之軍不堪用,以往他早已想過要把京畿之軍事彌補一二,但一直沒有機會。
這回,機會來了,危機,那就更要做,裁撤禁軍是不能做的,那就只有想個法子,再組建一支軍隊在京駐防,不論怎么樣,京畿之處,總要有一支拿得出手的堪戰之軍。
否則何以心安?
河南河北,一馬平川,女真倚仗的就是鐵甲快騎,若是真有一支偏師繞過大名府而來,東京城總要有一部精銳應對。
也說童貫私心之念,那西北諸軍皆在西夏,一時半刻是回不來的,從西北近一些的州府選調精銳壯勇來,童貫自己也能多一點安全感。
天子便是來問:“何以還要組建新軍?”
童貫一語答來:“陛下,西北軍漢,許多功勛在身,多愿報效天子,愿從軍者多如牛毛,此番征調一萬來,讓他們見一見天子圣顏,豈不也是陛下仁德?而今戰起,多一分戰力,便也多一分勝算,也是極好,再是這京畿之軍渡河北上,也要防那女真之人瘋癲而行,他們快馬良多,豈能不想拿鋌而走險之事?”
天子微微一想,還是有道理的,至少最后一點很有道理,河北打仗,加強一下京畿城防,著實無甚不可。
“那好,就這般,只要他們愿意來,朕自見一見他們!”天子點了頭。
“豈能不愿來!只要圣旨一到,自是蜂擁而至!”童貫如此一語,倒也不是說假。
西北州府,與大宋其他之地都有不同,愿從軍者從來不少,更何況還是從軍中選調?而今因為蘇武之緣故,許多軍漢對功勛對賞錢,心思也越發的多。
只要圣旨一去,關中長安等地軍漢,只怕應者如云。
“既是新軍,那取個名字?”天子一問。
童貫就答:“捷勝軍!陛下以為如何?”
“好,此名甚好,寓意也好,兆頭也好!”天子點頭來。
如此幾言之后,童貫才心中稍稍一松,算是可以高枕幾天了,且等黨項戰事,也看河北局勢,不急了。
只聽天子又道:“你說的那些話語,其他都是無甚,至于把京東軍調入大名府,朕看不必,京東也是要地,齊州也好,東平也罷,皆是重鎮,坐守京東兩路十幾州府,若是皆往大名府去用,女真打不得大名府,豈能不去打京東?得不償失,顧此失彼,有京畿禁軍入河北,大名府自是無憂,河間府也可得救,如此,兩相皆顧,大局自穩!”
童貫聽來,心中一驚,左右去看,他之所謀,不免就是先棄了京東而保京畿。
畢竟……天子之地,不可有險……畢竟,畢竟童貫自己就在東京。
天子之意,自是不棄京東……
這話,倒也被頂住了,若是再說,好似當真是他童貫亂了方寸,好端端要把京東兩路之民棄之不顧……
卻是不這么做,童貫心中又有不安……
一時,童貫陷入了糾結之中!
卻是天子大手一揮:“好了,軍事就這么議定了,快快去下令傳令,不可拖沓,不可有誤!”
童貫自是站起身來一禮,他自是要趕緊去樞密院,諸多軍令,皆要出他手!
童貫一走,老態龍鐘的蔡京又來。
落座一番分說,蔡京倒也是老神在在,何也?天子都穩了,太師豈能不穩?
著蔡京這個昔日的老宰相來,天子自是有事,就問:“老太師啊,如今大戰連連,又還要用兵,三司度支已然不繼,還請老太師想想辦法才是……”
蔡京聞言,心中一震,自是知道好似有什么好事要來了,起身一禮:“陛下,老臣自當竭盡全力,再續度支之事!”
王黼忽然,心中一緊,雖然不得真切,但冥冥之中已經感受到了有什么事情要不好。
蔡京一語答來,天子就是笑臉:“好,甚好,那就皆仰賴太師了!”
要說這蔡京能幾番起復,還當了那么久的宰相,豈能沒有能力?
這朝廷里的錢,門道何其多?有些人怎么都擠不出來,有些人,自是動手就能擠出一點來,就看手段,就看能耐。
也說這王黼,真與蔡京比起來,那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也好比許多州府,河南也好,河北也罷,乃至荊湖,王黼要不來的錢,蔡京自是要得來,王黼去公文調撥,人家興許無數的苦不堪言,今日大水,明日流寇……
但若是蔡京去信調撥,那人家砸鍋賣鐵也要報太師昔日大恩。
這就是差別。
家國大事,天子何其圣明?幾番話語,皆都解決了,便是擺擺手去:“好了,散了去吧……”
眾人自散。
王黼心事重重,走在宮道之上,慢慢出城去,忽然身后一人在喊:“王相公,且留一步!”
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梁師成,王黼面色更沉,轉頭去,立馬換了一個笑臉。
“梁相公何事?”王黼與梁師成,關系極好。
梁師成也是一臉的沉悶:“唉……還是要等啊,有些人,老而不死,是為賊也!”
“相公說何人?”王黼心情已經到了谷底。
梁師成搖搖頭,不言,只道:“你知道是誰,不過無妨,行將就木,再等等吧……”
“相公這是……”王黼就問,其實已然懂得。
梁師成一語來:“你回去啊,寫個請辭的奏疏吧,此陛下之意,無妨無妨,人生起復,便是宰相平常,那蔡京也是一樣起起復復,這事你既然解決不了,讓他來就是,他總也長生不得。”
宋朝宰相致仕,自是這般,是一個很體面的過程,甚至還要表演三請三讓的事,就是王黼請辭,天子不允,王黼再請,天子還是不允,王黼還要去請,把祖宗十八代的理由都說盡。
天子著實無奈,愛卿如此忠勤體國,舍不得啊舍不得,但是愛卿如此之情,又不愿再奪,好吧,那就允了愛卿此番,只待愛卿來日,身體好了,病痛愈了,守孝滿了,心情定了……再為國效力!
如此,就換相了,體體面面,體面非常,何也?士大夫之禮遇也!慣例如此,王黼自也能享受到這個待遇。
王黼自也懂得:“那我回去就上奏請辭吧!”
梁師成點頭來:“速去就是!”
王黼點點頭,不表露絲毫不快,一禮轉身,快走就是,請辭的奏疏,還得準備三道。
換相了,蔡京再起!
不知多少人心情大好,便也不知多少人早就知道,太師一定會再起。
想來不知多少人心知肚明,那王黼度支如此之難,自也是太師在后痛下黑手。
什么超晉八級,不過是個官場笑話而已,高樓才起,轉眼就塌。
塌得王黼是毫無脾氣,連梁師成都罵人是賊。
東京城里樣樣都是家國大事,河間府外,千余女真前鋒,自是無能為力,畢竟河間府一直都是大宋前線重鎮,城內抽調有點之后,依舊還有萬余禁軍,廂軍數千。
千余女真騎兵,攻城是攻不了的,當然,城內之人,也沒人想著要出城一戰。
只待再等等,等那步卒也來,才有攻城之事。
幾千里外,興州城頭,那是尸山血海。
宋軍人命在填,黨項奮勇在守!
宋軍從長梯云梯上城之人著實不少,但那城頭之上,依舊還在血戰,黨項自也絲毫不退。
那國主、或稱天子、或稱夏國王,李乾順,此時已然入了城樓之內,那城樓射孔看進去,時不時還能看到那黃金之色。
李乾順不斷左右呼喊,激勵奮戰,黨項人自也奮力在戰!
南面城墻,還真久久不能真正攻克。
東西兩面,進度卻快了不少,已然早有大批宋軍在城頭站定。
蘇武當面,看到的就是南面城墻,他也在皺眉,著實是死傷慘重,卻是口中再喊:“再加鼓!”
鼓聲早已比雨點還密。
蘇武也知道,城池在破,但他其實已然也心急了,不是心急戰事,而是心急死傷慘重,這些都是寶貝疙瘩,死一個少一個,蘇武著實舍不得了!
舍不得之下,唯有擊鼓,鼓聲催促,催促兩邊之軍,快點快點,再快點。
那靈州城,也是在打,李察哥再組織,再突圍,一心突圍,只為去援興州!
懷州在打,種師中正也攻城,順州在打,辛興宗也在攻城。
不過狹長的二三百里之地,已然打成一鍋粥。
李察哥連連突圍,壕溝土墻箭矢之下,如何也突圍不出。
姚平仲帶著關中軍,親自壓陣,種師道親自打馬來去,四面調度,任李察哥是聲東擊西也好,四面齊出也罷,乃至一門蜂擁,便教他都不奏效!
無奈之下,李察哥還有新策,既然堵門,那就不全從城門出去突圍,準備無數繩索,乃至衣服床單系在一起,既沖門而出,也從城頭爬下去。
一時間,還真奏效不少,敵我皆亂,亂成一團。
連種師道也不得不嘆一語:“李察哥,名符其實,著實良帥!”
只管再去調度,連輔兵也臨時調派去打去堵!
興州,鼓聲三通飛快,兩面已破,一面還守,城內之百姓,已然從北城開始奔逃。
蘇武下了將臺,快馬就去,騎兵萬余,分作三部,一部往北去堵截逃散之人,兩部東西并進城池!
一直在打,從拂曉已然就要打到黃昏了。
還在戰,戰局如何?
已然就是一面城墻一個城樓,數百黨項,皆在城頭,圍在那城樓左右,抵抗著兩邊而來的宋軍。
城樓之內,就是李乾順。
李乾順的呼喊之聲沒有了,他坐在城樓里,微微低頭,甚至還在復盤,喃喃自語:“敗在兩處啊……一處敗在受遼之拖累,應該早早與金盟好,更不該兩番派軍去援大同,一派五千,二派三萬。二處敗在最初的大意懈怠,料敵不嚴,輕敵輕敵啊……只念宋幾番來打皆是潰敗而去,只念頭前還大勝劉法,所以輕敵,何以輕敵?悔之晚矣!”
喃喃幾番,又是痛苦出聲:“悔之晚矣!愧對列祖列宗,愧對黨項八部!我之罪也,我之罪也!”
說著,就看李乾順站起身來,微微低頭去看手中長劍,長劍當真鋒利無比,其護手劍柄,更是諸般寶石鑲嵌,還有黃金之色。
左右之人,似已然有了察覺,自也開口:“陛下,不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而今之局,正是天下大亂,許來日還有再起之日啊!”
“是啊陛下,昔日武烈皇帝陛下敗于遼,自往賀蘭山里去躲,也還能再起!陛下,即便再如何,只要留身在,亂局之下,定有來日!”
李乾順左右去看:“還有來日嗎?”
“定然還有!”
李乾順卻是搖搖頭:“無有來日了!”
說著,李乾順長劍一提,已然就往自己脖頸去割!
左右連忙來拉來拽:“不可啊,陛下,不可啊,黨項八部,幾十萬人,定有來日,而今女真與宋定在死戰,來日不遠!”
李乾順自盡不得,左右去看,滿臉是淚,口中連連:“唉……唉……”
終究是手中之劍,被人搶走。
李乾順無力一語來:“去吧,出去傳令,不戰了……”
有人出得城樓,痛苦之下,喊那一語:“陛下有令,不戰了!”
麻木的神情無數,隨之一柄兵刃落定叮當,便是兵刃落地之聲此起彼伏。
不戰了!
已然是定局了。
跪地去,舉手來。
宋軍沖將而上,都頭隊頭大喜在喊:“要活的要活的……”
活的精銳俘虜,更多值十貫錢,活的西夏國主,那不是值錢的事了,若是一人戰陣擒拿,那真是說不盡的榮華富貴,若是眾人來分,那也是眾人都發大財。
是押是摁是綁……
軍漢們皆是喜笑顏開,趕緊去把那城樓圍住,圍緊,快請相公來!
相公來了!
在城下下馬!
在上階梯!
“相公威武!”
“相公威武!”
只問這西北八十余年,那一日的榮光比得今日?
山呼海嘯:“相公威武!”
相公一步一步在上臺階,上得不快,卻是威武在身,慢慢取下鐵兜鍪,左右去看。
“相公威武!相公威武!”近前之人,那是喊得撕心裂肺,今日之喜悅,無以言表,唯有嘶吼去喊!
劉正彥擠過人群,近前來,躬身而下,頭已然到了膝蓋:“相公,那李乾順就在城樓之內!城樓內無兵卒,門也打開了,相公快請!”
蘇武停了腳步在劉正彥身邊,抬手去扶他,慢慢說來:“我今日,不負你!”
劉正彥被扶正身形,抬手就去抹眼淚,本是剛正男兒,再說話,已然是哭腔:“相公,相公……”
便是左右軍漢,已然個個落淚。
只道劉正彥說一句什么來?
“相公,我父親死得慘啊!”劉正彥已然在哭,嚎啕就哭。
蘇武點頭,輕輕拍一拍劉正彥的肩膀,說道:“老帥人頭與尸身,許還在這興州城內,稍后你去尋回來,帶回家鄉,好生安葬!”
“嗯!”劉正彥重重點著頭,再去抹淚,再躬身:“相公請!”
蘇武微微頷首,走幾步去,往那城樓而入。
城樓里,七八個人,都席地而坐,皆無甲胄在身,穿的都是官袍,那李乾順一襲黃金龍袍,也就坐在那里,低著頭,不看人。
蘇武幾步往前去,站定,低頭去看,一時之間,不知說什么是好。
卻是劉正彥幾步上前來,一手大力揪住李乾順的后衣領就踢,一手去摁他的后背,還有腳往下去勾,便是要那李乾順跪在當面。
蘇武倒是擺擺手:“不必如此……”
劉正彥點頭就松:“相公心善!”
倒是這李乾順被提起來了,蘇武平視而去,四十來歲,保養得極好,并不顯老。
“國主不必如此氣餒,也不必心若死灰,春秋也好,戰國也罷,乃至南北朝與五代,國家興起也沒落,昔日黨項殺宋人,今日宋人殺黨項,誰也不欠誰的,誰也不怪誰去。也請國主一件事,黨項八部,當要安分才是,不要生亂,以免再有枉死!”
蘇武慢慢來說。
李乾順稍稍抬頭,也看蘇武,目光里也真起了幾分生氣,并不是那行尸走肉。
“如何?”蘇武再問。
李乾順答了一語:“還能如何……”
“好,甚好,且把那些印鑒之類都尋來,御筆要書,諸般城池,也當少些枉死!”蘇武再說。
李乾順回頭去,看得身后幾人,嘆息一番,卻也點了點頭。
蘇武轉了身,走到城樓門口,滿場還有不少黨項軍漢正在綁縛。
蘇武開口:“來啊,帶國主入城外大營去,把黨項軍將之俘虜,皆送往大營去,快快去請監軍相公,天子監軍當至,我等當出十里跪迎天子監軍!聲勢要大,威勢要大,萬萬不可怠慢監軍相公!此番諸位軍功,皆在監軍一手,定要監軍歡喜,嗯……最好,獻俘一番,如此監軍定當更是歡喜!”
眾人聽得也有些不解,但軍令在下,眾人不解,卻也只管來喊:“得令!”
蘇武還催:“快去忙碌,此番換帥之事,天子疑我拖沓怯戰之罪也,還當要監軍往天子面前美言,如此少我罪責!”
許多人這回好似聽懂了,原來是自家相公前程大事,那豈能不是快奔?這事一定得辦妥,一定要讓監軍歡喜。
(兄弟們,八千六,我使勁!)